季澈的车速和他本人的靠谱程度应该是完全成反比——是文黎这种上演过数次高速追凶的车速疯子也会觉得心悸的程度。
可季澈在加剧的推背感中说出的话却依然稳定,心跳语速都没乱,甚至还能听得出一点笑意:“如果从这里再赶回系统区,时间太久了。”他略微侧过一点视线,从前挡风玻璃的反光中注视着文黎,“文队,不愿意收留我吗?”
文黎:“……开慢点、快撞上了……”
他现在有话语权拒绝吗?!
“你更喜欢慢慢开欣赏乌城的夜景吗?”季澈这么说着却并没有减低车速,眼看就要撞上前面一辆灰蓝色的小车,就在那么几米的距离之内,季澈却顺利闪开,“可是乌城的夜没什么好看的。”
“……乌城是你的地盘,你是老大,想干嘛干嘛——别看我看路!”文黎抓着扶手,感觉如果不是自己现在腿脚不好,要放在以前,下车以后他一定把这不要命的小子一路狠狠踢进交管局……
但直到下车,只有季澈从车里抱出来一个脚步虚浮四肢发软的文黎,他也并没有挨上任何一脚。
“a1206……”文黎报出自己的房间号,“不用你,我自己能走。”
说着他便扶着季澈的胳膊,慢慢往前走。
a幢是新人楼,住的都是进入游戏不久的新人,新人一般生活拮据,领配发的免费食物聊以度日,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这里还有特权派或非特权派的存在,在乌城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也不知道更多的潜规则,他们只是一味地沉溺在死亡的镰刀随时缠绕在脖子上的想象里,在乌城仿佛一个外来的野鬼孤魂,未来稍有不慎就会死在未知的地方。
一到夜晚,这幢如同蜗居一般的公寓楼气氛变得异常压抑。
季澈扶着文黎进了大厅,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蹲在角落里,听见有人来,那人转过身用极度疲惫状态下血红的眼睛看了一眼文黎和季澈,然后缓慢地站起来,朝电梯走去。
季澈习以为常,只揽着文黎准备上电梯。
“那个人是怎么了?看起来像是重症失眠。”文黎在电梯间里问身边的季澈,只有在封闭无人的空间里,文黎才稍稍放松下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倚靠向身边这个他唯一能信任的人。
季澈不动声色地接受了他那一点细微的“亲近”,解释道:“刚来乌城的新人都会经历这些。他们手里的时间太短,短时间内再次进入地图又害怕丧命,想要回到现实中去也束手无策。其实总会有相当一部分比例的新人并不是死于新手地图的怪物,而是死于从来到乌城到强制进入下一张地图的这一个月里——尤其是,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晚上。”
文黎第一次听说:“一个月就会强制进入地图?所以是即使不回现实,也不能一直住在乌城苟活着?”
“呆满一个月,就会强制进入下一张地图。这一个月就是修整时间,如果要提前进入也不是不可以,找时间已经快到一个月的人,和他绑定队友,就可以一起,比如利刃,后天他就会进新图。”季澈说着,电梯到了十二楼,两人走出电梯。
“你会觉得想要休息更长时间吗?”季澈顿了顿说。
“啊这倒没有,”文黎若有所思,“我不是享乐派,与其在乌城里煎熬拖延,不如死在地图里——或者早点想出办法离开这里。还有你回不去现实的问题,如果你在乌城找不到答案,或许我们进入地图能找到一些线索……也说不定。”
季澈点点头。
直到季澈拿起文黎的手教他如何把掌心按在门上的感应区开锁,两人进了屋以后,文黎才后知后觉地道:“啊等等?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我今晚失眠才故意跟着我的吧?”
季澈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屋中唯一一张单人床上,长腿交叠,象征身份的黑色风衣扔在一旁的单人小沙发上,薄薄的衬衫勾勒出肌肉的轮廓。
他拧亮旁边小桌上的台灯,暖黄色的灯光在他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软的光边,让他的目光看起来有种沉郁的华丽,他直视文黎,开口道:“如果你在这里的第一个晚上没有和我呆在一起,我会担心你。”
“……”文黎看着看着就移开了目光。
“咳、这地方也太小了,你确定你今天晚上要留在这儿?”文黎顾左右而言他,随手拎起床头的被子和枕头抖散扔在床上。
“床是小了点。”季澈道,“你睡在里面。”
“挤死我!”文黎不肯。
“那我睡在里面,你在外面贴着我。”
“不行!”
“那……你想要睡在我身上?”季澈半开玩笑式的坐在床上看着他。
“不可能!”
可虽然每个方案都极力反对,但文黎的脸上依然出现了一些可疑的红晕。
“我、你……”文黎看起来欲言又止,面色红润,耳廓也逐渐染上粉色。
季澈站起来微微靠近他:“还是你睡在里面。”
说着不由分说便把文黎推在了靠墙那边,文黎正要反对,一张大被便裹住了他,随后就是扑面而来的冷香,一个温暖的怀抱。
文黎眼睛直勾勾看着面前的墙壁。
背后的人抱紧了他,并且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以保证不会压着他,耳边这才传来一声令人耳膜发麻浑身窜电的“早点睡”。
然后屋里的台灯便灭了。
黑暗中,文黎狠狠闭上眼。
直男撩基,天打雷劈!
“往外点,这样我会感觉很冒犯。”文黎忽然开口。
因为季澈实在贴他太近,文黎虽说早确认过自己喜欢男的,但也没真的跟谁滚过一张床单,这么一个俊美无双的大帅哥使劲贴着自己睡,谁受得了?
即使那人是季澈这个混账玩意……那也受不了。
身后的身体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然后他的身后便忽然空了,文黎转过身,看见季澈坐在了床边,在这间几乎完全黑暗的看起来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他的身影只有肩线和发丝勾勒出了一点依稀可辨的轮廓。
“你睡吧,我今晚坐在这里陪你。”
季澈说着,真就起身,窸窸窣窣地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里,沙发“咯吱”一声,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文黎这次倒是躺畅快了,可是……他身为一个刑警,总感觉有人死死盯着自己还让人睡吗?!
单人床终于忍不住被文黎翻身的动作搞得抗议一声,然后就是文黎闷在被子里脸冲墙的声音:“行了赶紧上来睡觉,别回头让别人知道说我虐待你。”
季澈在黑暗中发出一声轻笑。
随后文黎只感觉那个温暖的怀抱又拥了过来,伴随着他身上独特的冷香,耳边贴近的呼吸,惹得他一颤。
“笑什么笑,是可怜你没处睡才让你过来的,你少误会。”文黎狠狠收紧身上的被子,像一个叉手的河豚。
“没误会。”季澈的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抚动,“没地方睡真的很可怜。”
“……”文黎深呼吸了一次,压制住了恼羞成怒的冲动。
两人在沉默的黑暗中度过良久。
“你其实也想回到现实吧,”文黎闭着眼道,“否则你不会在我面前维持现实中的身份。”
季澈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有些含糊了,像是快睡着:“因为我知道什么是虚幻的……”
说着他的胳膊顺着文黎的被子表面向上挪了一截,紧了紧臂弯,“什么是真实的。”
文黎再没开口。
两人一觉睡到大天亮。
直到两人双双顶着不怎么整齐的头发和隔夜没脱的衣服走出蜗居的小门,走廊里攒动的人头忽然停了下来。
文黎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被吓回去了。
“哈哈,大家都起这么早。”他看着整个走廊里都是穿着睡衣提着盆子杯子去公共水房洗漱的“狱友”们,“早好,早上好。”
说着,他便往前走去,季澈跟在他身后。
文黎习惯了,早起脑子也还蒙着,原本他在警队里就是众人都会停下来和他打招呼的存在,当下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往前走着。
众人像是见到了什么怪物,等他走过去之后惊恐地贴着墙边站住。
季澈当然知道为什么,不过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文黎没有脸盆和刷牙用具,只好随便鞠了一把水狂野地洗洗脸,再撩起衣服下摆擦脸。
“呼——我洗好了,到你……”文黎捧着撩起的下衣摆,这才注意到水房里刚刚还人满为患的人,竟然都跑到了外面,门口冒着几个脑袋偷看,见文黎看过来又迅速撤回去。
“他们都怎么……”到这时文黎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季澈现在不是他手底下的线人了,“季风”是乌城特权派的首领,说他是城主都不为过。
在这里所有人对他都退避三舍。
可是他刚刚……好像跟季澈是从一个房门里出来的?是吧?
文黎体验了一把瞳孔地震是什么感觉。
季澈却毫无在乎,只是把他撩起的下摆又扯下来贴在肚皮上,“公共场合不要随便撩衣服。”
这话说的更暧昧,门口的八卦气味要浓烈得能招来方圆百里的小报记者。
“季……”
“我不是说过吗,在外面叫我‘先生’。”季澈佯装严肃,却真有几分压迫感,把文黎堵在洗手池台前,好像真要听他喊一句才罢休。
“……”文黎无语凝噎。
门口忽然传来女孩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在这儿看着,大早上不洗漱是厕所有什么大事件吗?”
文黎浑身一震,这声音十分熟悉,可他却来不及再藏了,直到小画一身粉色运动衣站在了水房门口。
——手里的一袋水果掉在了地上,咕噜噜滚到了他俩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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