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万福。”

    “咦?宗将军,你回来了?”柔嘉对于突然看见宗泽出现在自己面前,似乎颇有些惊讶,她将左手放在她的枣红马的马颈上,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坐骑,一面望着宗泽,笑道:“我听说薛侯召将军去凌牙门,怎的回来这么快法?”

    “凌牙门的事情了了,在那里呆久了亦没甚意思。”宗泽欠身笑道,他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远远瞥见几个蕃人牵着柔嘉的白象出来,他又看了一眼周围整装待的侍卫们,“县主又要出去打猎么?”

    “是啊。宗将军要不要一起去?听说南边的山中有大虫,此番定要打只大虫回来给我爹爹做坐垫。”柔嘉笑道:“前几日宗将军不在,我还生捉了一只畜牲,象野猪又不是野猪,前半身黑,后半身全白,找人问了,才知道原来这畜牲就是膜。爹爹说,这是辟邪神物,乃是天人的吉兆,待养段日子,便要将它送往京师进贡。我哥哥说,白乐天写过一篇什么《膜屏赞》,道这畜牲只吃生铁,我唤人弄来几斤生铁喂它,它却是连闻都不闻。”

    宗泽听得这话,几乎笑出声来,忍笑说道:“只怕白乐天也未必见过真膜,这畜牲《尔雅》中有载,然后世却未必有儿人见过真物。这摸非铁不食的传闻,白乐天亦只山海经》读来的……依末将之见,县主还是喂它点果子便好。”

    “将军读书真多,见闻亦博。”柔嘉赞道,又抿着嘴笑道:“我还是听了这里蕃人的话,才喂了果子。我二哥却死活不信这里的蕃人说的话比白乐天还靠谱,他到现在还疑心那些蕃人在果子做了手脚哩。”

    宗泽亦不禁莞尔。却听柔嘉又问道:“将军来找我,可是有何事么?

    “这个……末将原本是想请县主去看操练的……”宗泽迟疑道,“但……”

    “操练?”柔嘉不待宗泽说完,已愕然说道:“怎的突然请我去看什么操练?我人哥呢?

    “世子也在。”宗泽连忙道:“只是这次操练,却与平常有些不同。

    “哦?却又是有何不同?”柔嘉越觉得奇怪。宗泽又笑着解释道:“正要察报县主。末将此番前往凌牙门,蒙薛侯应允,替咱们邺军购了一批小火炮……”

    “小火炮?”柔嘉撇撇嘴,她早已见过火炮,因此一点也不觉得有何希奇。

    宗泽又笑道:“正是,不过这是一种一个兵士便可使用的火炮。为掩人耳目,曹允叔替它改了名字,唤做火铳。咱们一共买了三十几只,今日是第一次操练,因此末将特来请县主观操。”

    “为何要掩人耳目?”柔嘉奇道,但却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待宗泽回答,马上又说道:“打猎天天能打,既是如此,我便随将军去看他们操练。”她一面说着,一面跃身上马,亦不回头,朝身后的侍卫盼咐道:“张受,吩咐下去,今日不打猎了,人伙去看操练火铳。”

    说罢,驾的一声,策马朝校场方向奔去。

    宗泽见她如此风风火火,也连忙去解了马,追了过去。因为内城正在修建,邺军的校场,临时设在了新邺城西北的一处空旷地上。当地盛产各种树木,故校场四周的房舍、围墙,全是木质,房舍建筑时,全用中原之法,只是屋顶既非用瓦,亦非是茅草,而是因地制宜,用椰树叶子覆盖,以遮蔽风雨。

    在这样的异国他乡,尽管宗泽早已预言邺国之部众不可以尽数为兵,但任何诸侯国建国,都只能采用全民皆兵的战略。因此,至少在名义上,邺国汉部所有适龄男子,都被编入了邺军。宗泽采用的是最简单的编队之法,十人为一队,十队为一都,都上不设指挥,大略以十都为一营,整个邺国的男子,被编成四营,以“前后左右”名之。

    若是按着这样的规模来说,四千余众的邺军,挤在这个小小的校场操练,自然颇嫌拥挤。但实际上,邺军的校场,却从未生过这样的事情。

    一个残酷的现实是,邺军所谓的“前后左右”四营中,后营只是名义上存在,染上各种疾病的士兵有七八百之多,而体质屏弱得根本不适宜从军的士兵,亦差不多有同样的数量―所有这些人,全部被编入后营。因此,后营从来不参加操练,宗泽虽然要求他们负责煮饭、打水、搬运辅重,但既便是做这些事情,这些个“衙内兵”,亦是整日价叫苦连天。邺军主要以北人为主,原本就吃不惯米饭,然到了新邺后,一切面、饼,皆成奢侈,而这些“衙内兵”们,还能经常将米饭煮成夹生。

    而其余三营,汉兵人数则已难凑齐十都之数,不过若是加上在新邺征召的蕃兵数量,整个邺军的实际兵力,还是过了三千。

    除去每日巡逻的三个都的邺军,这个校场,刚刚够用。

    但亦仅此而已。

    在这个校场之内,宗泽看不到他想要的军队。他一走近校场,便忍不住锁紧了眉头,脸色铁青。在校场东边操练阵法的前营,前退不一,号令不齐,喊杀之声有气无力,连旗帜都东倒西歪,兵士一进一退,撞成一团:南边练力气的左营,按宗泽的军令,应当披挂重甲,腿上绑着沙袋奔跑,以跑一里路而不气喘为合格,但他此时所见,则是一半以上的人不曾披甲,更不用提在腿上绑沙袋了,偶有几个披甲的,却是落在后面,拖拖拉拉,倒似是闲庭信步一般:在西边练器械的右营更让人生气,宗泽军令,凡军中刀枪棍棒等物,训练所用的兵器,要比实际的兵器重,如此练熟之后,使用兵器,才能举重若轻,此事那些个骄兵们倒是无法混赖,只是细看他们训练,却叫人气煞―宗泽曾明令,凡枪兵练枪,要在二十步之外,对着一个高五尺阔八寸的人形木靶,听到鼓声擂动,便立时飞身冲击,一枪务要扎中靶上所画要害,以既深且准为上,每人每天须得扎中规定之次数,方得歇息~但此时右营的这些枪兵们,听到鼓声半晌,方才冲出去,但到距靶四五步远时却又慢了下来,瞄了又瞄,才一枪一扎去。至于练弓弩者,更是惨不忍睹,休说六二中,十能中二者,亦是寥寥无儿,……

    校场之中,这等景象,而武官节级们却或视若无睹,或装腔作势的吼上儿声,人人皆是得过且过,能混则混。身为都指挥使的赵仲琪,站在将台上,也是一脸的愁眉苦脸,无可奈何。

    直到他见着柔扁与宗泽进来,方才又惊又喜的奔下将台迎接。“世子,末将有礼。”宗泽方向赵仲琪抱拳行礼,不料却听赵仲琪根本没有理会他,反是有些心虚的望着柔嘉,问道:十九娘,你如何来了?”语气中竟是带着几分讨好。宗泽又是尴尬,又是好笑。又听柔嘉兴高采烈的回道:“我听宗将军说今日要操练甚么火铳,便来瞧个热闹。

    “原来如此。”赵仲琪倒似松了口气一般,立时笑道:“那你来得正好,曹允叔马上便到。此番是我们精挑细选了三十名兵士,曹允叔待会便会亲自教他们试练火铳,若果真有用,曹允叔答应帮我们在两个月内,装备两个都的火铳兵。”“才两百人?姓曹的您真小器。”柔嘉根本不知这其中的难处,全然不以

    为奇,又道:“只不知那东西有用没用。

    试试便知,试试便知。”赵仲琪嘿嘿傻笑着,一而便要引二人入中军大营小息

    不料却听宗泽在旁边说道:“既然曹允叔还未到,县主若有兴致,末将便领县主四处看看如何?这练兵布阵之法,有时也能用于田猎之上呢。“也好。”柔嘉乃是“闻猎心喜”之人,这时听到宗泽说和打猎有关,顿时来了兴致,但仍有些将信将疑,道:“我以往也来过一两次,见他们操练,只是乏味得紧。真的和打猎有关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不待宗泽回答,赵仲琪早已接过话来,笑道:“每年官家田猎,便是遵循古制,有讲武之意呢。

    “啊?”柔嘉大吃一惊,原来此事,竟从未有人想到过居然还有人会不知道,更不会特意告诉一个小女孩,因此她虽习以为常,却从不知皇帝田猎背后之含义。这时才恍然道:“难怪每年田猎时,总要带上大批的班直、禁军……”

    宗泽一面不动声色地领着柔嘉与赵仲琪往东边的前营操练之所走去,一面笑

    道“打猎亦如用兵,用兵便如追猎。但若要率众围猎,人少尚还好,若是人多,

    最墓本的,便是各部要用旗鼓相互联系,这观旗动、闻金鼓以识进退之术,便是

    最基本的。此时前营所操练者,正是此术。”

    柔嘉顿时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我们出去打猎,若是同伴失散,张受他们便要用号角呼应。

    宗泽也笑着点头,“那便是最简单的了。他一面与柔嘉、赵仲琪说些古来用兵与打猎的故事,赵仲琪读书多倒不以为奇,只是看在妹妹面子上应酬着,但柔嘉却听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众人已至前营操练之处。

    此时前营练习的,乃是最基本的队列旗例。前营指挥使将几张桌子拼起,权当将台,带着执旗站在台上。执旗挥动将旗,将旗向下一点一立,则各队集结,再一点,则各都集结,至三点,则全营集结完毕……练完聚散之法,又依次操练左右进止、衔枚俯伏。

    只是这一切旗例,自这邺军前营一千将士操练出来,难免人为变样。柔嘉不懂这些倒也罢了,但柔嘉的侍卫张受等人,原班直侍卫出身,此时脸上不免都露出鄙夷之色。

    宗泽眼见着那十个班直侍卫的神情,心里直是恼羞成怒,但赵仲琪却依旧是视若无赌,竟是全然没有看见一般。他心里冷笑,强抑着怒气,也全当没事人一般,向柔嘉详细介绍着旗号的意义。

    但他方说得几句,张受等人早已在身后不断的冷笑起来。

    宗泽知道张受等十人,因班直侍卫阶级本就比寻常禁军要高十人当中,阶级最低的,也是仁勇校尉,张受更已是从八品上的御武校尉,放在禁军中

    ,那便可以当到指挥使、营行军参军;而邺军其余的武官,如被赐给邺国的这一

    个指挥的教阅厢军,因教阅厢军的军官阶级按例都低于禁军,其指挥懂沐过是个

    仁勇校尉―单单从这阶级上来说,这些班直侍卫已是高高在上了:他们又是正

    儿八经的羽林军,平时便是天武、捧日这些禁军上军,他们也未必放在眼里,哪

    里又看得上邺军中的这些人。便是宗泽自己,他们心里亦是不甚服气的。

    张受等人自中州来南海,全是由海船水军护送,这十人全是北人,一路之上,难免会有人晕船呕吐或少见多怪之类。他们平素高高在上,闹了笑话的时候,自是难免被海船水军的将士嘲笑。这类小小的积怨,日积月累,端是不少。

    而他们自到新邺后,整日与柔嘉打猎巡城,主仆情谊日浓,上下之间,往往熟不拘礼,众人也放肆惯了。宗泽早已摸透众人的性格,此时故意不加理会,依然自顾自的对柔嘉介绍着。旁边赵仲琪心里暗暗叫苦,暗怪宗泽多事,却不敢出言阻止,只是拼了命向宗泽打眼色,但宗泽亦只是佯装不知。

    但张受等人见宗泽厚着脸皮不理会他们,却哪里肯善罢干休。

    有人便在后而奚落道:“宗校尉说得来倒头头是道,可这治军之术,难道全是靠一张人嘴吹的么?

    马上便又有几人接道:“小陈贵,你瞧那边,那旗举得,哎哟,那到底是左转还是右转啊?

    “哎,小陈贵、杨小,你们知道什么?宗校尉可是南海名将呀。人家治军自有人家的方略,你们知道什么?咱们班直操练,讲究的是肃齐严整,进退有度,但在南海打仗,自又不同,不论旗号说进退左右,咱都得一些人进,一些人退,一些左,一些右,如此虚虚实实,才能叫敌人摸不着头脑,不战而败。”

    “原来如此……”

    “宗校尉果然高明,高明……”

    众人只管在后面阴阳怪气的奚落着,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宗泽与柔嘉听见。

    宗泽却不管他们说什么,只管充耳不闻。赵仲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也只是装聋作哑。但柔嘉哪里忍耐得住,早己低声喝道:“张受,他们胡说八道什么?

    张受心里正听得痛快呢,这里听见柔嘉喝斥,连忙喝止了众人,自己趋前几步,笑嘻嘻的说道:“县主,这些个家伙都被惯坏了,没半点规矩,回头好好罚罚他们。不过他们说的话却没错,就这些个赤老,啧啧……

    “你啧什么啧?”柔嘉没好气的骂道。张受却依旧嬉皮笑脸着,瞥了一眼宗泽,笑道:“县主恕罪,县主过问,小的不敢不说实话。若要靠着这些人打仗,三佛齐果真打过时,俺们也只好拼了一条命,保着邺国公和县主,夺船逃到凌牙门,再请朝廷的援军相助为上……”

    他话音刚落,撞听到“啪”地一声,柔嘉早已转身,一鞭抽到他脑袋上,“这话也顽笑得?

    县主,泽,小人冤枉。”张受也不躲闪,结结实实受了这一鞭子,只收起笑容,望向宗“宗校尉,你摸着自己良心说一句,俺可说的有没有道理?

    柔嘉眼见张受神色,顿时也愣住了,亦转身权向宗泽。

    但宗泽却只是尴尬地笑了几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柔嘉又将目光转赵仲琪,赵仲琪慌忙将目光避开。“看来真是冤枉你了。”柔嘉哼了一声,脸色已沉了下去。“这前营的指挥使叫什么?

    “叫郑裕。”赵仲供听到柔嘉的语气,心里面一格登,连忙低声说道:“他原是皇上赐给十九娘你的禁兵,在人宋时已是个守阀忠士。因他在西夏真刀真枪历过战阵,故宗将军破格提拔,叫他做了这一营的指挥使。”

    “郑裕。”柔嘉念了念这名字,她离开注京,赵煦赐给她十名班直侍卫与五十名禁军,除了十名班直侍卫一直留在她身边外,五十名禁军中,到新邺时,已有七人染疾而死,其余四十三名禁军,她只留了十人在身边听候差遣,另外三十三名禁军,全部被编入邺军。

    她并不知道,皇帝赐给她的这五十名禁军,乃是隶属于宣武第一军的禁兵―柔嘉自是不会关心这些事情,但是宗泽却不能不视若珍宝,因此,这三十三名禁兵,全部都被他委以重任―虽然这些宣武一军的禁军,对海船水师出身的宗泽也并不是很看得起,亦不是很领他这份情。

    郑裕。柔嘉弯了弯手中的鞭子,在心里又念叨了一次。一面寻思着,找个什么由头来收拾这家伙。突然,柔嘉一伸手,指着远处一株大树,问道:“那又是何人?

    宗泽与赵仲琪循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在前营操练的校场的旁边的一排人树下,一个男子正躺在一张藤椅上,悠闲的乘着凉。

    赵仲琪的脸色越难看起来。

    “那是何人?”柔嘉又迫问了一遍,语气越不善。

    “那……那是……”赵仲琪红着脸,懦懦道:“那是八郎。

    八郎?仲儡?”柔嘉讶然道,“他在这里做甚?“他…,他…,赵仲琪越的尴尬。他求救般地望向宗泽,但宗泽却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在旁边从容说道:“他是前营副指挥使。

    “嗯?”柔嘉霍地转头,几乎不敢相信地望着宗泽。

    但宗泽的目光中,没有半点的否认。

    柔嘉立时便觉得脸烦热烫起来。羞愧、丢脸!她此时只觉得整个邺国公府的脸面,都被赵仲儡丢光了。

    将士们都在训练,他们的副指挥使却在旁边躺在阴凉处乘着凉。

    她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赵仲儡,咬着牙问道:“郑裕指挥不动仲儡是不是?

    赵仲琪红着脸,半晌说不出话来。宗泽却在旁边不急不徐地说道:“休说郑裕指挥不动,便是世子也指挥不动。实不相瞒,如今咱们邺军当中,末将差不动郑裕他们,郑裕他们也差不动诸位宗族亲贵……”

    “为何?”柔嘉瞪大了眼睛,望着赵仲琪与宗泽。

    宗泽默然不语,赵仲琪躲避着柔嘉的目光,迟疑半晌,终于吞吞吐吐回道:都是……都是自家兄弟,凡事总以忍让为上,家和万事兴”

    但他话未说完,柔嘉早已转过身去,对她的班直侍卫喝道:“张受,请金鼓斧械!小陈贵、杨小,你们去将郑裕、赵仲儡给我绑了。”

    “是!”张受诸人轰然应了。“

    大哥,你只管看着,我来当恶人。我可不想跑到凌牙门去求薛奕,咱邺国府丢不起这人。今日且借你将台一用。”柔嘉一面对赵仲琪说着,一面已转身,快步朝将台走去。

    宗泽连忙紧紧跟上,赵仲琪迟疑了一会,也赶紧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三十一“

    三十二!

    “三十三!

    邺军校场外面,曹友闻听到校场内军法官大声的数数声,再伴随着清脆可闻的鞭答声,还有赵仲儡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这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只怕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会受这样的苦头。他心里头又是好笑,又是解气。但那个郑裕,倒是条汉子,这么一鞭一鞭的抽将下来,他硬是一声不哼。

    不过,曹友闻此时对任何人都没什么同情心可言。虽然是为了讨好石越,但他在邺国投了太多的本钱,他可不想最终血本无归。若是邺国最后弄得国破人亡,不仅他曹友闻此前所有的投入打了水漂,而且只怕还要赔了夫人又折兵,日后回到人宋,石越那里他也无法交待。

    好在如今的事态,终一又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展了。

    他儿乎已经嗅到了狼烟燃起的味道,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他只希望,他和宗泽演的这出戏不要白费,但愿柔嘉与火铳,能够帮助邺国度过这场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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