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急报!望断崖大雨出现天坑,致使谢家军一万叛军,无一生还!”
“报,乱臣谢匀已被射杀!”
前朝关于西北战情的奏折一封一封送入肃穆威严的皇城里。
李尚宫步伐加快,走到宫殿前门口,未等禀告便低头掸了衣摆,撩提起裙子大步迈入皇后殿中。
“禀告皇后娘娘。”
她一进了侧殿后说话,候在殿中的小殿直便识人眼色,急忙领着几位宫女出去不打扰了。
殿中,九转香炉顶上冒出直烟,大至落地罩,小及玉石束钩,样样丝儿尽显雅奢精致。
侧殿中正坐着两位女子。
华贵的皇后娘娘端坐卧榻上,慵懒地半阖眼皮,用豆蔻色的指甲轻轻抚弄着白猫儿。
她的身侧坐着面带素纱的清冷女子,青丝如瀑、簪白玉弯月梳篦,正手拿一卷古籍,挽着一柄垂顺拂尘。
清冷女子葱白的指尖正夹着一枚白玉棋子,等皇后娘娘落子。
李尚宫看了看皇后,又瞧了瞧那位女子,踟蹰不语。
皇后摩挲着手中的黑子,瞥了一眼身旁女子:“蓝蕴事务繁忙,难得来一趟。李尚宫何事,但说无妨。”
明蓝蕴捏着白子的手一顿,未说什么,只是站起来候在一旁。
明蓝蕴不动声色地望向女官,只见那女官等到了皇后开口,此刻才跪下假意哭诉:“皇后娘娘,冷宫那位她……她……没了。”
“雪妃娘娘自缢了。”女官神情哀痛。
皇后身子晃了一晃,嘴唇震颤,痛心道:“怎会……如此。”
怀中猫儿受惊跑走。
皇后悲痛,随后其他宫女涌上前扶住皇后,替皇后整理好仪容后。
皇后闭上眼睛:“陛下欲将妹妹贬为庶人,本宫去不得,免得让陛下忧心。蓝蕴,你替本宫送她最后一程吧。”
明蓝蕴目光流转,领命行礼。
“是。”
长、望不到头的廊芜,九曲回旋。
路越走越窄,即将接近冷宫。
一席月白长袍,手执拂尘的女子步伐轻曼,宛若不沾凡尘土的仙人,飘然前行。
两列宫女紧随其后,低头尾随。
冷宫侍卫长看见国师和皇后的宫女一并前来,心中了然,便恭敬道:“见过国师。”
明蓝蕴看那白布之下的人形,再抬眸看向屋子中,房梁垂着一段无风自动的白绫。
有些渗人。
今日死的雪妃娘娘是谢大将军的嫡女,也是大皇子的生母谢云荷。
众人正待天子发话如果下葬。
明蓝蕴一挥拂尘,转身:“入土前,换身整洁衣物,好生善待罢。”
这女子乃是无辜受害者,往后落到荒郊野岭也让人难受。
明蓝蕴想起自己看过的小说。
这是一篇权谋文,当然男主压根不权谋,一路全靠躺和咸鱼团宠。
反派们明争暗斗,你争我抢,弄得头破血流,到头来一场空。
比如说最大的反派boss,凌贺之。
他就是雪妃所出,谢大将军的外孙。
原文中,谢家军战功显赫,奈何被皇帝忌惮。
奸臣揣测圣意陷害谢家军,最终,一代忠臣谢匀被射杀在望断崖天坑中,尸骨无存。
雪妃谢云荷自缢,以证清白,去母留子,打消了皇帝对她所出的大皇子的忌讳。
如今谢家唯一的血脉便是雪妃和当朝陛下之子,凌贺之。
凌贺之阴险毒辣,杀伐无度,有战场上修罗阎王之称。
幼年天资聪颖。
但没用。
男频爽男主,二皇子一路躺到太子,躺到皇帝。
至于她明蓝蕴……
明蓝蕴目光冷然,心道自己只是文中皇后的一颗棋子,没有真心,只有利用。
她为皇后尽心竭力,一心扶持二皇子,倾囊相授。
最终,凌贺之发动兵变,将她抓住千刀万剐,凌迟悬挂墙头三日曝晒而亡。
皇后这一步棋不适合自己。
明蓝蕴吩咐好宫女上心收拾娘娘仪容后,便转身走出院门时。
她脚步微顿,耳边隐约听到幼子哭声。
侍卫长从院中走出来微恙:“何人喧闹?”
这哭声戛然而止。
侍卫长却不罢休,要查个清楚。
声音隐约是从对面院墙传来,几位侍卫要前去查询。
明蓝蕴抬眸,撞上对面冷宫小院院门缝隙中的漆黑眸子。
她眯起了眸子,抬起右手阻拦,斜眸望着身侧的侍卫长:“本君方才瞧见一只猫儿,大人倒不必在意,不用太紧张。”
侍卫长失笑:“多谢国师提醒。”
明蓝蕴颔首选择离开。
门内躲着的消瘦的脏孩童像是小猫蜷缩着身体,通过罅隙看着远行的两列宫女心悸。
他疑惑不解,方才那个手拿拂尘的女官看到了自己,为何不揭发自己?
她是谁?
无人与他解答。
明蓝蕴重返长坤宫,向皇后复命,皇后又提点了她几句。
明蓝蕴听着皇后意有所指,面色如常:“陛下终究记挂和雪妃妹妹的恩情,如今犹疑不决,还念国师为陛下答疑解惑。”
明蓝蕴和皇后交流不久,她便受陛下召见,时值深夜才返回太史院回了自己住处。
一进院中,小侍福康就急匆匆上前,拧着腰间长绦:“师父,弟子今日莫名听到别人讲皇后娘娘令你办事……”
明蓝蕴坐下来,轻抿一口银丝茶,圆润清滑的茶汤漾开深色水波。
她望着茶汤中倒映着自己的眸子,消息倒也传得快。
福康别扭又生气地说:“我都叫他们不要乱讲啦。”
虽然师父是女官,但毕竟不是后宫女子,如今陛下因谢家军之事最忌惮拉帮结派,他们传这消息就是在害师父。
“你做得很好。”明蓝蕴闭眼小憩,意味深长地用手指轻叩着桌面。
福康见状也不叨扰:“那……那弟子先行退下。”
深宫之中,一处妃嫔小院中,宫女把洗脚水往逼仄的院中水渠一泼。
本院的美人蹙着眉头摇着扇子靠在椅子上,斜眸盯着床上盖着厚被子的孩子:“时值入秋,怎地还闷热。”
宫女宽慰她:“美人勿恼,秋老虎厉害,再过段时间就不热了。”
美人冷哼一声:“今年的银丝碳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我院中多分点。”
宫女给她捶背顺气:“大皇子由您照看,今年的分例应当是要多些的。”
美人看着床上的小孩子,心中烦闷,因自己教养大皇子,陛下都许久没翻自己牌子了。
多给分例?
“我教养大皇子又如何呢?”美人和贴身宫女说知己话,“今日陛下召见国师商议雪妃身后事,听闻陛下是想要让雪妃娘娘入皇陵,毕竟恩爱一场,她又孕有一子,娘家事终究不是她一个妇道人家可管的……但国师推算雪妃娘娘受本家气运影响,入皇陵对国运不妥,终究是没有入了。”
那她的儿子,在陛下眼中就是一颗灾星了。
自己养着他,也是处处不得好啊。
皇后娘娘也是给她下令,小孩子嘛,不好生照看总容易生病的。
长久之下,待宫中添了别的皇子皇女,少一个大皇子也算是“顺理成章”。
待入夜深了,美人听说陛下今日睡在了皇后宫中,也入寝睡了。
灯光熄灭后,躺在小床上应当熟睡的男孩蜷曲着身体,浑身颤抖,啮咬牙齿着落泪。
静寂的深夜中,他呜咽着驰念着:“母妃……”
母妃为谢家军恳求陛下细查,反而被打入冷宫,而他也被父皇勒令给李美人照顾。
冷宫森严,但他无意发现了一处狗洞,可以钻到母妃居处的对面的荒废院子。
他想起昨日夜里,母妃第一次没有责备他又偷跑出来,而是抱着他啜泣。
他很清楚母妃是被人逼死的。
皇后还有其他两位贵妃,今日他又多了一个仇家。
“国师……明蓝蕴……”就是她断了母妃入皇陵的机会,她与皇后狼狈为奸。
日后,自己定然要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谢家军之事搅动了风云,随着望断崖突现天洞使其覆灭,众人的心才放心下来。
朝中也多有变动。
前太师曾是叛臣谢匀的同砚,此事后,告老还乡。
皇帝令明蓝蕴教授诸位皇子皇女。
一连数日,明蓝蕴都没看到大皇子前来,乃是李美人的宫女前来告假。
“大皇子前些日子生了场病,李美人心忧,想着再休息几日。”
明蓝蕴允了假,可是七日后又用这个理由告假。
这其中就令人寻味了。
秋雨连绵,福康给明蓝蕴撑着满穿纸伞:“师父,天气反复无常,大皇子病了快一旬,您可要多当心点,莫要染上风寒。”
明蓝蕴缓步前行。
福康又说:“哎,师父,这不是回住处的路。”
“福康,你先回去。”明蓝蕴接过伞。
“啊,好的。”
明蓝蕴踩在青石板上,伞面雨珠卜落卜落,冷宫当值的侍卫见她前来:“国师可是……”
明蓝蕴垂眸:“雪妃娘娘去了,皇后忧思故人,特令我前来悼念。”
侍卫们便没有多说,将她此次的行踪记住册上便让她去了,不合规矩,但皇后娘娘如今正值圣宠……
明蓝蕴没有进雪妃娘娘生前的居所,而是走到对面,轻推开了院门。
蹲在屋檐下躲雨的小孩,冻得浑身颤抖,嘴唇颤抖,浓密的睫毛布满了雨珠。
明蓝蕴对凌贺之在这里并不吃惊,她借口福康风寒让太医院的当值抓了几服药,旁敲得知李美人院中近日并没有传过太医。
大皇子病重是假,不愿意他开蒙学习为真。
既然上次雪妃自缢,凌贺之藏匿此处。
从李美人住处到冷宫可不算近,这孩子是怎么前来的?
明蓝蕴执伞穿过庭院,停在小孩面前,将手中的雨伞微微朝他倾斜:“雨大,殿下何不回李美人的住处。”
“你……是谁?”凌贺之看着面前的女人,饿的饥肠辘辘,此刻说话有气无力。他闻到了清冷的雨气,还有淡淡的梨香。
明蓝蕴看到凌贺之比早前看到的时候更消瘦。
在小说中,李美人这段时间总带着宫女外出,而她自己院中是可以开灶的,不需要负责尚食的宫女们送吃食过去。
看来不假,李美人在吃食上也苛刻了这孩子。
孩子见不到皇帝,其他人碍于皇后不敢上告,这偌大的宫殿处处都是灰石砖瓦,草根都没有。
“殿下可是饿了?”明蓝蕴从袖中拿出今日中午的花糕,递给对方。
凌贺之因为上次的事情对她心中放松一刻,声音稚嫩:“你是谁?哪位宫里的?”
明蓝蕴蹲下来将吃食放在他的手中:“殿下,可以叫我代兰,是皇后宫里的人。”
凌贺之攥紧了手中的花糕,一听到皇后宫里的人,如同炸毛的猫突然犀利地扇开她的手,冒雨跑出小院。
凌贺之的眼睛被大雨蒙住,他越跑越慢,直到回到了李美人的小院中。
雨才停下了。
小麻雀们蹦跳在墙头吱吱呀呀,凌贺之看着手中的吃的。
皇后的人!势必都不带好心。
上次他吃了皇后赠给李美人的东西,上吐下泻,差点腹泻而死。
凌贺之看着那几只常来的白腹雀儿,将糕点捻碎了扔在墙角,自己抱膝坐在门槛上。
他目光阴鸷地看着那些鸟儿嘬食,等待着鸟儿们吃掉这糕点后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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