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松雪看见朱樱,也顾不得燕于飞在旁边,就急急地对她解释:“你不要多想,我只是……”
“没事,我没多想。回娘家看看也不许吗。”
“你看你这副表情,也叫没多想?吃了醋为什么不找我说,来找别人说。”
“我没有吃醋。我们出去说。”
燕于飞在一边有点看明白了,知趣地说道:“你们就在这里说吧,我出去。”
“多谢燕兄。”
门被关上了,岳松雪抢先说道:“什么叫没吃醋。如果你没吃醋,为什么回去之后不声不响又出来。”
“那你要我怎么做?大大方方地欢迎她来吗?”
“你就不能,直接走到我身边,告诉我说你吃醋了吗。我知道我错了,不该和她说那么久的话。可是我当时只顾着高兴,没想那么多。”
“不。我又不懂这些,书画之类。你碰见了,懂这些的朋友,又很高兴……”她说着,就觉得嗓子很干,怎么也说不下去了。他看出她表情中的落寞和酸楚,又气又急,忍不住抓住她的肩膀:“你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当不当我是你男人。我都这样了,你还不生气!”
“我怎么会不生气!可是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她一下子打掉他的手,“我不懂这些书画之类的。人家傅小姐,精于此道,你喜欢,当然可以向她讨教,就像我有时候也会找燕兄聊天练剑一样。难不成,你娶了我,就不能和女人交朋友吗,就像我也要和男人交朋友一样。只是我还没有这么大度,下次,记得不要叫我看见。提前告诉我,我躲出去便是。”
“我不能陪你聊天练剑吗。”
“微远剑和燕游剑都不外传,你怎么点拨我。而且,总有一些话,我和燕兄说比和你说更合适。我都没有不许你交朋友,你怎么来不许我交朋友。”
他一脸的难以置信:“有的话,和他说合适,却不能和我说?到底谁是你丈夫?”
她自知失言,忙答道:“不是你想的这样。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姐妹一样。”
“姐妹?多好的姐妹?可以不避嫌的姐妹吗?”
“岳松雪!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问我什么意思?!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问我什么意思?!”
“孤男寡女。”她突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干嘛这么咒你自己,我哪里就寡了。”
他也被她逗笑了,笑了一下,又马上收敛神情,紧绷着脸:“你还好意思笑!你就是想当寡妇,赶紧把我气死算了!”
她看他故作生气,反而笑得更欢了:“行了行了,我知错了。咱们干嘛这样吵架,好没道理。”
他看她笑了,表情也松动下来,低声问她:“所以。你既然不高兴,为什么不告诉我,反而跑来告诉不相干的人。在你心里,我还不如他亲近么。”
“不是,我们真的只是朋友,或者说更像兄弟姐妹。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她上前抱住他,讨好似地伏在他胸前,“你应该明白,他就像我娘家亲戚一样。我在这里,没有别人可以说话。我是生你的气,怎么会跟婆家的人说这些。媳妇觉得不高兴,回娘家不是很正常吗。而且我没有和他说这些,也没打算生你的气。出来散散心而已,吃了晚饭我就回去了。”
“你的意思是,你过一会要若无其事地回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吗。”
“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反正你跟她也没什么,是我吃醋吃得没道理。你们喜欢一起画画,那就一起,别叫我看见就好。”
他惊讶地推开她,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略带质问:“我没有要你忍气吞声。你不喜欢为什么不说出来。难道你觉得,几张画会比你重要吗。”
她不想直视他,眼神躲闪着看向一边,拍掉他的手,转身背对他:“行了行了,干嘛说得这么严重,绕得我好心烦,别说了。我知错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这就回去吧。”
“什么叫你知错了,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你……”
“走吧走吧,你到底要不要回去。”
“如果就这样回去了。你以后回想起来,还是会生气,会觉得委屈。就像每次你来燕掠阁,我的心情一样。”
“别说得这么可怜,小心眼。走吧走吧。”
“你怎么这样,吵架了也只会躲,装作没发生。什么事不顺心就打退堂鼓。”
她被戳中痛处,扭头对他大喊:“我就是这样!要你管!”
他从来没被她这样喊过,就是一愣,她自知是自己无理取闹,没再说什么,冷哼一声就出门去。
燕于飞看见朱樱黑着脸出来,本想问一问,又见岳松雪跟着出来,只得保持沉默。岳松雪和燕于飞对视,突然抓住朱樱的手腕,不许她走,对燕于飞说道:“实在抱歉,燕兄,我心胸狭窄,也不懂规矩。我的妻子如果和你来往过密,经常共处一室,我会吃醋。我没有怀疑你们的清白,吃醋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就是这样的人。希望燕兄能明白我的意思。”
燕于飞听他这么说,反而释然地笑了:“我明白。既然如此,我以后不和小师叔单独见面就是。如果我的妻子和别的男人经常来往,我也会猜忌。是我从前考虑不周了,多谢岳兄的坦诚,请你多担待。”
岳松雪向他行礼:“多谢燕兄体谅。”
朱樱仍是面色不善,看着岳松雪。他却笑着看向她,柔声说道:“你看,这很难吗。总好过躲来躲去。”
她仍是嘴硬:“我就是高兴这样,要你管。”
“我不管。”他握着她的手,贴向自己心口,“我喜欢你对我生气,喜欢你吃醋。好过不理我。你不理我,躲着我,我会很难过。”
她听他这番告白,看着他温柔似水的眼神,心也跟着化了,再也不能生气,握住他的双手,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好。”
燕于飞在一边看得羡慕,故意打断他们:“说到躲来躲去,我倒是想起来。大熊就葬在那边的小花坛里,小师叔怕触景伤情,去都不去。还有小师叔的嫁衣,那天试穿了以后就再也没穿过,给她也不要。现在好像还放在家里。”
岳松雪略带惊讶地低头看她:“是吗。我都还没见过你穿。”
朱樱提到那件嫁衣,下意识地摇头:“别了吧。”
“为什么?我是你丈夫,连你穿嫁衣都没见过。”
燕于飞见他们好像又要吵起来,就插嘴说道:“穿不穿倒是其次,你们两个慢慢商量。我这就派人把嫁衣首饰都送过去。哪有人都出嫁了,这些东西还留在娘家的。”
两个人吃过晚饭,回羽竹轩。朱樱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她的手很凉,他跟着她小步慢慢往家走。一进屋,岳松雪就看见桌子上摆着的凤冠霞帔,用金银线绣着精巧繁复的花纹,富丽堂皇。他看着,不由得惊叹了一声。朱樱坐在桌边,一只手握紧他的手,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拂过这身衣服。她被上面的金银绣线刺痛了。她想起镜子里的那个女子,正在欢天喜地地试穿嫁衣,突然就听说了未婚夫身中剧毒的消息。她想着,恐惧地扭头,不再碰,也不再看这身嫁衣。她止不住地想起毒瘴林里的迷雾,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她在里面崩溃似地疯跑,四周的景物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她好像在走,又好像,只是原地打转。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去,甚至快要忘了自己是谁。
“在想什么?是想我吗。”他的声音让她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她抬头看他,惊呆了。
他穿着她的嫁衣,这嫁衣在他身上显得很小。他不知道该怎么挽一个漂亮的女子发髻,就这样披散着头发,嘴唇上点着大红色的胭脂。他牵着她的双手,他身上有淡淡的蜜桃香气:“既然你不要嫁给我,所以,要娶我吗。”
“不是不要嫁给你,只是……”
“你说过。那时候在林子里,你说,你总是梦见你穿着嫁衣,亲眼看着我死在你面前。”他说着,坐在地上,头轻轻枕在她的腿上,语气格外轻缓,“现在是我穿着嫁衣,好端端地在你身边。其实,穿着嫁衣,我会想起悬月山上的女土匪。那时候你去救我,一剑挑开我头上的红盖头。我当时就在想,如果嫁的人是你,该有多好。”
“你说过多次了。”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和脸颊,“不要这样坐在地上,很奇怪。人不这样坐着的。”
“没关系,你直接说像狗一样就好。我不在意。”他抬头看她,他的眼神是温热的,亮晶晶的,“我知道你心里不当我是狗。就算,你当我是狗,我也无所谓。在你面前,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一直一直喜欢我,要你在意我。不要不理我,不要躲我。”
“别这样。”她说着,干脆也坐在地上,紧紧地抱住他,“我没有不要你。今天那位傅小姐,实在让我嫉妒,让我自惭形秽。如果是她的话,你们也很相配。”
“这样的话,不要再从你嘴里说出来。像刀子一样,扎得我好疼。你心里,真的当我是小狗吗,可以让来让去。哪怕是小狗,也会认主人。不是因为主人最好,是因为主人是主人。”
“这样的话,也不要再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嫁的郎君,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供人驱策的狗。”她说着,慢慢脱去他身上的嫁衣,“不就是一件衣服么。穿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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