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宁瀚闲得无聊,累得睡不着,饿得心里发慌,怎么都难受,干脆坐起来,拿出房间里的一张琴,调弦正音,慢慢抚起来。却见宣奇从外面进来,拎着食盒,关好了房门。

    “少爷吃过了饭,已经安顿下了,有人陪着。”宣奇说着,把饭菜摆在桌子上,“别弹啦,快吃。”

    “好啰嗦。”岳宁瀚只得放了琴,吩咐道,“去把香灭了,把窗户打开,熏得我犯恶心。”

    宣奇去给他灭了熏香,开了窗户,嘴上还是不饶人:“就等着使唤我对吧。”

    “哼。知道我饿了还不快来。”

    “那一桌,又是蛇虫鼠蚁,又是王八混蛋,你没吃饱?”

    岳宁瀚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闭嘴,正吃饭呢,不许说。”

    宣奇被逗笑了,坐在他对面,突然拿出银针,在他的菜里试了试。岳宁瀚被吓了一跳,差点吐了嘴里的吃食。宣奇不好意思地说道:“别怕,菜都是我炒的,饭我也吃过,路上没有别人经手。以防万一罢了。”

    岳宁瀚无奈地答道:“那我还真要谢谢你了。”

    “不气。”

    “席间那位……”

    宣奇压低了声音:“叫我们的人严加看守,不会有问题。是一个知县,他的治下受灾非常严重,农田房屋被毁了半数。层层向上报损失,等了这么久,什么也到不了手里。听他说,附近的城里也是物价飞涨,一些乡绅借机敛财。”

    岳宁瀚小声骂道:“真该死。也不怕冤魂索命。”

    “按我的想法,大概是官商勾结,卖了粮食。”

    “是。叫燕掠阁去查查粮仓和流水账簿。找个原告,来一场民告官。”岳宁瀚想了想,说道,“对啊,我糊涂啊。就让牢里那位来告就是。你再去看看他值不值得信任,问他有无线索。”

    “明白。”

    岳宁瀚吃着饭,低声说道:“还有,松雪他……”

    “我明白。会倾尽一切保护好他。”

    “近日忙来忙去,忘了带他去给他娘扫墓。他娘如果活着,会很喜欢他的。”岳宁瀚突然有点吃不下去了,“回程的时候别忘了提醒我。”

    “是。”

    岳宁瀚草草又吃了几口,便和宣奇出门闲游。他没法不去想那个和他青梅竹马的明媚姑娘,想她似乎成了他每天都要完成的任务。时隔多年,他已经不会心痛,只是会想。

    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在情到最深处的时候离开他,平白耽误了他后半辈子,叫他再看任何一个旁的女子都觉得黯然失色。他永远都记得,那个无数次挡在他身前,为了他拼杀的女子。每次看到她坚定的背影,他都觉得心里格外踏实,好像她是他坚实的依靠。他还记得,那一年他们刚成亲不久,他就亲自跟着商队走边关,在草原的大雪中迷失方向,满眼只有一片白茫茫,白毛风吹起来,无边无际,分不清东西南北,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他以为自己要冻毙在大雪里,却奇迹般地被她找到,被她在怀里抱了不知多久,活了过来。

    作为“报答”,他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喊她相公,在床上任她折腾,满足她小脑袋瓜里所有的突发奇想。

    时隔多年,他还是觉得奇怪。他也不很了解,是女人都这样还是唯独她这样。但是既然她高兴,他也就……

    挺高兴的。

    她如果活着,恐怕到这个年纪,还是会对他身体的每个部位和夫妻床第之事充满着让他难以理解的兴趣和热情吧。

    还是只喜欢年轻貌美的俊俏男子。

    对哦。想她做什么。只怕她早就嫌我年老色衰,去喜欢别的小白脸了。或许是,她已经投胎转世,这时候正腻着一个风流倜傥的漂亮小生,逼着他喊她相公,逼得人家满脸通红,因为不喊就要被……

    他这样想想都觉得生气,反而释然地笑了,似乎这样才更像她。其实,她不会喜欢他为了她苦苦守着。

    走不出来的果然只有我而已。

    岳宁瀚叹了口气,宣奇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知趣地保持沉默。

    两个人正在闲游,突然,一个人影从墙的另一端翻过来,宣奇马上反应过来,抽剑便杀过去。对方是一个黑衣女子,戴着黑纱,手中的铁折扇杀气腾腾地对着宣奇连连掠过来,宣奇几个躲闪,用剑攻她下路,她向后翻身,将手中铁折扇向岳宁瀚的咽喉处飞去,却被宣奇抢去她头上的斗笠,凌空一抛,和她的折扇碰在一起。这女子被宣奇死死按住,岳宁瀚端详着这姑娘,也就二十几岁模样,俏皮的编发和浅黄色流苏,眉骨很高,眼窝深陷,目光炯炯如岩下电,对他怒目而视,不饶人的薄唇:“王八蛋狗官!”

    岳宁瀚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就是你,关押了王大人?”

    岳宁瀚从地上捡起她的斗笠和折扇,拿在手里端详:“你说的是王知县吗。是我关押的。”

    正要接着说话,府里的其他侍卫就走过来。岳宁瀚装作不紧不慢地把斗笠盖在她头上,揽了一下她的腰,宣奇会意,便放开她。

    一个侍卫对他行礼,问道:“岳王爷,这位是……”

    岳宁瀚笑着:“这是我同行的女伴,年纪小,喜欢开玩笑。刚刚只是和我……你们明白吧。”

    “是。属下告退。”

    岳宁瀚见侍卫都离开了,便带着她回自己的住处。这姑娘自知打不过宣奇,嘴上还是不肯说一句好听的话。

    “你是良心被狗吃了还是脑袋被驴踢了?王大人冒死进谏,是为民请命你看不出来么?还是,你根本不在意黎民百姓的死活!”

    岳宁瀚反而一脸无所谓,正在好奇地拿着她的折扇摆弄,要想办法把扇子合起来,说道:“所以,你就跟着王大人送死。勇气可嘉,但是蠢得可怕。”

    “你……好过你这条只会狺狺狂吠的老狗!”

    岳宁瀚怜悯地笑了:“除了骂人和送死,你还会做什么。姑娘。用用你肩膀上扛着的东西,它不该是摆设。你是要逞口舌之快,还是,等待机会,真正地为百姓做事。”

    这姑娘语气犹豫下来:“你……缓兵之计。”

    “哪来的回哪去吧。”岳宁瀚说着,把铁折扇还给她,“宣奇,带她走。”

    宣奇应道:“王爷,有人监视我们的言行举动。”

    “你的意思是,暂且留她下来?”

    “是。”

    “那就看好她。我还想多活两年。”岳宁瀚无奈地说道,“我要歇下了。”他没说的是,今天挨骂挨得脑袋疼,他老子娘都没这么骂过他。说是不生气,还是让他高兴不起来。

    “是。”

    岳宁瀚刚躺下不久,隐隐有些困意,就听见门被人敲响了。

    “宣大人。”岳松雪的声音。

    “少爷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王爷,他……”

    “抱歉,他已经歇下了。等他醒过来……”宣奇话音未落,岳宁瀚连忙说道:“还没睡着,进来说话。”

    岳松雪进屋来,岳宁瀚此时半躺在床上,见他也有些没精神,就干脆让他一起上床躺着。岳松雪有些不好意思,却架不住他盛情邀请,还是躺了下来,有些拘谨地缩在床边。

    “不是累了吗,怎么来找我说话。”岳宁瀚问道。

    岳松雪为难地说道:“这里,好多好多淫贼啊。”

    “什么?”

    他说着有些脸红:“原本我是要休息的,却过来几个女的,说是要陪我安歇。我以为就是为我更衣之类的,想不到是对我动手动脚,脱我衣服,险些,险些毁我清白。”

    岳宁瀚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不像开玩笑,忍了半天,还是大笑出声,岳松雪被他笑得有些不高兴:“伯伯在笑什么。”

    岳宁瀚笑出了眼泪,无奈地说道:“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不是装傻。男人有什么清白可言。你又不吃亏,没说你占便宜就不错了。”

    “那为什么女人有。难不成,男人比女人要下作吗,连清白也不配有。”

    “不是。我这样说,清白是一种约束,只约束女人,不约束男人。”

    “为什么。”

    “嗯。”岳宁瀚想了一阵,就正经起来,“其实可以这样说。儒家认为,应该有这么一套三纲五常,确立一种尊卑纲纪的森严等级。其中的夫为妻纲,也就是说,丈夫是妻子的表率,要求妻子对丈夫忠贞不二。后来又有这样一种说法,忠臣不事二主,好女不嫁二夫,对女人的束缚就更强了。这样想想,很多人娶妻就像买东西,要求买回来之前是全新的没有人用过。嫁到丈夫家,就跟着丈夫的姓氏。能不能过得好,全看丈夫的良心和对她的爱罢了。”

    “难怪我家掌柜这么犹豫要不要嫁给我。她问我,如果我有一天不喜欢她了,要她往哪里去。”

    “嗯。其实还有一句话,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人家小姑娘陪着你走了这么远,愿意和你同生共死,你如果还要对不起她,那就太没良心了。”

    “所以。男人没有清白这一说吗。可是,我家掌柜说,她不喜欢和别人分享丈夫,就像我不喜欢和人分享妻子。我不喜欢别的男人摸她,所以她一定不会喜欢别的女人摸我。”

    “行,那你就有清白,为你的心上人守身如玉。”岳宁瀚无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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