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既西其实早就看见唐音了。
那个叫苏安和的姑娘眼神太明目张胆,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他一眼看过去捕捉到唐音转头时的模糊侧脸,以及一个死死对着他的后脑勺。
对于未婚妻在酒吧里喝得半醉这个事,许既西最大的想法就是毫无想法。毕竟他也不是一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人。
前提是没有后面这一出的话。
他带着一肚子怨念上楼,赵迟越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
许既西一坐过去,手里就被塞了他的苏打水,旁边的人拿着酒杯碰了一下。
他说:“提前祝我们既西订婚快乐。”
“你怎么也这样?”许既西不给面子,放下杯子往背后一靠,抱怨道:“你看我快乐吗?”
赵迟越乐不可支:“也许还行?”
“什么还行…”许既西抬手要锤人。
没聊几句,有个女孩突然款款过来。
许既西认出是先前一起来的,之前倒是没见过。待人走近,看她又徘徊了半天,才出口问:“有什么事吗?”
“既西,可以加个微信吗?”女孩磨磨蹭蹭说。
既西…
许既西愣了下,对陌生人这样称呼他有点不习惯,“叫许既西就好。”
也是在这时,他想起这女孩是跟着同孟访玩得好的一个朋友来的,两人举止亲密,像是一对。
“啊…好”女孩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点无措:“那,微信能加吗?”
“不了吧。”他瞥过去一眼,“要微信的话,之前没打听过吗?我马上就要订婚了。”
许既西说这句话语气倒是温柔,话里的意思可一点不客气。女孩尴尬地站着,耳根霎时通红,似乎是想要挽回点面子,道:“反正是表面夫妻。”
此话一出,许既西复又抬头看她,眸色暗了些。
女孩还以为有戏,却没想坐着的人无形中冷下来,不看她,只丢出两个字。
“不要。”
见许既西拒绝,一直没说话的赵迟越此刻才正了正身子,“听到了吗?”
“啊…”
女孩愣了下反应过来这是跟她说的,握手机的手紧了紧。
赵迟越跟许既西不一样,气场有些锋利。
她不敢再说,摆摆手匆匆离开。
人走了之后,许既西一转头才发现赵迟越在看他,嘴角一抹笑,看上去不安好心。
他问:“看什么?”
赵迟越回:“看我们既西,结婚应该还不错。”
许既西一哽,骂他:“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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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就是跟唐家父母见面的日子。大家都来的早,只许既西,路上堵车晚了些,不过也不算迟到。
进去的时候,包厢里的圆桌坐了六个人,加上他自己,七个。唐音坐在邵白情旁边,另一侧空了个位置,看来是他的。
邵白情笑着招呼他,“既西,路上堵了吧,快来这儿坐。”
唐音在一旁,闻言看过来。
两人视线对上,又立刻移开。
许既西摸摸鼻子走过去。得,相看两生厌。
人到齐之后后厨立即上菜,一道接着一道,精致的菜品立即布满圆桌。
老爷子象征性地说了许既西两句,很快在唐父唐母的安抚下作罢,随即笑呵呵地让大家动筷。
虽然是两家人谈婚约,但陈老爷子更像是一个大家长,能主宰大局。
菜上齐之后,席间很快热络起来。在座的都是多年游走在生意场上的人,待人接物很有一套,气氛自然不必说。
一套互相夸奖的组合技打下来,每个家长脸上都笑意盈盈。
真虚假啊。唐音默默想。
她心不在焉吃着饭,脑子里想着待会儿怎么样才能顺利早走。她本意是不想听那些场面话的,奈何屋子只有这么大,那些声音总是不要钱似的往耳朵里钻。
“我看既西啊,真的养得好。”
“要说模样这么周正是天生的。听说读书的时候成绩也几乎都是第一。”
“不像音音,让人有操不完的心。高中的时候啊,一不注意成绩就下去了,得加倍努力…”
唐音夹菜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扒饭。
在养孩子方面,在座的男人终归是没那么多话说。
许柳琴笑着接话,眼里不无骄傲:“我们既西确实优秀,音音也很好啊。”
“好什么呀,回来这么久,工作还没着落呢。”邵白情说着看过来一眼,看着是真担心。
唐音吃不下了,筷子放下,喝了口茶杯里的荞麦茶。
同样放了筷子的还有许既西,他碗里的饭只动了一小部分,此刻脸上平静,但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心情似乎不是那么美好。
唐音视线扫过去,便又在心里编排道:也挺能装的,被这么多人夸,还要丧着脸。
她觉得自己一刻也不想待下去,继续绞尽脑汁思考现在逃跑的方法。
结果自己没能想出计策,许老爷子倒是递了捷径。
“音音吃得怎么样?”老人笑问。
“吃好了。”
“那想不想和既西出去逛逛?爷爷知道你们年轻人也不愿意听这些。”
老爷子笑呵呵的,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反正这提议正中唐音下怀。
“好啊,谢谢爷爷。”
老爷子看向许既西,“去吧。”
许既西没想到唐音能答应,愣了瞬,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他站起身走到唐音面前,“走吧。”
唐音冲着许既西弯唇笑了笑,看得在座的长辈一脸欣慰。
两人在六双眼睛的注视下一前一后走出包厢。
唐音一出去就走在前面,徒留给许既西一个背影,高高束起的马尾一晃一晃的,很有主意的样子。
于是许既西便手插在兜里懒洋洋跟在她后面,不出声交谈,也不问要去哪儿。
正是饭点,路上行人本就少。
不知什么时候沉沉夜幕开始飘起雨来,不大,细线一样,但让街上的行人更少了些。
唐音戴起薄帽衫的帽子,淋着细雨,一路昂首挺胸倔强地走到了目的地——一家711。
“欢迎光临。”营业员关掉肥皂剧,职业化地微笑着。
直到她看见女孩身后的人,眼睛一亮。
唐音站在柜台前,目标很明确。
“我要这个丸子,福袋,萝卜,还有这个这个这个…”她指着冒着腾腾热气的关东煮。
营业员很快按照唐音的要求装好食物,见她没有别的需求,笑容更加灿烂更加看向唐音身后,“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唐音狐疑地看过去。
许既西站在门口距离唐音两三步的距离,对营业员的殷勤关照熟视无睹,“我和她一起的。”
“啊…哦”营业员尴尬地笑笑。
他们出了便利店,找到有遮蔽的凳子坐下。
唐音先坐在长椅的一侧,捧着香气四溢的关东煮大快朵颐。
刚才在饭店,她为了堵邵女士的嘴吃得很少,免得她又教训她在外人面前没个样子。
许既西坐在旁边,时不时玩着手机。两人之间隔了一个空位的距离,井水不犯河水。
等唐音吃饱了,她的注意力便慢慢回到身边的人身上。
从小到大,邵白情跟唐音的相处,大多数时候并不像母女,反而更像上下级,命令与服从是常态。
压迫常常会让人喘不过气,一般来说高压之下便是爆发。
不过邵女士实在是一名太优秀的管理者,刚柔并济,张弛有度。她让唐音无法奋起反抗,温水煮青蛙一样
不过有一点她做得不好,那就是她真的很少会夸唐音。永远是“还需要改进”或者“还能再好”
可现在不一样,邵女士对许既西的夸赞密集平凡到让唐音嫉妒。
她越夸他,唐音就越叛逆,越想撕破他的伪装。
“诶,”唐音对许既西说,“你要不还是进去买条毛巾吧?”
许既西今天穿的衣服并没有帽子,他抬手摸到了头发上些许湿意,不过不重,这种程度完全不需要在意。
“不用。”
“蛤?”她把尾音拖得老长,“可是我看人家小姐姐很愿意为你服务。”
茶里茶气,唐音说完自己都有点想吐。
更别提许既西一脸懵,似乎不明白唐音阴阳怪气的缘由,捋了捋头发,问道:“我惹到你了?”
唐音被他问得一哽。
半天没得到回答,许既西也不生气。
“许既西。”唐音叫他名字。
许既西侧过头去。
他发现唐音有个习惯,总喜欢先叫人名,直到别人的视线在她身上,才会开口讲话。
就像现在这样,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她才肯说话。
黑亮的眼睛看着他,直接将话头一转,直白地问:“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女人?”
许既西:“嗯?”
“……”
她说话前将嘴里的东西尽数吞了下去,口齿清晰,声也不小。唐音问:“你没听清吗?”
许既西当然听清了,只是不知道唐音何出此言,否认道:“没有。”
“别装了。”
她点破:“接机那天,我都看到你锁骨上的吻痕了。”
吻痕啊
许既西不自觉摸了摸锁骨。
他想起来,那是季节性过敏留下的红痕,那阵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被唐音看见,还认成了吻痕。
一抬眼却见她带着帽子,捧着一盒关东煮缩成一团,那双眼睛,黑亮有神,眼里带着细细的骄矜。像只骄傲的小孔雀,因为抓住了他的小辫子而暗暗自喜。
许既西忽然起了心思逗她。
他盯着她,认真地问:“你介意?”
一般联姻的人都心知肚明,大家只需要维持表面和气,背后怎么玩都是不管的。
他这话问得有意思,好像理所当然地承认了有钱人家背后这种恶心的行径,但那一张可奶可冷的脸上认真的神色又好像在承诺着——如果你介意我可以改。
唐音把皮球踢回去,扯着嘴角问:“许少爷您觉得呢?”
夜色越发重了,呼呼的风在衣服间隙里乱窜,凉气有意攀上脊背。许既西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随口说:“大家好像都是这样的。”
好你个随波逐流!
死渣男,唐音在心里把许既西骂成筛子,面上只是微微一笑。
问他:“——大家都吃屎你也吃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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