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未曾想到, 会是四座坟茔,刘老爷子看到柳怀瑾和柳怀遇兄弟二人的名字时,哭得是老泪纵横。
刘宴征记事起就不曾见他爷爷这般哭过, 一时连与陆承骁的斗法都抛到了脑后。
刘老爷子显然也想起这个孙儿来了,转头唤他:“宴征,过来。”
刘宴征依言过去,刘老爷子便示意他跪下。
刘宴征愣了愣,不过并不多说什么,一掀衣袍,在刘老爷子身侧跪下了。
刘老爷子眼里有一二分欣慰, 更多的是戚色:“将军,夫人,这是宴征, 是鹤年的孩子。”
仿佛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张了张嘴,却又一句都不敢再多说,揩了揩脸上的泪, 转头与刘宴征道:“给将军和夫人磕头上香。”
这是刘宴征除了拜祭祖母和父母外,第一回 去拜外人, 可想到方才爷爷说的,当年命都是这位将军捡回来的, 也不迟疑, 接了下属送过来的香,恭恭敬敬上了香, 又扎扎实实三叩首。
才刚起身, 老爷子又发话了:“去给你两位叔叔也磕头上香。”
刘宴征愣了愣, 点了点头, 依样拜祭了柳怀瑾和柳怀遇。
刘老爷子的精气神比来时弱了许多,只是情绪还算稳定,看向柳晏清道:“你是怀瑾的长子?”
柳晏清点头:“是。”
刘老爷子点了点头,“那你母亲可在?我有些事,还需与她商议。”
听到自家爷爷这话,刘宴征猜出了什么,不着痕迹看了柳晏清兄弟几人一眼,对柳晏平倒也还有印象,也是去年在泉州见过。
柳晏清听有事商议,也不相瞒:“家中经营绣庄,我娘管着袁州城那边的分号,若今日出发去接,大概四五日方能回。”
“行,那我们便先行回安宜县去,五日后再来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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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一行人很快告辞离去,只是刘宴征临行前仍看向柳渔,陆承骁的眉头皱得当真能夹死苍蝇了,火花四溅,除了先行上了马车的刘老爷子和墨大夫对此并无所觉,外边众人,就连严四这个莽汉子也看出来不对了。
刘家一行人离去,马车行得远了,柳晏清问柳渔和陆承骁:“怎么回事?你们识得?”
一旁的柳晏安先开了口:“大哥知道他们什么来历吗?”
柳晏清挑眉,想起刘宴征刚下马车那一下,自己这两个弟弟和陆承骁可是异口同声说了一句“是你。”
后边几番变故,倒把这事忽略了过去。
柳晏清看向陆承骁三人:“你们外出行商与他打过交道?”
他不认识,而陆承骁三人同时认得的,很大概率就是外出行商时有过往来。
柳晏平点头,道:“去年七月在泉州见过,我们那一批瓷器和两浙弄到的丝绸就是在他手底下人那里出的手。”
两千七百多两的买卖,回来后两家是分了账的,柳晏清又怎会不知。
他诧异的望向刘家一行人离开的方向,不敢置信地压低了声音道:“海商?”
海商海盗,只在一线之隔。
柳晏清是细问过柳晏平那一趟详细的,很清楚这一帮子可不是朝廷许可的,不然用不着那么多弯弯绕,所以,这是海上走私商。
今天之前,任柳晏清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家祖父会是个至少五品的将军,而寻过来的从前的亲随,是泉州称霸一方的海上势力首脑。
“……”
柳晏平看向陆承骁和柳渔,他倒比柳晏安知晓得多一些,今日看那刘宴征态度,也终于明白了当日陆承骁的心情,哪怕他对三人之前在扬州有什么交集并不清楚,可刘宴征看柳渔明显不对。
柳晏平一时头疼了起来,想问什么,张了张口,到底忍住了。
陆承骁拍了拍柳晏平肩膀:“我心里有数。”
柳渔心情也颇为复杂,她并不知道陆承骁在去年七月还碰上过刘宴征,想到扬州那一次,他分明也瞧出来了什么,第一次不肯多问,第二次压根不曾提起,第三次,直接成了现在这么一个情况。
而且,刘宴征竟是海商吗?前世她自然也问过,得到的回答是做点丝绸、茶叶买卖。
柳晏清看着三人的那一点眉眼官司,也不问了,“我们也回县里吧,晏平,还是你走一趟,把娘接回来。”
柳晏平点头,柳晏清去锁了门,谢过村正和族长,回来时柳晏安已经坐在马车上等了。
回到安宜县时天色已经黑了,柳晏平怕耽误出城,直接去了码头,柳晏安几人索性在绣庄吃的晚饭,饭后柳晏安驾车回织染坊那边住,陆承骁和柳渔散步归家。
临到了陆家所在的巷子附近,人迹少了,陆承骁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向后方看了一眼。
柳渔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巷子里空空荡荡,她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
陆承骁笑笑,摇头:“大概是只猫蹿了过去,走吧。”
后边隐在巷子里的严四嘴角抽了抽,这一回不敢跟得太近了,不过也只转过一道巷子,就见那二人进了一座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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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刘老爷子挥退了墨大夫,桌上的药粥已经半凉,却仍是一口未动摆在桌上,房门紧闭着,屋里只祖孙二人。
“可知我留你下来要说什么?”
刘宴征点头:“大概猜到了。”
刘老爷子抬眼看这唯一的孙儿,问道:“有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刘宴征摇头:“接管岛中事务的第一天您就说过,这岛我们家只是代为经营,孙儿一直没有忘记这话。”
刘老爷子欣慰笑了起来:“好,你能有这份豁达爷爷很高兴。”
屋里沉默了几息,刘老爷子道:“将军待我恩同再造,夫人……也是极好的,这岛当年本就是将军交托我和你几位叔爷替夫人经营的一份产业,那几个孩子我看着不错,两家这样的关系,你只把柳家那几个孩子当兄弟看待,帮着他们把岛中事务顺利接手……”
刘老爷子说到这里顿了顿,道:“我也知道你的性子,大抵不是个愿意屈居于人下的,岛务交接好后,你若要自己去闯一番也行,只记得,就算你仍做的海商这一块,咱们家与柳家,你与柳家那几个孩子,也必要赤诚以待,守望相助,爷爷对你,就这一个要求。”
刘宴征眉头蹙了蹙,不过父母早逝,记事来就是爷爷带大的,他对刘老爷子向来孝顺,也点了点头:“孙儿记下了。”
刘老爷子面上露出笑意来,道:“去吧,也奔波了一日,你自回屋休息去吧。”
刘宴征看了看桌上那碗半凉的粥,“我让人重新送一碗过来吧?”
刘老爷子摇头:“不用费事,今日我也没有胃口。”
刘宴征想到仰山村那四座坟茔,没再说什么,与老爷子揖了一礼退了出去,寻到墨大夫,让多留心老爷子状态,稍晚些再另送点吃食进去。
墨大夫应下,刘宴征这才回自己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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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外头,严四已经候着了。
刘宴征进屋,严四也跟着进了房间,关了房门躬身在一旁候着回话。
刘宴征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侧头问道:“如何了?情况都摸清了?”
严四点头:“是,属下在城门附近候着,见柳家几人回到县里后,一个去了码头,赁船往袁州城去了,另外几人去了北街如意绣庄后院,打听了一下,那是柳家的铺子,在袁州城还有一家分号。”
刘宴征点了点头,转了转手中的瓷杯:“那柳家姑娘呢?也住在绣庄里?”
柳家姑娘?
严四噎了噎,那样明显的妇人发式,公子到底怎么就觉得人家是个姑娘的。
不过想想刘宴征自小在岛上长大,从小到大那性子,也不太接触别人,成年后接管了岛中事务大多时候是往海外跑,又哪里见过几个女人,分不清还真有可能。
严四咽了口唾沫,强忍了想清一清嗓子的紧张感,道:“没有,那位柳姑娘用过晚饭后,和白日那位公子一同出来了。”
果然,刘晏征的眼风嗖一下就扫了过来。
严四想到刚才那一路那二人走路都是牵着手的,这样子分明是夫妻吧,心里暗叫倒霉,被派了这样一个差使,口中却半分也不敢说破。
这一回约莫是太紧张了,实在没忍住,下意识清了清嗓,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赶忙收住,顶着刘宴征的目光道:“他们进了城东一座两进的宅子,有丫鬟来开门,似乎就是住,住在那。”
茶杯“咚”一声放回桌面,声音不大,却震得严四头皮一麻!
“你说他们住在一块?”
严四忙低着头,鹌鹑一样点头。
“只有他们二人?”
严四头皮更麻了,接着再点头。
刘宴征脸已经彻底青了,气自己下午乱了心神,满脑子都是那些往外乱冲的记忆,竟是连这一点也没多问。
心里最后一丝侥幸,那男子也是柳家人,是她堂兄。
可哪家兄妹会十指交缠的牵着手。
刘宴征想到下午那一幕,有一瞬间有种想把那只碍眼的手剁了的冲动。
一刻也坐不住,起身就道:“他们住哪,你随我走一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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