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存煦和陆霜。
这样几乎是两个没有交集的人产生了交集, 并且……单方面的一见钟情?
陆承骁知道这个消息时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他和柳宴平一行人是腊月十九回的安宜县,柳晏平着手织染坊改建,而陆承骁则赶到了袁州城,一是来谢杨存煦, 并还他借给柳渔的六百两银票, 另外也是看看铺子的装修进度。
原来当日铺子最后是以两千二百两成交, 柳渔仍是问杨存煦借了六百两, 多出的一百两便是用在铺子的装修上, 两家铺子要装修,这不是小事, 负责留在袁州城的是陆洵,柳渔和陆霜也留了两日, 和陆洵细商量过怎么装修, 把银子留下,就先行回了安宜县。
而陆承骁此来, 杨存煦言语间竟是与他打听陆霜可有定下亲事, 两人同窗数年,杨存煦对着陆承骁也不隐瞒他对陆霜有好感之事。
“就像是一见钟情, 你懂吗?第一眼就觉得她和别的人都不一样。”
怎么不懂,陆承骁太懂了。
可是被一见钟情的是自己妹妹, 这感觉很不一样, 他隐隐约约地终于明白了当初柳晏清兄弟三人的心情。
杨存煦见陆承骁反应, 心下一紧:“难道已经定下亲事了?”
“那倒没有。”陆承骁摇头:“你喜欢霜儿, 这事她知道吗?”
“我哪儿那么孟浪, 何况一共未见得几面。”杨存煦是极随性的人, 这时却是难得的细心, 又打听: “承骁, 你知不知道你妹妹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陆霜喜欢什么样的人,陆承骁还真没关注过这个问题,他看着好友,倒是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的婚事你自己作得了主?”
门当户对,这在杨家这样的人家应该更为看重这一点。
杨存煦挑眉:“放心,我家里我会处理好,在那之前我保证,绝对不往你妹妹跟前凑,行不行?帮我打听打听,我看你妹妹和你太太关系极好,帮我问问?”
陆承骁却是笑:“这个还有走捷径的?不得你自己去了解?不过我们两家门户差别甚大,你还是先弄清楚家里的态度,我不希望霜儿以后会有困扰。”
话是如此,陆承骁到底还是把这事放在了心上,回到安宜县后频频留心陆霜,这样格外的留心,陆霜和陈氏不曾察觉,柳渔倒是瞧了出来。
夜里夫妻二人在一处,柳渔笑道:“你这次回来总留心霜儿做什么?”
陆承骁感慨她的敏锐,还是低声把杨存煦的心思说了,柳渔瞠目结舌,细想月初在袁州城时,杨存煦是极守礼的,除了第一次带她们去看铺子,后边又陪着去了府衙交易,在杨府期间因为有她和陆霜客居,几乎不曾入过内院,满打满算,在一块也就一起出门两次,还是一帮子人同行,陆霜和杨存煦全程无直接交流那种。
她把在袁州城之事和陆承骁细说了,自己乐得笑了起来,“我看霜儿压根没注意过他,那铺子都比杨存煦要吸引她目光。”
陆承骁也失笑,更多是安心,道:“存煦人是极好的,只是咱们两家差距太大,以后的事以后说,还得看他自己,现阶段这事你还是先别让霜儿知道。”
护着陆霜是一回事,到底和杨存煦的交情也是极好的,想到陆霜年后也要十六了,道:“她与你亲近,你们在一块有些话好说,你不妨探问探问,她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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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霜对婚事有什么想法,柳渔第二天在绣庄里就问了出来。
柳晏清和张晓芙的亲事,在腊月二十六过礼,卫氏和柳晏平兄弟几人都回了仰山村,因而柳渔如今就管照着绣庄前边铺子上的生意。
临近年末,绣庄也好,绣铺也好,该备的货都备足了,再要出款也是个别尺寸不好选需要单独定做的客户,再要到来年春季才开始出新款了,大部分绣娘和女工柳渔都给了红封先放了年假,陆霜也就没什么可忙的,也跟着柳渔守铺子。
置办新衣过年的不在少数,却也有闲暇的时候,铺子里没有顾客时,柳渔就问起陆霜的婚事来,姑嫂两个感情极好,相处时也似姐妹一般,陆霜在柳渔跟前是半点不忸怩,柳渔问起她对婚姻的期许,她就落落大方的答复。
“想嫁什么样的人,那得像我三哥待你一样,爱是最基本的。”
“然后得是个商人吧,门当户对这很重要。”
陆霜手托着腮,一边说一边想:“还得开明,我自从来了县里跟着三嫂你在绣铺里忙着,发现经商挺有意思的,以后再把我关回后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应,我未来的夫君也得像我三哥一样,愿意并很支持妻子也经商,对吧?这样我以后才自在。”
“嗯,还有一点很重要,家里人也跟我爹娘这样对儿媳经商没意见,不然光是夫君同意,长辈瞧不顺眼,这日子恐怕也是鸡飞狗跳。”
柳渔越听越觉得杨存煦难了,不过陆霜这想法是极好的,女子有自己的爱好和事业,有自己的重心,这比囿于后宅要强得多。
等陆承骁知道自家妹妹的择偶条件时,脸上的笑那叫一个灿烂,那灿烂中又不乏几分幸灾乐祸瞧热闹的意思。
“存煦这回不能怨我没帮他,我这是都打听细了,可惜他能符合的太少。”
商人、门当户对、婚后经商,以杨家那样的情况来说,怎么看都难。
大抵天底下所有的父兄都一个样,自家的女儿、妹妹总不愿意被人轻易哄了去的,嗯,哪怕那个人是自己好友也不成。
陆承骁骨子里不认可绝对的门当户对论,但他极愿意看到自己妹妹能有这样清醒的择偶观,他也愿意好友能和妹妹成就一段好姻缘,却更愿意在此之前看到他足够的诚意,以及,可以给到陆霜幸福的能力。
所以现阶段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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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往张家下的聘礼办得热热闹闹,有陈氏当参谋,如意绣庄也确实不少赚钱,卫氏有帮儿子好好操办婚事的实力,聘礼参照了当初陆承骁给柳渔下聘的单子,金银首饰也照样置备,而聘银,也是取意长长久久的九十九两,过大礼当日极为热闹,如意绣庄和县太爷家结成了亲家的事情也叫县里多少富绅商家都得了消息。
腊月二十八,陆丰布庄和如意布庄都放了年假,坚持上工到最后一天的文氏今日也拿到了在如意绣庄二十三天的工钱,三两银子,以及柳渔给的一个五吊钱的红封。
绣庄的红封是按绣娘入职时间的长短分发的,文氏和后进的几个绣工算是最少的,然而拿着手里的三两五吊钱,那份沉甸甸的踏实让文氏几欲落泪。
柳三郎此前托人捎了话,今儿上午会来接文氏,文氏算着时间收拾了包袱从自己住的屋子里出来,柳渔唤住了她,塞了个鼓鼓的包袱给她,笑道:“三嫂,这是给二丫和四丫的新年礼物。”
文氏捏了捏包袱,正要说什么,柳三郎已经到了。
柳渔笑道:“回去看吧。”
夫妻俩个辞别了柳渔,提着包袱到了码头,登上了往长丰镇去的船,展开包袱这才看到里边是两套簇新的棉衣,一大一小,正是二丫和四丫好穿的,袖口和下摆处都折了边,现在穿着正好,再长大些,把那折的边放下,还好再穿一年。
文氏眼圈发热,忙用掌心按了按,抑住那泪意笑了起来。
日子已经有了盼头,会是一日更比一日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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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陆丰布庄和如意绣庄这边也都打了烊,伙计们各自归家,陆承骁来帮柳渔和卫氏收拾,关了绣庄大门,贴上了年末休息的告示。
卫氏和柳晏平回仰山村,而柳渔随陆家人等了从溪风镇过来的陆承璋夫妻一起,带着葛安兄妹回长丰镇老宅过年。
陈氏和陆霜、秦氏带着两个孩子已经先一步回了镇里,等柳渔他们归家,家里早已经收拾得井然有序,一应年货也都置备齐整。
自分家后各自经营,一家人难得凑到一处,加之添了柳渔这个新媳妇,又多了葛安和葛珠儿两个孩子,陆家今年相较往年显得要格外热闹一些。
柳渔不止是给文氏的两个孩子做了新衣裳,昱哥儿、瑞哥儿、葛安、葛珠,便是连小姑子陆霜的也没落下,而陆洵夫妻和大伯娘卫氏也各有一套,自然,绣庄忙碌,这些是她自己嫁妆里的布料做了剪裁,托给县里提前放假归家的绣娘和女工们帮忙做的。
小时候她最羡慕的是看柳燕在新年时偶尔能穿上一件新衣,因而临近年关,便备下了这份惊喜,回家来就取了出来,收到礼物的少不得一场欢喜热闹。
当晚陈氏领着儿媳和女儿,一行五人在厨房就整治了一大桌好菜来。
晚上热热闹闹挤了一桌,陆承璋给周琼英挟了一块鱼肉,后续却是引出了陆家又将添丁的喜信——周琼英嫁进陆家一年,终于有孕。
陆承璋都快乐疯了,陆洵和陈氏也是满脸的笑,家中其他人也都纷纷给陆承璋小俩口道喜,之于陆家,这是繁荣初始的一年。
这天夜里,陆承骁的手频频落在柳渔腹部,又去描摹柳渔眉眼:“你说,过两年咱们也有个孩子,会不会是一个小小的,和你一个模子的女儿?”
柳渔笑了起来:“怎么不是和你一个模子的儿子?先有哥哥,再有妹妹,哥哥护着妹妹不好?”
陆承骁想象一下那场景,只是憧憬,已然弯了眉眼:“那生两个!”
说得好像生什么样的孩子当真是他们能控制的一样,柳渔给他逗得不行,红宵帐里,夫妻俩个笑作一团,笑着笑着,免不了冬寒褪却,红宵帐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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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海外某处隐秘海岛上,刘宴征不知是第几次被梦魇惊醒。
守夜的丫鬟听到些微动静,轻声问了句:“公子?”
刘宴征揉了揉眉心,嗯了一声。
“可需倒杯养心茶来?”
刘宴征迟疑片刻,应了一声。
丫鬟送了一早温好的茶,退出去后离得远了才敢与另一个丫鬟低语:“公子最近怎么总是半夜惊醒?”
另一个丫鬟摇头,“不知道,那养心茶是墨大夫开的养心宁神的方子吧?”
从半个多月前起,墨大夫就交待她们值夜时需要备上这温热的养心茶了。
而屋里的刘宴征,看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养心茶,却是第一次迟疑了,直至那养心茶凉透了,也不曾端起喝上过一口。
今夜的梦与以往皆不同,连续一个多月,梦中总是阴郁暴戾又绝望的,像在复仇,向四五个全然陌生的人复仇,唯有今夜不同,他在听曲,欢喜、心动,却又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
唱曲之人好像之于他格外不同,刘宴征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甚至希望可以再梦到更多一些,期盼着能看清梦中人的脸,然而并不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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