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声令下,在台上早已等候多时的乐师们开始演奏起来,一排排穿着华丽的舞女莲步轻移台上,来到春江台正中心,伴随着礼乐声翩翩起舞。
进士们也在各自领头人的带领下,踏着汉白玉石阶走至台上。
因着参宴人数是定数,故每人有自己的专属位置,所以大家都有序落座。
圣上坐于瀛洲塔第五层,正中间的位置,取的是“九五至尊”之意。
原先塔身是六层,文桓太后当政后,圣上还小,所以便由文桓太后代为主持春江大会。可南柯国此前从无太后参加春江宴的先例,于是众大臣提议,在原塔身上加盖三层,文桓太后可移居第六层,圣上仍旧在五层。
这样,既能突显圣上“九五至尊”之威仪,也能以表圣上对太皇太后的孝心与尊崇。
文桓太后闻之,欣然应允。
并下令在瀛洲塔第三层回廊处设置一席席轻纱,用以遮掩住回廊全景,然后命令尚未婚配的公主郡主们于这一晚登临瀛洲塔,参与进来,来个“与众同乐”。
彼时,文桓太后已然大权在握,旁人轻易质疑不得她,所以即使有些于礼不合,抗议声也很快淹没在一片称颂认同中。
但其实文桓太后的心腹也搞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旁人斗胆问出口,她也只说自己自有思量,这般含糊其辞,放在向来雷厉风行的文桓太后身上是很少见的。
后文桓太后仙逝,圣上也没下令禁止,所以这条规矩便一直这么沿袭下来。
瀛洲塔,第五层。
圣上坐于御座之上,坐北面南,微微低头,春江台之盛景便尽收眼底。
这种国宴,皇后是一定会到场的,贤妃作为圣上宠妃,自然也不会缺席,所以二人一左一右坐于皇帝两侧。
两人都盛装打扮了一番,贤妃酷爱月白色宫装,搭配头顶华贵的金冠显得典雅大方,皇后自然是戴凤冠穿凤袍,雍容有礼。
其实皇后的凤座比贤妃的座位离皇帝更近,但皇帝总会无意识的将身子稍稍歪向贤妃一侧,虽然表面不偏不倚,但细看还是看得出些许端倪。
比如,皇帝在与贤妃交谈时,看向她的眼神是有温度的,带着暖意和笑意,眉目都舒缓了下来,只有在面对亲近且信任的人时,才会这般放松没有戒备。
而在与皇后交谈时,可就严肃认真多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
倒是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可明眼人就是能一眼看出皇帝跟谁更亲近,皇后么,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贤妃显然也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尴尬,说到开心处,脸上还时不时涌现少女般的天真与娇憨,看向皇帝的眸中更是带着点点星光。
要说这贤妃也是个命好的,有个“爱妹如命”的哥哥不说,嫁的还是一国之君,与他交心后更成了彼此的挚爱。待皇帝百年归西,还有一个好儿子可以依靠,真正的人生赢家。
半辈子过的顺风顺水,所有的风风雨雨,都被她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挡在了门外。
除了儿子的身体药石无医非人力所能及之外,夏顼为她安排好了一切,让她得以在皇宫,这个满是算计稍有不慎即粉身碎骨的地方活的舒心又明媚。
因着万事有哥哥和丈夫操心,贤妃几十年来身心一直过的很愉悦,所以不容易变老,又只生了五皇子一个孩子,所以即使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单瞧着皮肤与身段,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和一旁的皇后形成鲜明对比。
皇后当了几十年的后宫之主,与皇帝相敬如宾,威仪自不必说,平日里也是养尊处优,然而此刻却老态尽显,显然这些年过的并不轻松。
“陛下,你把玩的是何物?”
夏顼自入了座,手上便一直拿着一个长筒形仪器,有随时调整层叠组合的铜质拉管,外观设计精美,上面还印有几个长着翅膀的女人小孩图像,瞧着十分新奇。
贤妃见他与自己说话间隙,时不时将它搁在眼睛上,有些好奇那是个什么物件。
夏顼见贤妃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望远镜,解释道:“此物名''千里镜'',乃藩属国进贡的宝物,将它放在眼睛前,可看到千里之外的景物,故才有此名。”
贤妃一听这东西这么有趣,忙让夏顼也教教她怎么玩,夏顼也很耐心的手把手教她。
本身这也不是什么繁复的东西,所以贤妃很快就领悟了其中奥秘,逐渐得其趣味来,连夏顼跟她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夏顼一看,这能忍?
于是趁她不注意,一把将千里镜夺过藏在袖中。
“陛下!你这是干什么?”贤妃有些气急败坏。
夏顼丝毫没有抢人东西的尴尬(虽然这东西原本就是他的),反而似笑非笑看着她,也不答话。
直看的贤妃小脸羞红,几番挣扎,终于将脑袋转向一边,不再看他。
夏顼见此情景,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坐在一旁的皇后眼见得如此情景,表面虽依旧大方得体的笑着,藏于袖中的双手却早已紧捏成拳,尖利的指甲更是戳破了掌心娇嫩的肌肤,渗出丝丝血迹。
贱人!
末了,到底忍不住,挤出一笑,道:“贤妹妹,我听盈儿还未曾有亲,我有一娘家侄儿生的丰神俊朗,此次恩科,更是入了三甲,若是有机会的话,可……”
话还没说完,就被贤妃直接出言打断。
只见贤妃立马收了脸上的笑意,面色一冷,语气亦是冷淡:“有劳姐姐费心,我家侄女自有我这个做姑母的操心,姐姐还是将心思放在祥儿的婚事上吧!”
言外之意就是,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自己家的事自有自家人解决,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申椒迟迟没嫁出去本就是贤妃的心病之一,而今正值国宴佳节,开开心心的时候,皇后偏说出这话来扫兴!
若是真心做媒也就罢了,偏生是她娘家人,谁不知皇后虽出自王侯之家,家中子弟却五毒俱全,在外借着“国舅爷”的名头欺男霸女。圣上为着她那一国之母的体面才没有发落了她娘家人,而今竟厚颜无耻到肖想她的盈儿,真以为她平时不发威就是个好欺负的!
皇后其实是被刚才那一幕刺激狠了,才会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其实就后悔了。
谁知贤妃今日倒是不同与以往的伶牙俐齿,生生将她顶了回来,于是愈发恼怒,但还是下意识看向中间坐着的夏顼。可夏顼却一门心思低头摆弄手里的千里镜,仿若对方才发生的事丝毫未察觉,皇后不禁悲从心来,眼口发涩。
是了,他怎么会在乎自己有没有受委屈呢?他在意只有那个贱女人罢了。
好在她忍功了得,瞬间就换上一副得体的笑容,“这倒是姐姐的不是了,盈儿是个好孩子,必定能嫁得如意郎君。”
贤妃没有说话,只淡淡应了一声,算作回应。
忽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对夏顼道:“陛下,库房可还有其它''千里镜''?盈儿她们在三层,我怕她视力不及,看不见太远的景物玩的不够尽性,可也能给她一个?”
“有倒是有,可是要现在送去?”
贤妃一听有,喜不自胜,“现在送去吧。”
说着,让身边的堇荷亲自跟着去库房取。
那头刚进行了一场没有销烟的战争,这头,黛玉一行人正玩的不亦乐乎。
黛玉经过这一段时间在皇宫的见识,以及李嬷嬷对她各方面的教导,已不再是那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为人处世变得从容爽利许多。又因着宫里各种上等名贵补品的滋补和贤妃定期送来的药膳粥的调养,身体好了一些,虽依旧要时常吃药,精力却充沛不少。
原先是连秋千都不敢用力荡,而今却能和申椒、五公主在回廊处追打嬉戏半天都不嫌累。
三层除了她们三人,还有其她平时一起读书的郡主们,此刻也三两做伴,各自待在别处说话聊天,互不打扰。
堇荷双手捧着盒子来到正在回廊说笑的申椒一行人跟前。
“几位姑娘好。”
堇荷笑着给三人行了个礼。
五公主与黛玉也对着堇荷点头喊了声“堇姑姑”,算作回礼。
“堇荷,你怎么来了?”
申椒见她手里还有个小盒子,指着它问:“这是什么?”
堇荷:“这是娘娘在陛下那给几位姑娘讨的小玩意儿。”
“哦?什么小玩意儿?”
申椒接过她递过来的盒子,打开一看,竟是自己从未见识过的物件。
“这是何物?我怎么没见过?”
堇荷笑道:“这是藩属国前不久进贡的宝物,别说姑娘没见过,便是娘娘也是初次见呢。”
五公主一听到''藩属国'',立马来了兴致,“这个我知道!他们老上贡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我还记得还有什么自鸣钟,到点还会准时报时呢!”
说着,看着申椒手里那一时猜不出用途的长筒形仪器,疑惑道:“不过,自鸣钟是个钟罢,可以报时。可这是什么?怪模怪样的。”
堇荷方才去库房拿千里镜的时候,跟着那里守着的人专门学了千里镜的用法,故从申椒手里拿了千里镜,亲自示范。
申椒学着堇荷摆弄一番,惊奇的犹如发现了新大陆,拉着黛玉与五公主,手把手也教会了她们两个。
轮到黛玉时,黛玉双手扶着千里镜放在眼前,看着远处的春江台,不禁感叹道:“怪道古人总说''咫尺天涯'',原先还以为是他们异想天开,而今看来,却是我等见识浅薄。”
五公主见黛玉拿着千里镜只对着前方的春江左右移动,而不看别处,有些好奇,“婺儿,你怎么只看春江台不看别处?周围也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呀。”
黛玉放下千里镜,笑道:“我叔叔也在此次的宴席中,我想看看能否找到他的身影。”
五公主了然,“那我也要看!婺儿长的这般好看,婺儿的叔叔定也是个美人!”
黛玉不好意思的“啐”了她一口,但还是把手里的千里镜交到她手里。
一旁的申椒也想参与进去,刚想开口,却被身边的站着的堇荷拉到一边,随即俯身在她耳边轻语一阵。
也不知堇荷说了些什么,只把一向爽朗坦率的申椒羞得满脸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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