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今予失策了。
这次闫肃不但没对这种调侃中招,还学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闫肃不咸不淡说:“我听说乐队演出的时候有一项活动叫‘跳水’。”
杨今予语噎,扭回去脸:“那你听说得真不少。”
摄影师将单反挂在了脖子上,开始卖力指挥,先教着他们在喊到“一”的瞬间就要准备跳。
热身了一波,氛围变得没那么拘谨,后排男生们来劲了,越跳越高,比赛似的。
“哎哎可以了,保持这个状态,我们上镜来一次!后面那个男生,要跳起来啊,脚离地跳起来!”摄影师喊道。
再次被cue,杨今予成了目光聚集的焦点,前排女生纷纷往后看。
闫肃轻轻咳了一下,提醒道:“只剩你了。”
杨今予:“嗯?”
你什么时候跳的???
为什么一点声都没有?
闫肃喜闻乐见发现,眼前杨今予单薄的肩膀,线条变得很郁闷。
最终还是跳了。
杨今予纡尊降贵随着口号一跃,在定格的画面里留下了生无可恋的一瞬。
摄影小哥很满意,跑过来给大家过目照片。
相机从前传到后,传到闫肃手里时,后排一群脑袋挤了过来,哈哈笑着,互相推搡调侃。
杨今予并不想凑这个热闹,眼睛却没忍住瞥了一下。在看到画面里的自己时,才放心迈开步子出了人群。
还行,帅的。
拍完集体照,接下来就是三两好友自愿组队拍照了,摄影小哥喊:“一组一组来,排队啊!”
杨今予和闫肃很默契地挑了块能坐的地方,没去参与别人的狂欢。
很多同学第一时间挤到范老师身边,想要单独合影,范老师一个个跟她们打招呼做姿势,杨今予感觉到身侧的闫肃蹭得一下站起来了。
他侧目,闫肃已经飞快跑开了,只留下一道清隽的背影。
闫肃去得是公园大门方向,杨今予没琢磨明白这是去干嘛。
随手招了招那边拍照的曹知知。
“哎!来啦。”曹知知刚跟她的三个小姐妹拍了自拍,甩手跑了过来,“要跟我合影吗同桌?”
“不是。”
曹知知才不管,抬起手机前置就对准了同桌的脸。
她往杨今予身边凑了凑,指挥道:“同桌收一收臭脸。”
杨今予冷漠,拉上了兜帽。
曹知知眼疾手快抓了一张,得了便宜,喜滋滋保存了,这才问:“叫我干嘛?”
杨今予的下巴往闫肃跑开的方向歪了一下。
“哦,闫肃找凳子去了吧。”曹知知习以为常道,“待会儿就回来了。”
说着曹知知又被几个人叫住,她麻雀似的飞走了,喊道:“同桌我先去拍照啦。”
曹知知人缘很好,见人就给笑脸,好像天生就会讨人喜欢。
中学班级的构成说简单很简单,但说复杂也复杂,优等生和差生往往是两个无法交融的世界。但在曹知知身上没有这种隔阂,班里前几名的女生也喜欢找她玩。
这让人羡慕的能力。
杨今予一个人静置时,就会下意识去摸耳机。他慢悠悠解着耳机线,当他意识到自己还没解开的时候,已经盯着某个方向发呆很久了。
直到慢半拍的收回目光,闫肃出现在公园小道一角,果然搬了凳子。
也不知道是跑了几个门卫室借的,远处慢跑着的少年偏头,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杨今予发现闫肃跑起来真得跟别人不一样,步伐轻盈,落地没什么声儿。
真会轻功啊!
杨今予没意义地随意乱想着。
余光里闫肃一路小跑到人群里,将凳子送到范老师的身后。
范老师笑笑,坐下后还跟闫肃说了几句话才放他走。
再坐回杨今予旁边时,杨今予在一团热风里闻到了更浓厚的药味,混着衣物清新的味道。
他带上一只耳机,随口说:“学生典范。”
闫肃胸膛鼓动着,认真的神情下还带着微喘:“八个月了,站久了很危险。”
在这个粗线条的年龄里,很少会有闫肃这样婆妈的男生了,杨今予笑了笑,专心听歌。
“你们已经成立乐队了?”闫肃看向那边的曹知知。
杨今予撩起眼皮,跟上他的目光,淡淡答:“嗯,但还没吉他手。”
“学校的艺术楼里有社团,你可以去那边找找看。”闫肃提议。
像闫肃这样一门心思在教室做题的好学生,提起“艺术生”相关的话题,也只能想起学校那座不怎么踏入的艺术楼了。
然而闫肃不知道,艺术楼里的音乐生大多在备战艺考,杨今予早就去见识过了。
没一个能用的。
跟不懂的人说多少也解释不清,杨今予终止了话题,说:“再等等,好乐手要缘分的。”
“缘分”二字从一向孤僻的人口中说出来,显得不伦不类,但闫肃也没觉得奇怪。
——自从听过杨今予那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的梦想后,他嘴里再说出什么话,闫肃都不觉得稀奇了。
“你听吗?”杨今予突然转过脸。
“什么?”闫肃愣怔片刻。
杨今予递过来一只耳机,眼底竟然浮起一丝期待。
男生琥珀色的瞳孔很清亮,一时间像个想跟人炫耀玩具的小孩儿。
“听听。”杨今予又说一遍。
闫肃只好接过耳机,按进了耳朵。
在戴上耳机之前,闫肃有想过杨今予耳机里面会是一段狂躁的摇滚,不管不顾的发泄。也想过会是一段激昂的交响,优雅疯狂的合奏。
但他只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一时间他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等了良久之后才听到人声缓缓流出,有人在低哑吟唱。
没有歌词,没有伴奏。
闫肃没什么音乐细胞,听了两三个旋律过后才听出来,吟唱的声音出自杨今予之口。
哼唱的声音,跟他平时讲话的声音很不一样。耳机里的人声经过过滤,合着雨声,仿佛上世纪的旧磁带在转动,一平一仄都不真实。
婉转的旋律到此为止,杨今予突然掐断了播放。
“你什么感觉?”创作者开始讨要评价。
闫肃半晌没反应上来,呆呆地,说了一句胡话:“我好像想我爸了。”
“嗯。”杨今予颇为意外的点点头,“没错,是我要的效果。”
“这是你写的歌?”闫肃不可思议。
杨今予脸上浮现出属于少年人的心气:“你这什么表情?”
“没有。”
“只是一个de,还差得远。等首好词,等个吉他,等等他俩。”杨今予用词谦虚,看向曹知知和谢天的表情却出卖了他。
抛开杨今予的极端思维,闫肃觉得杨今予确实是个有想法的同学,此时身上的傲劲儿无可厚非,反倒比平时多了分鲜活。
“再听一首。”杨今予迅速切换了播放。
人在自己喜好的事物上,总会按捺不住寻求认同感,再孤僻的性格也一样。
闫肃好像看到身旁的男生在翘尾巴。
这次杨今予放得是别人的歌,闫肃猜大概是他平时的歌单了。
【在遥远的孤独荒原
两个灵魂在互相陪伴
他们同样年轻而内敛
都不看对方一眼】
闫肃眉心轻轻跳了一下。
这个歌词,好像在哪见过?
【可是心跳在加快
任波澜拍打爱却沉默的走远
终有一天要离开这荒原
他们依然紧张无言
想要忘掉彼此的样子
忘了心动的感觉】
歌词里扑面而来的青涩故事,裹挟着矜持克制的心事,豁然敲开听歌人的思绪。
闫肃沉默了一会儿,猛地摘了耳机——这个故事他见过。
在曹知知的同人本上!
杨今予不明所以看向闫肃。
被打断音乐是件让人不爽的事,他拧起眉:“干嘛?”
“没挺好听的。”闫肃憋了一句。
在听歌这件事上,杨今予很有自己的那一套强迫症,他语气强硬:“戴上,听完。”
闫肃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杨今予几乎是监督人听完,才心满意足收走了耳机。他不经意间瞥见闫肃耳尖泛红,不知道是忍得还是憋得。
“行吧,还是觉得不好听是吧。”
杨今予随意点点头。
“正常,很多人不喜欢这个风格,我之前也没听过。是曹知知前段时间推荐的,听了几遍后发现这首歌制做得不错,歌词也很干净,耐听。”
闫肃走神间只听到了曹知知的名字。
果然。
大班长干巴巴扫视了一圈,没找见曹知知的影子。
正在跟人取景拍照的曹知知没来由打了个冷颤。
围着范老师拍照的学生们终于都得偿所愿,开始各拍各的了。
范老师眺望着跑远的大家,突然将目光锁定在了这边。
“来。”范老师招招手。
杨今予意外地眨了下眼,偏头问闫肃:“叫我们?”
闫肃“嗯”了一声:“范老师大概是要回去了。”
两人走过去,范老师略带浮肿的脸上有很重的疲惫,她一只手撑在腰间,说话需得大喘气:“小予现在已经熟悉班里了吧?”
杨今予下意识想说不太熟,但还是点了头。
“那就好,刚刚看你俩在听东西。”范老师笑得很欣慰,问闫肃:“听得什么?”
杨今予正想随便找个话题转移,就听到闫肃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回答道:“听他写的歌。”
杨今予猛然看向闫肃。
“自己写歌啊!”范老师惊讶道,“这么有才,还会写歌呐。”
杨今予一言难尽的见闫肃又张了嘴:“杨今予同学写歌很厉害。”
闭嘴啊!!!
范老师看向杨今予。
怀孕的人胎教做久了,神态里会止不住带出小孩儿味道来,杨今予在范老师脸上看到了好奇心。
果然范老师说:“给我也听听?”
杨今予想干笑,却笑不出来,他尴尬地扯扯嘴角:“还没写完,等录完发完整版老师再听吧。”
范老师也不恼,还是笑着:“行,那老师等着,暑假的时候总能听到了吧。”
“能。”
杨今予应承范老师之余,狠狠瞪了闫肃一眼。
“行了,我该回去了,下午你们自己玩儿,让李老师省点心。”
“好。”闫肃弯腰扶范老师从凳子上起来。
来接范老师的是一位戴眼镜的男人,长相颇有书卷气,大概是她的丈夫。
范老师被搀着走向公园那头,同学们纷纷喊再见。
“闫,肃!”杨今予咬牙叫了一声。
闫肃无辜地转过头来,看清了身后正在磨爪牙的某人。
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生动,像是要吃人。
“1班范老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说几句好话让她安心。”闫肃飞快解释。
春天的温度总能让人愉悦,闫肃嘴角提起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大有要笑出来的趋势。
“不用不好意思,写得很好,范老师会喜欢。”闫肃多说多错。
“闫肃!”
杨今予气不打一处来,想都没想抬腿就是一脚,精准落在了闫肃的白鞋上。
还不算罢休,杨今予甚至想跟闫肃打一架。
这人怎么这样,不熟的时候看着挺疏离的,多说了几次话之后,竟然就敢拿人打趣了。
闷骚。
他朝闫肃肩上挥了一拳,被闫肃噙着笑轻松躲了过去。
杨今予又抬脚去踹,他知道闫肃还是能躲过去。
但没有。
马丁靴的硬头精准磕在闫肃膝盖上,闫肃脸色一变,有一瞬间他面露痛苦晃了一下。
杨今予冷不丁愣住。
他下意识去看闫肃的腿,闫肃已经恢复了站姿,面色如常。
杨今予终于知道闫肃身上那股药味是什么了
“你身上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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