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渊如愿入了安常的小院,面上虽没怎么表现出来,但心底还是高兴的。但沈燕就没有那么高兴了,从明渊住到安常屋里的那天晚上开始,他就没对两个人笑过。

    明渊与他毫无瓜葛,自然不在乎他的情绪,但安常却做不到熟视无睹。

    那天明渊在屋里作画,画的是很多年前,安常穿着青衣,提着蝴蝶灯站在树下的光景。也就是,他曾经送给安常的那幅画。

    冥府有事,安常便一早就出门了。临走时,担心沈燕少年心性,去找明渊的麻烦,还特地叮嘱过明渊,请他多担待些。

    明渊也没说什么,他向来都是没人敢惹的角色,那少年要是真的敢挑衅他,他倒还觉得沈燕算是个有气性的孩子,不枉安常养了他十几年。

    明渊画画向来极好,速度也快,不到晌午就已经开始收尾,他边用丹青点缀,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站在那里那么久,还打算站到几时?”

    一直站在门外的少年,终于来到了明渊画画的桌案前,等到他落下最后一笔。

    沈燕站的位置看不清他画的是什么,直到明渊将画挂在了屋内,他看了许久,方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那是,薛姐姐?”

    “是不是觉得跟她现在很不一样?”明渊找了个地方坐下,抬眼看着他。

    沈燕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幅画:“我从未见过薛姐姐这样笑过,也从未见过她穿白衣以外颜色的衣服。”

    明渊有些感慨地说道:“我也很久不曾见过了。”他拿了杯茶喝了起来,说,“想问什么便问,等安常回来,你便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沈燕犹豫了一会儿,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了似的,他问:“你与薛姐姐,是什么关系?”

    明渊却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反问道:“这对你很重要?”

    少年点头:“很重要。”

    “为什么?”明渊道,“我们不管是怎样的关系,也改变不了你们之间的关系,那么你为什么想要知道?”

    沈燕抿嘴道:“她对我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人,我要她好,要她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所以我必须要知道你是不是也跟我想的一样,或者说,你是不是能够待她好。”

    明渊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面上罕见的浮出浅淡的笑意:“我倒是想听听,我待她好能如何,我待她不好,你又能怎样?”

    沈燕瞪着他,袖下的手紧紧握住又松开,他说:“如果你待她不好,那么我将用我余下的时光来保护她,哪怕因此丢掉性命,哪怕日后入了阴曹地府,我都将永远保护她。”

    明渊敢保证,他此生真的没有听过比这更可笑的笑话了。可是他笑不出来,因为他在这个少年眼里,看到了他对安常的守护和想要保护她的决心,也看到了常人难以想象,也难以理解的视死如归的勇气。

    哪怕,这一切都是天真的妄想。

    但是人总不能永远天真,一个人如果想要成长,要强大起来,那么就必须打碎那些所谓天真,重塑他的心性。

    明渊坐直身子,轻描淡写的说着有些残忍的事实:“沈燕,你可知道,你这看似长长的一生,对我与安常而言,终究不过是弹指一瞬的光阴。你说你要用你的生命保护她,可她早已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你听清楚了。”他重复道,“我说的是人,尤其是你这样普通的凡人。”

    他这话说的已经十分明了,他在暗示沈燕,他与安常都不是人。沈燕可以与安常相处,但绝对不能生出其他的心思,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当初的安常,虽然明渊很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不管他的出现是出于什么心思,但的确给安常带来了无法磨灭的伤痛。

    但出于明渊意料的是,沈燕并没有想象中的疑惑或者说震惊,而是异常平静的说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是普通人,或者说,不是人。”

    明渊有些惊奇:“那你在我们面前表现的可谓是格外平静。”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害怕?”沈燕笑了一声,道,“妖魔鬼怪,漫天神佛,总有好的坏的,不管你们是属于哪一种,你们没有做什么坏事,我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沈燕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明渊道:“你刚刚说你入了阴曹地府也要保护她,你口中的阴曹地府奉我为主,而安常是我的使者。”

    沈燕点了点头,又问:“薛姐姐为何待我这样好,我与她前生可有何渊源?”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她。”明渊道,“这个问题不在我的回答范畴内,我不应该替她来回答这个问题。”

    沈燕低眼:“你是冥界之主,你能永远保护她吗?”

    明渊捧着茶杯,自负道:“有我在,谁又能伤的了她?”他说的越轻描淡写,也就显得他这个人骨子里的骄傲。

    明渊虽从不以身份自居,但有些东西是从生下来那一刻便烙印在血脉里的,比如尊贵与强大,见识与才学……也正因他拥有最令人艳羡的血脉支撑,所以,注定他生来就要受人仰望。

    明渊身上有一种很难让人不相信他说的话的独特气场,所以沈燕竟然从那短短几个字里生出一种,他的确能够做到的笃定来。

    他又问:“你喜欢她是吗?”

    明渊喝着茶,闻言勾唇笑了笑:“我想要她永生伴我左右,永远都站在我能看得到,触手可及的地方,这算喜欢吗?若是算,那便是吧。”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望着外面,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白衣姑娘。两个人经历了格外漫长的对视,仿佛时光倒转,回到了几百年前,人间的那场初见。

    只是不同的是,那一年的安常还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明渊也还是一缕叫沈承恩的魂魄。

    夜里,山中下雨了。

    安常前几日与沈燕新移植过来的梧桐还没有完全成活,她担心雨下大了,冲刷泥土,将树根暴露出来,便赶紧起身去用东西固定了一下。

    大概是人间待的太久了,她竟然忘了自己可以施法让那棵树免于被雨水冲刷。她回到屋里,屋里没有点灯,不小心撞到明渊床边的凳子,明渊伸手虚虚扶了她一把:“怎么不点灯?”

    安常没说话,躺回自己的床上,盯着那幅明渊新画的画像,发了好一会儿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常突然问道:“你今天与沈燕说了些什么,我感觉他有些不对劲。”

    明渊在黑暗中道:“我告诉了他我们的身份,他隐隐有猜测,但并未全对罢了。”

    安常呼了一口气:“他向来聪明,早晚都会知道,如今晓得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明渊嗯了一声,又道:“他还问我,前世可曾与你有何渊源?”

    安常听到这儿,明显紧张了一下:“你、你告诉他了?”

    “没有。”明渊缓缓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会插手,只是安常,你总要让他断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能让他步你的后尘,况且,”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在此时说,最后还是道,“沈燕他命格特殊,此生虽流落至此,但他乃人中龙凤,日后有拯救苍生于水火的使命,所以他注定是要入轮回,进人间的。”

    安常侧着身子,盯着明渊的方向:“我明白,所以前生之事,我只字未提,就是希望他不被谢恩的记忆所困。”

    明渊说道:“前面村口村长家的阿迟是个好姑娘,她与沈燕有缘,你早日让他死心,他便能早日与那姑娘喜结良缘,儿孙满堂。”

    “……我可以让他死心,大人何时让我死心呢?”安常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显得有些缥缈,很不真切的样子。

    明渊问:“你在说什么?”

    安常蜷缩着身子,在床上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似乎只有在晚上,她才可以做真正的自己,说自己想说的话,也似乎只有在晚上,她才不会害怕明渊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因为即便他说了,安常的眼泪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不会被人发现她脆弱的一面。

    她咬唇问道,“我想说,大人今日跟沈燕说想要我……”

    “是真的。”明渊没有等她说完就回答,“我的确想要你永生伴我左右。”

    安常没料到他这一次如此坦诚,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她想起很多年前的花灯节,沈承恩那句脱口而出的不是,与今日明渊说出的这句是真的,语气好像没有什么不一样。

    以至于,她竟一时分不清,究竟那句不是是假装,还是这句是真的是假装了。

    没有等到安常再问些什么,明渊继续开口说道:“我很抱歉没有赴山茶花之约,那时候我仙体受损,化为凤凰元身于天宫养伤,竹贞乘我不备拿走了我在人间的记忆,当然,彼时我亦有忘掉那段时日的想法,所以便任由她那样做了。”

    安常睁大眼睛:“你不想要记得我?”

    明渊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只是不习惯失去,你当时终究是凡人之躯,生老病死,一生很快就会过去,然后不断轮回转世,见多了这种,我对所谓的陪伴便没有了任何期许,只是,我未想到,你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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