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光景,那位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云泽上神,一身竹青色的衣,手摇一把折扇,晃着晃着就晃到了冥主明渊跟前,一脸的春风得意:“明渊,我近日听了桩稀罕事。”

    明渊瞟他一眼,道:“若是皇衣那事,你就别提了。”

    云泽是这天山地下明渊唯一的朋友,仗着这,他在明渊面前从来都是吊儿郎当,一副不大正经的样子。听明渊那样说,他笑得越发得意:“你这次可真的是伤透了皇衣那丫头的心,听说,她为你都要跳忘川水了。”轻轻附身,语声幽幽,“穹苍的那位,掀了盖头,瞧见皇衣脸上的伤,可是心疼的紧。”

    云泽这话倒是不假,当日穹苍太子少卿欢天喜地地掀开心爱之人的喜帕,本以为看见的该是一张妆容精致,眉眼如花的一张脸,不料看见的却是一张毫无笑容,还带着伤的愁苦脸庞。

    都是活了几千上万年的神仙,如果皇衣不是故意让他看到,那脸上的伤早就恢复如初了。如今既然是带着伤嫁进来的,那便是皇衣执意要让穹苍太子看见。

    少卿又不是傻子,自然懂得皇衣的这层意图,但他又好像是个傻子,还以为皇衣是想要在新婚之夜就获得他的怜惜,想要试探他的情意。

    于是他满脸心疼地抚着皇衣脸颊上的伤:“皇衣,好好的一张脸,怎么弄成这样?”

    手还没碰上,皇衣就侧了头躲过:“没事。”

    少卿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却还以为皇衣是在欲擒故纵,坐在她身边,自作多情道:“你是不是不好讲于我听,怕我担心?皇衣,现在我们已拜堂成亲,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没什么不好讲的。”

    皇衣偏头看他,突然问道:“太子为何娶我?”

    少卿来了兴致,盘腿坐在喜床上道:“当日在天宫宴会上,你与一众仙婢站在帝后身边,她们都翘首以看宴会上的俊朗仙君,唯有你站在那里,目不斜视,当时我就心想,这仙婢与众不同,独树一帜,真是有趣。”

    不等皇衣开口说话,又接着说道:“宴会结束后,帝后着人赏赐仙婢们宝物,也只有你没有上前领取赏赐,而是让给了同行的姐妹,皇衣,那些我都看在眼里。”

    闻言,皇衣眉头跳了一下,因她并非是与众不同,而是心有所属。当日是明渊没有来宴会,若是明渊也来了,她翘首以盼的样子,估摸着也不会比那些仙婢好到哪里去。

    而那些宝物,并非是她不想要,而是她已经有很多,多一样少一样又有何区别?送给了别人,还能做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皇衣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个误会,想来世间情爱大多都是从这种略显离谱的误会开始的。她若是解释了,少卿大抵也只会觉得她是何等谦虚的女子,说不定对她的情义会只增不减。

    她只是道:“可我终究是一介婢女,太子娶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何苦非要娶我?”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道,“其实我并非与她们不一样,我只是想要自己显得与众不同,遂才让你看着与众不同。若想在一众服饰穿着一模一样的仙婢中脱颖而出,总要耍些手段的。”

    她说这话无非是想让少卿觉着,她也不过如此,心机深沉,爱耍手段。

    而世上,当无人会爱这样的女子。

    岂料少卿心思异于常人,笃定皇衣就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好姑娘:“当时都没有人关注你,你耍手段做甚?”眼珠一转,突然变聪明了,“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所以才如此诳我?”

    皇衣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些委婉之词。如今看少卿这人,人品不差,说不定三言两语就能让他退了这门婚事。实在不行,一纸合离她也是愿意的。

    少卿却打断她,笑道:“无妨,反正你已经嫁给我了,想不想也不是那么重要。”他伸手为皇衣把脸上的伤口治好,看着她光洁艳丽的脸庞,“这样才像个新娘子,以后可不许再伤着自己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这话被外头路过的婢女听到了,就这样传到了极好八卦的云泽耳朵里。

    他嘿嘿笑道:“若我在新婚之夜看到新娘子脸颊带伤,我想必也极为心疼。”眼光一转,调子悠长,“更何况还是皇衣那样好看的丫头。”

    明明皇衣是为了明渊跳的忘川,也是为明渊受的伤。可没心没肺的冥主大人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而是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诚恳问道:“关我何事?”真的是十足的无辜,十足的事不关己。

    云泽仰头长笑:“明渊啊明渊,不愧是冥界的主子,够无情。”

    明渊还是那副表情,教训道:“倒是你,他人夫妻之事,你还是少打听为妙。”

    云泽打着哈哈,转移话题:“近日我又听了不少故事,且听我讲给你听。”他说妖界有个小兔子,忍受了千年的寂寞方才修炼成人,后来爱上了人间的书生,为了他,宁肯毁了千年的修行。

    又说人间的哪位小姐,家道中落,命运多舛,却每每能在危急时刻遇上贵人,逢凶化吉。

    云泽道:“明渊,你道哪里有那样好的妖精,不过一个凡人,百年黄土白骨,如何能比得了它一身的修为,我瞧,它不过就是傻而已。”

    偏了头,又兴致勃勃,“还有那小姐,你说可笑还是不可笑,沦为贫贱女,却一朝变凤凰,成了皇宫得宠的妃子,皇宫那地方,她那样毫无心机的女子,却能平平安安地活了百年。”

    明渊看了他一眼:“许是她上世是个好人。”

    云泽笑:“好人又怎样?十世行善,也敌不过一世作恶。”他坐在明渊身边,神秘兮兮,“许是有什么庇佑的东西。”

    明渊挑眉:“哦?”悠长悠长的语调,一副兴趣十足的样子,“说来听听。”

    活了几万年的上神却在此时卖起了关子,青衣风流,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笑意:“不告诉你。”眼角却轻轻瞟向远处的白衣女子。

    安常亦在瞧他,黑白分明的眼,一动不动。

    明渊皱眉:“你何时也学会了卖关子?”高贵尊荣的冥主大人不晓得,云泽上神一向都爱卖关子,只不过在他面前晓得收敛罢了。

    云泽瞧着安常说道:“听说当日是你救了皇衣那丫头?”

    安常道:“她终归是天界之人,又是帝后身边得宠的仙婢,若是真的在冥界丢了性命,恐对大人有所影响。”

    云泽懒洋洋地靠在身后的坐塌上,眯着眼睛道:“对他能有什么影响?那些人未必还敢跟明渊较真?”凑近身边的玄衣冥主,学着安常叫大人,“你说是不是?”

    明渊懒得搭理他,连眼神都没分他一丝丝。

    皇衣确是个执着性子,婚后不过几日,就急急地寻了南婴前去。

    南婴压根就忘了皇衣曾经问过他冥界何时多了个叫安常的鬼使,于是巴巴地到了穹苍。

    皇衣端坐于小楼中,窗边就有了大朵大朵的紫荆花,都快伸到屋里来。

    南婴笑得灿烂,老远就叫:“皇衣,我来看你了。”丝毫不在乎来来往往的侍女奇怪的目光。

    只是,侍女们瞧见南婴仙君高高兴兴地进去了,不到半炷香,又瞧见他急急地跑出来了,感觉像是身后又什么要命的东西似的,嘴里还喊着:“皇衣,今日天界尚有要事,我改日再来看你。”

    “南婴!”小楼中只传来皇衣气急败坏的声音。

    只是从头到尾,侍女们都没瞧见她们那位新到的太子妃露半张脸。

    南婴不想,皇衣硬是记着了他当初那句拖延之词,“以后寻着机会再告诉你”。

    关于冥主明渊同鬼使安常,倒不是南婴说不得,只是,关于明渊,还是少提为妙。关于明渊身边的安常,亦是。

    南婴是天界的司命,若要他推算旁人的命数,也不是不可。他怕的就是皇衣要他这样做,明渊是上古神族,南婴自是瞧不出他的命数,可安常区区一个女鬼,自是难不倒他的。

    换言之,旁人皆都可以告诉皇衣鬼使安常之事,偏就不能是司命大人。

    三界之中,谁都能瞧出,冥主大人与那位鬼使关系不同寻常,可谁都不敢说出口。

    关于安常之事,其实九重天上的神仙都晓得。

    皇衣不知,是因为她在帝后身边待了太久,对冥界之事已多年未曾耳闻,便也不晓得大约五百年前,冥府来了位亡灵,不肯投胎,甘做鬼魂。后来跟了冥主做了鬼使,颇受冥主宠爱,在冥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初时,这事是三界皆知,念着明渊上古神族的身份,帝后也须让他三分,三界之中也不敢妄加评断。

    那时,皇衣陪着帝后去西山讲佛,一去便是百年,回来之时,此事也早已告一段落,蒙了尘埃,再无人提起。

    只是,有时天界小童仙婢闲着无聊,聊来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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