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宇成了武林里新一代人物,人称苏玉公子,端的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一袭白衣,眼里含着星光,他不喜欢用剑,他喜欢用针,一手暴雨梨花针像细雨似的,落在身上不疼,但是片刻之后人就没了声息。

    他的暴雨梨花针是我教的,但我怎么都没有想到,最后会死在他手里,死在我教他的暴雨梨花针下。他看我的时候眼里没有温度,整个人冷冰冰的,但眉头却还是习惯皱着,他遇到什么烦心事就会这样,我还想再一次上手抚平它,但没有机会了,我倒在地上,眼里映着他离去的背影,那句酥鱼儿还是没有说出口。

    苏宇在我这里不叫苏玉也不叫玉公子,我叫他酥鱼儿,只有我可以叫的酥鱼儿。

    遇到他时我刚被逐出师门,准备往青山城去投奔大师兄,在路上就碰见衣衫褴褛的苏宇,他那时候还小,藏不住一身的阴郁,不像现在我看不出来他是开心还是难过。

    对了,他是玉公子,不是酥鱼儿,我的酥鱼儿已经死了,被我杀死了。

    “喂,小孩儿,干什么呢?”

    苏宇没有理我,撑着个棍子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师傅说我心善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圣母,但这一刻烈日炎炎下,苏宇倒在我面前我确实不忍心无视掉,正值午分,沙子被晒得滚烫,再耽误一会儿,他那小脸蛋上可就得留疤了。

    我后悔了,本来沙漠里路就难行,现在我还要背着这个小孩儿赶路,水也都给他了,要是真的走投无路,他就是我的储备粮。事情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容易,我们迷路了,苏宇除了中间清醒过一次要喝水外,就再也没有醒过来,我怀疑他是想累死我,好不用自己走路。

    夜已经深了,大漠里没有炎热,但是变得十分寒冷,我和苏宇两个人躲在一个巨石背后,勉强挡住了一面的风沙,刚把衣服披在身上,转眼间就变得沉甸甸的积了不少沙子。

    “水,水,水。”夜是如此安静,除了远处的不知名嚎叫声外,还有苏宇喃喃着要喝水的声音,我的水袋里只剩下一半的水,给不给他。

    “娘!娘!我不走,我不走。”苏宇梦到了什么回忆,一直在掉眼泪,我承认我一下子心软了下来。他身上有好几处刀伤,衣服也脏污不堪,但就是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实在不忍心让它黯淡下来。

    “水来了,慢慢喝别着急。”苏宇喝到水后就把我抱住了,一个劲往我怀里钻:“娘!娘!我好想你啊。”要推开的手停在空里,最后落在了他的背上。年纪轻轻的就当娘了,嘴角忍不住轻微抽搐,但他被安抚下来了,不再抽泣,只是抱住我的腰抱得越来越紧。我挣脱不得,也只能随他了。

    第二天等我起来就看见苏宇一张冷着的脸,他身边还堆着我的东西,反观我的处境,被他用布条绑住了手。

    “你是风雨楼的?”他一指挑起我的牌子,语气里满是得意,我们楼最近运气不好,被整个江湖追杀,一枚风雨令就可以换十金。像我这样内楼弟子更是值不少钱,值五十到一百金,我就是那个唯一的五十金。

    “我是你娘!儿子你不记得了吗?”嘴贱的毛病还是改不掉,师兄们都叫我抬杠小能手,苏宇自己似乎也有些印象,沉默了起来,我不依不饶地学起来。“娘!你不要走啊,不要丢下小鱼。”

    苏宇的脸变得十分精彩,最后丢下一把匕首给我就转过身去,我正得意着头一低,就看见衣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些,若隐若现的能看见一些风景,这下我的脸也不由烧了起来:“流氓!”

    苏宇还是有些本事的,他用两根棍子那么一插,再根据前后时间影子的变化,找了正确的方向,我终于不用再漫无目的的转来转去了。

    但是我们俩的运气确实不怎么样,我们碰上了沙匪,一人手里一把大弯刀,我们想跑但是却被甩下来的绳索捆住了,为首的沙匪越走越近,很快我就看清楚了那张脸,络腮胡挡住了一半的面容,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我喜欢。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所以我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看人的眼睛,我相信这点是不会骗人的。为首的男子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对上我和苏宇迷茫的表情,装模作样的咳了几下,才说出一口别扭的中原话,他叫我姑娘。

    我也不想那么快就从对师兄的喜欢里转变出来,可是他叫我姑娘欸,师傅只会叫我死丫头,师兄嫌我是个跟屁虫,这是生平第一次遇到有人叫我姑娘,我总觉得那双眼睛熟悉得惊人,我好像在哪里看过。我和苏宇被带回来到他们的营地,几顶帐篷,周围还拴着骆驼,地上堆着四散的物品。

    我有个问题,这些沙匪都这么礼貌吗?面前的小伙子半举着水壶,让我喝水,脸上还止不住地发红:“这么容易羞涩的吗?小郎君。”话尾的小郎君叫的是千回百转,勾人心肺,果不其然他的手抖了一下,水迎面向我泼来。声旁止不住的是苏宇的笑声,我和他绑在一个树干上,不过是背对背,看不见彼此,但是他一定听见了我那句小郎君,羞愤之下,悄悄掐了一下苏宇的手心,他大概被我掐疼了,不再笑了。

    至于那小郎君,被我这么一折腾,更加慌张了,想拿衣袖给我擦脸上的水,擦了一两下又觉得不妥,就这么跑了,我吐出被他擦到嘴里的头发,又被迎面的风沙糊了一嘴,只得呸呸地往外吐沙子,我是迎面对着风沙,苏宇在背面,沙子是刮不到他脸上。折腾了这么久不由得饥肠辘辘起来,半天也不见他们开饭。

    为首的那人拎着一只兔子回来了,路过树边还停下来看我一会儿,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就走了,到了晚上,沙漠的夜冷的实在是过分,止不住地打颤发抖,连苏宇也不再跟我拌嘴了。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冻死饿死在外面的时候,有人把我抱在了怀里,他的身上热乎乎的,像大师兄的怀抱,我是黏在他身上长大的。身上的衣服又加了几件,被那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等我再次苏醒的时候,正躺在帐子里面,旁边还放着一只兔子腿,首领的鹰在架子上虎视眈眈的,感觉爪子可以抓透我整张脸,那只兔腿烤的是香喷喷的,也不知道是给我的,还是给这位大爷的,我是一点都不敢动,最后裹紧了被子顶着鹰大爷锐利的目光走了出去。

    一出去,营地所有的目光都投在我身上,包括给骆驼喂草的苏宇。

    “你好多了吗?”大胡子在问我,鹰大爷乖巧地落在他肩膀上,时不时低头蹭蹭他的脸,显得十分亲昵。我忙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这些人太诡异了,不像是沙匪,反而像正规军,怎么扮都不像。

    “这兔子腿你不喜欢吃吗?”

    “给我的?”我诧异地看向鹰大爷,鹰大爷别过头不理会我。

    “给它吃用不着烤熟。”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这种口是心非调笑的口气,实在像极了我师兄,像极了我的心上人。

    过来几天他们也实在装不下去了,大胡子跟我说派小六把我们俩送到青山城去。

    “那你们呢?”

    “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大胡子在我的目光下不由得避开了头。

    “我不走,师兄,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张开手抱住了眼前人,我又不是傻,这么多的漏洞看不出来是他。

    师兄的手最后还是敲在了我身上,接着我就昏了过去,醒来就是在一个大院子里,手里捏着一个草编的小兔子,推开门就看见苏宇在院子里扎马步,我浑身酸痛,实在提不起劲,歪歪扭扭地靠在门上,看着大门口的方向发呆。

    陈婶告诉我,龙域将军还有几天就回来了。但先来的不是他,是当朝的二公主,她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过来,带着圣旨要与他完婚,听到这个消息,我脑子有些木,一时转不过弯。听苏宇说,我在两人的婚礼上吐血晕过去了。看着我呆呆的目光,苏宇说到我最关心的地方,他没有回头。满座宾客都惊慌失措,看向我,但是只有他站在原地,头也不回。在众人按捺不住的惊呼声里,在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声里,在夫妻对拜里,没有看我一眼,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跟他说,说我为什么从风雨楼出来,说一路上有多危险,这些喋喋不休,准备了一路的话,现在都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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