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盼娣和陆赞一门心思想的是如何尽量不花钱地把这个婚给结了。两边大人恰恰相反,竟空前一致地往大操大办的路子上走了。

    这钱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往外撒,花得林盼娣和陆赞两人心惊肉跳。

    那天盼娣和她母亲走后,陆赞父母发现盼娣母亲给儿子的礼金竟然有1000元之多。夫妇俩吓了一跳,虽然本地有女方招赘要给男方礼金的传统,但她这也给太多了!

    况且,夫妇俩知道林家并不是什么富裕人家,盼娣刚参加工作,才开始赚工资。就算林木匠在世,两口子的收入也就是一般双职工家庭水平。哪怕像陆德运夫妇俩勤俭节约了一辈子,要掏出这么多钱也很不容易啊。

    夫妇俩将礼金塞到儿子手里,叮嘱道:“这笔钱算是你和盼娣小家的启动资金,你可不能自己得了,结婚后一定要交给盼娣保管!”

    陆赞“嗯”了一声,含糊地应了。

    交给林盼娣保管?才怪嘞!刚拿到钱陆赞还有点不安,现在他已经想通了,自己为什么要不安?良心不安的应该是林盼娣才对!自己白白扛了个“赘婿”的名头,在供销社天天被同事们取笑,未来两年还要配合她进行各种形式的表演,收点表演费辛苦费哪里过份了?

    这么一想,陆赞便大喇喇地将1000块钱揣进自己口袋,这笔钱用来做什么他还没想好,先放在口袋里捂捂也是好的!

    ……

    夜里,陆母在床上辗转反侧,陆德运也被盼娣母亲给的礼金搅得有些睡不着。

    陆母干脆披衣坐了起来:“老头子,亲家母这也太实心了。林家是招亲,咱家也不是卖儿子啊。除是两铺两盖,一些日用品,我寻思着咱家还要准备点啥!”

    陆德运拿了把蒲扇坐在床沿上,说道:“家里就剩这个小的没结婚,不管是招赘,还是娶亲,该花的肯定要花。亲家那边还要准备结婚当天的席面,要花钱的地方太多。现在不是时兴什么三转一响,咱给两个小的准备!”

    陆母一拍大腿,猛地点头:“那天我瞅着盼娣骑的自行车实在是破得不成样子,应该还是上学的时候买的,刚好趁着结婚给她换辆新的!手表儿子也有,给盼娣买块女表……加上缝纫机、收音机,全都备齐来,这样两家都有面子!”

    陆母现在看盼娣十分满意,这姑娘性子稳,能压得住儿子的张狂。那天看两人坐在房间里笑眯眯地对视着,简直像一对金童玉女。

    陆德运边摇着扇子边说道:“幸好四年前就开始准备了,自行车票、手表票和收音机票已经攒齐了,还差张缝纫机票……县里整个供销系统一个月能轮下来4、5张票,优先给要结婚的年轻人,让陆赞自个去打报告申请。”

    陆赞今年二十三,十九岁进供销社,陆德运夫妇就开始张罗了各种票据,为他结婚做准备。终于要派上用场了,老两口竟隐隐有些激动。

    “对了。”陆母突然想到:“今天在大院里碰到了老夏,他那天看到盼娣来咱家,问我是不是陆赞的对象。我跟他说了,只没提入赘的事。”

    老夏是县城供销社的一把手夏卫国,女儿夏兰打小跟陆赞一块长大,原本两家有意结亲,去年夏兰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生,去北华大学念大学了。打那以后,夏家就没再提过结亲的事。陆家老两口原本对这事多少有些介怀,如今儿子和盼娣好上了,夏兰这事也就彻底翻篇了。

    陆德运“嗯”了一声,淡淡道:“到时候请院里这些老同事吃顿饭,迟早会知道的,也不需要刻意提。”

    ……

    盼娣和陆赞扯完布,一起回了陆家。其实今天是陆家老两口让儿子把盼娣喊到县里来的,有些事情老两口决定还是当面跟儿子和未来儿媳妇交待一番。

    听说盼娣和陆赞俩一人只扯了一身衣裳,陆母眉头立马皱了起来:“这年月日子再艰难,结婚女娃娃也要做两身衣裳啊!是布票不够,还是钱不够啊?老头子,你赶紧把票拿出来啊!”

    陆母跑到自己房间一阵翻箱倒柜,找出一块灰色人字呢的布料,一块军绿色的涤卡布料,递给盼娣:“灰色这块你去做件呢大衣,军绿色这个再去做件棉袄。陆赞他衣服多,不用做了。”

    盼娣忙拒绝道:“妈,我衣服够了。有一套就行了,不用现做了。”

    上回两边家人见过面,她和陆赞已经算是定亲了,那天她便顺水推舟地改了口。听未来媳妇喊自己“妈”,陆母心里甜滋滋的,手里的布料子直往盼娣怀里塞。

    盼娣一边推拒一边转过头向陆赞求救,指望他出来帮自己解个围,却见他看也不看自己,只低着头在那摸鼻子。她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想给他使个眼色,一抬头便看到陆赞父亲从卧室里拿出个小布包。

    陆德运将小布包推到儿子面前:“这里面是五百块钱,还有给你结婚攒的票,有日用工业用品券,你们去买一对暖水瓶、一对脸盆。自行车票、手表票、还有收音机票也都攒好了,你去给盼娣买辆自行车,永久、凤凰的都行。手表你已经有了,给盼娣买一块!缝纫机票,供销社每个月有几张配额,你自己打报告申请。结婚前,你们俩辛苦一下,把这些东西买齐来。”

    看着面前父母大半辈子的心血,陆赞顿时头大如斗。自己只是入赘啊,这爸妈咋像人家那娶媳妇一样,拼命往外撒钱呢!亏得还是供销社的大师傅,咋干这种亏本的买卖呢!

    这下轮到陆赞向林盼娣求助了,他转过头向她打眼色,指望她能出来说几句。却见那死丫头低着头不说话。陆赞一狠心,便也在桌下踢了她一脚。

    这要是两年后自己和林盼娣离婚……陆赞已经不敢想了,小时候被竹条猛抽的记忆涌了上来,他额头开始沁出冷汗。

    “爸,不用!我自行车还能用,手表我也用不着!”

    万幸,那死丫头总算开口拒绝了,陆赞松了口气。

    却见亲爹那双犀利的眼睛在自己和林盼娣身上扫过,高声道:“不行!你们俩一辈子就办这么一回喜事,该买的还是得买!”

    看着他板起的面孔和威压的眼神,盼娣和陆赞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激灵。

    随着婚期的临近,盼娣发现母亲大人也愈发地有些魔怔了,钱花得刹不住手了。

    盼娣母亲自打嫁到林家湾,一直没能生育,这些年被人在背后说各种难听的话,戳脊梁骨骂“绝户头”,她面上不吭气,内心一直憋着一股气。

    如今女儿有出息了,又招了个这么遭人眼红的女婿,盼娣母亲大有扬眉吐气之感,暗暗决定这次女儿结婚一定要风光大办,在全村人面前狠狠“打”那些曾经看不过她的人的脸。

    这几年林家湾办得最风光的婚事莫过于林二家大儿子林庆生娶媳妇。以前村里人摆酒,一般是一张席面十样菜,一包烟。林二家那次娶儿媳妇,请的是公社里最有名的酒席厨师鲁兴国,生生凑成了四冷八热十二样菜品,每张桌子摆两包烟,阔气得让林家湾的乡亲们咋舌。

    因为儿子婚事办得体面,林二在林家湾趾高气昂了好几年。现在林家湾但凡有嫁女或者娶媳妇,基本上都是沿用林二家的标准。

    林母为席面的事熬得几天夜里睡不着——这次盼娣结婚,酒席标准必须要超过林庆生娶媳妇那次!

    酒席的档次一般就看两样东西,一是烟,二是菜。

    林二家是一桌两包烟,这次女儿结婚,林母按照每桌三包来准备。

    至于酒席,林母特意带上女儿到公社找到鲁兴国,鲁兴国照着林二家娶媳妇那次排了个婚宴菜单,四个冷盘,八个热菜。林母看了直摇头。

    现年月家家户户油水都不够,难得吃次酒席,这肉菜不仅数量要备足,份量还要大。

    “一桌十个人,十二个菜哪里够吃?大肉菜只有一个扣肉,几筷子下去就没了,面上多没光!”

    林母看着菜单,对鲁师傅说道:“肉菜加两个,四喜丸子、红焖鸡。凉菜也加两个,口条拼盘和凉拌粉丝……”

    盼娣看母亲对着酒席单子加这加那的,忙劝道:“妈,可以了!咱们就请林家湾的人吃……”

    穿过来这么些日子,盼娣并没有感觉到林家湾的人对母亲对自己有多好。你若不仁,我便不义。林家湾的人没少给自个家闲气受,凭什么请他们吃!

    林母斜了女儿一眼:“你莫管!到时候你和小陆不请朋友同事吗?太寒酸了不像样子!”

    说罢她看着鲁兴国,问道:“总共十六个菜,鲁师傅你看看菜够吗?”

    鲁兴国笑道:“我当厨师这么多年,在县里、公社里办酒不知道办了多少家,您这真是最周到最客气的。”

    林母被他说得咧嘴笑开了花:“那就好!十六个菜,吉利,就这么定了。”

    鲁兴国笑眯眯说道:“人家办酒,一桌十块钱差不多了,你这一桌总么着也得十五块了!”

    十五块一桌?那十桌就是一百五十块啊。盼娣眼前一黑。

    定下了日子和酒席的菜品,又付了一半定金给鲁师傅,林母便领着盼娣走了。

    席面定好了,就剩下最发愁的香烟票了。按十张席面来准备,一桌三包烟,就是三十包烟。林家最缺的就是烟票,这三十包烟恐怕还得女婿想办法。

    回程路上,林母对女儿说道:“烟的事,你让小陆想想办法,他在供销社,路子比较多。”

    林盼娣:“……”

    哎!事到如今,还能咋整呐!

    又不敢跟母亲说自己只个协议结婚,过两年还得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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