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煤球炉上砂锅里红烧排骨正在滋啦作响,猪肉的香气直往窗外飘,引得居民楼里的人探头探脑。陆德运已经换下了中山装,穿着他供销社大师傅的工作装,套上深蓝色的袖筒,戴着老花眼镜,哼着小曲不慌不忙地做着饭。
客厅里陆贺和陆赟两人正陪着盼娣母亲聊天,说着自家弟弟小时候的趣事,陆母则一遍遍地往她杯子里续水。陆赞大哥沉稳,二哥逗趣,都没什么架子,盼娣母亲这几天积攒的紧张情绪也慢慢消融了。
屋外的欢声笑话传了进来,房间里的气氛却冷如霜冻。
就这么让林盼娣得逞了,这口气陆赞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林盼娣进门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他便坐到床尾的凳子上。
“不发生夫妻关系,经济各自独立,配合对方应付好各自的家庭和社会关系……”
陆赞照着林盼娣整理的协议一条条扫下来,大脑也慢慢冷静下来。这协议不像是入赘,倒像是做买卖。看来林盼娣急着招赘确实是为了保住她父亲留下来的家产。
他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一番,抬眸看着她:“这些条款我没问题,但是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林盼娣的视线和他碰个正着,看他神色冷淡,那双刚才还带着怒意的狭长眼眸,滑过一丝精明与计较。
不愧是未来又抠又壕的矿业钜子啊,生意人的生意魂一秒上线。
林盼娣不由想到书里作者对陆赞成为大佬后抠索情节的描写,此君可以在公司年会和全体员工一起吃15元一份的盒饭,转头却能花上亿给老婆买钻石……
啧啧!
林盼娣嘴角弯了弯,用食指比了比:“你也看出来了我妈对你很满意,觉得你入赘我们家太委屈了。这次我家给你准备了1000块钱的礼金。这笔钱算是我对你的答谢。”
1000块钱?陆赞瞳孔瞬间放大,咽了咽口水,瞪着林盼娣:“你,你家哪来这么多钱?”
这年月结个婚省着点200块也够了,1000块那可是笔巨款啊!
林盼娣实话实说:“我爸生前和我妈省吃俭用攒下来的。也就这么多家当了。”
1000块钱相当于自己在供销社累死累活干两年!这等于未来两年时间自己会有双份收入。
说实话,这个协议入赘陆赞是一百个不情愿,但林盼娣这给的实在有点多啊!他脑中飞快打起算盘,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意动。
林盼娣看他神色有些松动,继续晓之以利:“当然,我也完全可以不给钱,反正这入赘已成定局。不过,亲兄弟,哦,不对,假夫妻也要明算帐。毕竟我也不想咱俩变仇人。这1000块算是我给你的答谢金……你放心,我家事儿特少,你啥也不用干,我妈每天早出晚归也不会挑你刺,平时你还可以住在供销社宿舍……不过,我家有几个极品亲戚,有时候可能需要你露面应付一下。”
怎么感觉被她一说,自己成了小媳妇?
陆赞嘴角微扯:“听你这么说,这买卖似乎还蛮划算?”
看他还在犹豫,林盼娣使出杀手锏:“关键咱们互不来电。你入赘了,我们顶多是一个屋檐下的革命战友。你要是喜欢哪个姑娘也可以去追求,不过结婚就要等到两年后了……”
陆赞听她越说越离谱,倏地抬起眼皮,冷笑道:“你这话是给自己留后路吧,让我去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潜台词是你也可以追求自己喜欢的男人了?我劝你还是本份一点,协议期间,不能朝三暮四。既然我们对外是夫妻,在协议期间不能给对方戴绿帽。”
原本入赘已经让自己很没面子了,头上再来点绿,自己在矿山公社脸往哪搁?
林盼娣听他这么说大为惊讶,看不出来啊,这位陆同志的道德底线还挺高嘛!
“好。这个听你的。”林盼娣爽快地点点头。
陆赞便将刚才那条补充进协议里面,然后将那张纸收起来揣进裤兜里:“这份协议我收起来了,你到时候给自己再写一份,拿我签字就行了。”
两人已经商理好细节,林盼娣心中块垒尽消,简直想喝一杯。看来自己没想错,协议入赘就是要找陆赞这种爱钱的生意人,爽快!
陆赞摸了摸裤兜里的协议,仿佛将1000元揣进了兜里,嘴角也蔓出一丝笑意。
厨房里陆德运已经做好饭了,陆母探身进来喊陆赞和盼娣吃饭,看他俩端坐着,一个神色轻松,一个嘴角带笑,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和谐,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淡淡的情意,不由抿唇笑了——越看越觉得这两孩子登对!
“吃饭了!”
……
饭桌上,满满一桌子的菜,香味扑鼻而来。林盼娣和陆赞被安排坐在一起。
陆母不停地往盼娣碗里夹菜:“多吃点,你太瘦了。”
刚才陆赞配合度颇高,盼娣也不介意表现表现。她朝陆母甜甜一笑:“谢谢妈!”
“嗳!”陆母的脸顿时笑得像朵菊花似的。
陆赞看着桌上所有人都笑开了花,想到自己即将到手的1000块钱,竟也忍不住张嘴笑了起来。
陆母叮嘱儿子:“待会吃完饭,你先送盼娣和亲家母回林家湾,然后再回宿舍啊。”
陆赞:“好。”
从总矿回来,林庆生浑身不得劲。搅黄盼娣工作这事自己太着急了,反倒被苏俊民抢白了,又被陈永贵给敲打了几句,林庆生深悔自己不该多嘴。
陈永贵回来后,又把一组的组长叫到一边聊了一会,也不知道在说个啥。
林庆生没啥心思工作了,混到下班,推到宿舍的门,就看到老婆白萍穿着一件崭新的裙子正对着镜子搔手弄姿。
这裙子不消说,又是新买的。
林庆生不由火冒三丈:“你这个败家娘们,月月都要做新衣裳,金山银山都要给你败光!你一个当娘的,也没见你给大毛、小毛买件把衣服!”
白萍看他这样没事找事的死样子,也气不打一处来:“大毛、小毛是林家的孙子,公婆攒了那么多钱,我一个月才二十块钱工资,为什么要我掏钱来买!他们打的什么算盘我不知道?想留着钱给你那个傻弟弟!我倒要看看,这次分家,他们打算分几间房给我们!”
白萍是矿山公社下贺家洼的,家里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原本也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高小毕业后一直在家务农,后来经人介绍到二矿食堂当临时工,认识了当时在二矿当工人的林庆生,一来二去两人看对眼了。
嫁给林庆生后,白萍的日子越过越顺心,这些年她没少明里暗里地贴补娘家。林二两口子对她早就一肚子意见,无奈她给林家生了两个孙子,性子又泼辣,将庆生的钱管得死死的,老两口平日里也只能忍气吞声。
林庆生听她说分家就头痛,换下工作服,将毛巾甩在脸盆里,眼珠子瞪得通红,脖子上青筋直蹦:“吵吵吵,就知道吵!这个月开始你敢到财务那领我工资,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白萍为了管住林庆生的工资,每个月会在发工资那天,到财务科把自己和老公的工资一起领了,然后给老公十块钱零花,剩下钱全攥在自己手里。
白萍听他这么说,气得又哭又嚎,当场捶胸顿足起来。看到林庆生要出门,又跑上去拽住他理论,林庆生一把推开她,咆哮道:“给老子滚远点!”
……
林庆生决定回一趟林家湾,跟林二商量商量对策。
“这么说来,盼娣这回进宣传科是稳了?”
林二吧嗒吧嗒抽着烟,听儿子讲今天去总矿的事。
林庆生黑着脸:“稳不稳不好说,反正今天去总矿,宣传科上上下下对她印象都不错。我也没说什么啊,那个苏俊民就跳出来帮她讲话……”
林二闷声道:“盼娣这丫头自打他爹去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胆子小得很,半天闷不出个屁来,现在竟然还敢拿门闩打你弟弟!”
“这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盼娣竟然敢打庆明?”林庆生瞪大眼睛生气道,边说边撸起袖子,“她一个绝户头竟然敢这么狂?!爹,你放心,搅黄工作这事不着急,有的是机会……”
林二看儿子急吼吼的样子,不由劝道:“工作的事不着急。眼下大半个月已经过去了,招赘还有一个来月,到时候她招赘没招到,宣传科屁股还没坐稳,怕她?!”
林庆生点头:“爹说的是。”
父子俩正聊着,村支书领着林大进来了。
林大神色慌张,进门的时候差点被门槛跘了一跤:“老二,不好了,盼娣招到亲了!”
林二和林庆生几乎同时站了起来,林大脸色难看无比:“你说什么?盼娣招到赘了?”
林庆生目露凶光:“哪家的后生?林家是他想入赘就能入赘的?”
村支书背着手,在堂屋的条凳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卷好的纸烟:“昨天盼娣娘就上我家来寻我了,盼娣和矿山公社供销社的一个后生结了亲,让我当女方这边的证婚人。”
“供销社的后生?入赘?”林庆生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屁股又重新坐了回去,咧嘴大笑道:“这不是开玩笑吗!这种抢手的香馍馍会答应入赘?”
村支书开口道:“我一开始也不信,后来听说那个后生父母亲自到盼娣家里,已经把亲事给定了下来。”
林二浑浊的眼睛跳了跳,“莫不是昨天来的那几个城里人?这种人家怎么会答应入赘到林家?”
林大丧着一张脸:“老二,你甭管人家怎么会答应,现在就是这事已经成了,老三家的房子是不是图不上了?”
村支书沉声道:“当初可是立好字据的,两个月内招到上门婿,林家就不争抢老三的房子了。我看你们也别再争抢了,寡母孤女的也不容易……”
林二恶声打断道:“林家是他想入赘就能入赘的啊!老三家招上门女婿,不给我们这些叔伯过目,我不认!”
村支书看了他一眼,说道:“大焱,我劝你消停点。这次盼娣找的对象可有些来头。请的公社供销社的李主任当证婚人,听说那后生的哥哥是县城供销社的二把手。这年月,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供销社的啊,买个什么东西,一手紧一手松的,可够咱受的了!”
林二被他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口气得一拱一拱的。
供销社的后生?背后关系还这么硬?怎么可能入赘!这里面肯定有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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