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摩也只是见过部族里的大人这么做,往汤里加入的东西也不一样。但在这里什么也没有,那就加他在这里吃过的好了。

    果壳里的波咖浓汤很快就烧开,飘出来的气味十分鲜美。

    即使已经很饱的乌摩,闻到这香味,也忍不住想喝。

    乌摩先用贝壳盛出一些波咖汤递给束摩。束摩怕烫,正小心地吹着。

    乌摩给自己也盛了一份,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加了水的波咖汤,颜色变得泛白,不再像波咖团那么紫。由于果肉分量多,熬出来的汤汁浓稠,口感格外醇厚。贝壳的鲜味,海草自带调料般的浓香,加上波咖果独有的味道,入口滋味香而不杂。

    乌摩十分意外,这比他在部族里喝过的波咖汤都好喝!

    一旁的束摩看来也很喜欢,虽然很烫,他也坚持着小口小口地喝完了。不想靠近火源,这会儿正把喝空的贝壳递给乌摩,让他帮自己盛。

    等喝完这一大锅的波咖汤,早已月上柳梢头。

    胃口似无底洞的束摩,终于有了点餍足的样子,抱着乌摩蹭了蹭后,跃回水中。乌摩也躺进巨型贝壳里睡了。

    /

    第二天一早,束摩就来喊醒乌摩。

    乌摩打着哈欠醒来,没太睡够的样子。

    束摩从铁桶里拿出一颗蜜块,敲开递给乌摩后,牵着他往森林里走。乌摩接过,一头雾水问到:“我们去哪里呀?”

    束摩伸手向前一指,拉着乌摩继续走。

    这个回答和没回答一样。乌摩一手喝着蜜水,一手被束摩牵着,老老实实地跟着走。

    离开湖边的草地,二人进入森林中,天空被高大树木的遮挡,光线明显昏暗下来。

    阳光穿透枝叶撒在地上,照出一片片不规则的光斑。

    走了许久,身周的景色似乎没什么区别,都是郁郁葱葱的大树。

    乌摩手里的蜜块已经喝得快见底。他被地上细碎的光斑晃花了眼,无论看向哪里,都觉得眼前还是斑斑驳驳的样子。

    他有点累,想问问束摩还要走多久,用不用先找点东西吃。

    乌摩看着前面沉默的高大背影,开口问道:“我们还有多久才到呀?”

    听到问话,背影的主人侧头回答道:“快了,只要过了那片花海就快到了。”

    没了阳光,气温略微下降,二人身周泛起了朦朦胧胧的白雾。

    乌摩觉得自己迈出的步子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似乎轻得能飞起来。

    他轻轻一跳,真的飞起来了!

    他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小鸟。

    它拍打着翅膀,向上一跃,穿过枝繁叶茂的森林,冲入蓝天,身下的绿洲远得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绿点儿。

    紧接着,它平张双翅,从天空垂直坠下,冷风从身边呼呼刮过,绿洲在眼前不断放大,几乎触到地面时,忽又扇动翅膀,堪堪飞起。

    /

    这是一只出生在森林中的小白鸟。

    它已经独自在森林里,生活了很久很久。

    久到,它看着与它同巢的兄弟姐妹们,都生下了孩子;孩子们又生下了孙子;直到孙子们都生了孙子……

    它还是当初那只小白鸟。仍然每天快乐地穿梭在森林里。

    连它自己都以为,它会一直这么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的时候。

    从森林外来了一个男人。

    森林里从来没有过‘人’。大家对他都很好奇。

    小白鸟也很好奇。

    所以它飞了过去,轻飘飘地落在男人肩上,问他:‘你就是人类吗,你从哪里来,你来这里做什么?’

    男人被突然飞过来的小白鸟惊了一跳,听着耳旁的叽叽喳喳,不知该作何反应。

    小白鸟见男人不说话,便啄了啄他的脸颊。

    本以为男人会生气,没想到男人却笑了起来。还掏出食物分给它。

    ‘这是什么?唔,挺香…竟然比我抓的小虫子还好吃?!’

    ‘还有吗?再来点。’

    男人见它把自己掌心的食物吃完,便将干粮收了起来,继续向前走去。

    气得小白鸟又啄了啄他。

    男人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但他是个笨蛋,总在同一个地方绕来绕去。小白鸟腹诽。

    ‘你要去哪里?你再给我吃一点刚才那个东西,我就带你去。’

    男人皱眉:“哎…原以为绿洲里到处都是水,没想到好不容易进来了,却连水的影子都没瞧见。”

    ‘水?你口渴了吗?跟着我来。’小白鸟从男人肩上跃起,振翅飞走。

    飞了一会儿,发现男人没跟上,小白鸟又倒回去,盘旋在男人身旁:‘你怎么还不跟上?快来我这边,水在这里。’

    男人听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并不觉得吵,只是感叹森林里的小鸟可真不怕人。

    小白鸟对着他叫唤了好久,男人依旧我行我素地向前走着。

    小白鸟气鼓鼓地道:‘我当然不怕人了,你这么笨,有什么好怕的?’

    小白鸟带路无果,放弃。

    男人最终还是找到了水——一个小水坑。

    他跪在水坑旁泪流满面。

    小白鸟看着男人对着一个水坑痛哭流涕,非常奇怪:‘人类都是这样吗?’

    男人珍稀地捧起一汪水喝下,顿时活了过来。

    他还不忘捧起一些水,喂给一直跟着自己的小白鸟。

    小白鸟嫌弃地飞走。

    天黑后,男人生起篝火,他抓了几只小兽来充饥。

    小白鸟躲在一旁的树荫里,远远看着。

    最后实在抗拒不了这勾鸟的香味,飞了过去。

    ‘你如果分给我一点,那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男人将小兽身上最嫩的一块肉剔下来,撕成小条,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将叶子垫在肉丝下,放在小白鸟面前。

    小白鸟两眼放光地啄啄啄。

    ‘好香呀!好吧,我决定原谅你啦。’

    吃饱喝足的小白鸟昏昏欲睡,微凉的夜晚待在火堆旁,十分惬意。

    它微微张开翅膀,以烤火的姿势蹲在火堆旁,舒服地眯起眼睛。

    男人看得好笑,担心会多出一道‘碳烤小鸟’,便把小白鸟从火堆旁捧过来,放在自己怀里:“这里也暖和。”

    天快亮了,早起的鸟儿有虫……

    早起的鸟儿被衣服盖住了!!

    小白鸟挣扎许久,终于从衣服里钻出来。

    生气地在男人脸上踩踩踩。

    男人被吵醒,伸手小心捂住脸上的小白鸟,从新放回怀里,打了个大大地哈欠:“早啊,小鸟。”

    男人醒后,并未在原地多做停留,不停地探索这片森林。

    小白鸟大多数时间会和男人待在一起,偶尔也会自己出去放风一会儿。

    这次它找到男人的时候,他正静静地站在湖边。

    小白鸟落在男人肩上,看着他的侧脸,疑惑:‘你这次怎么不哭了?’

    男人温柔地摸了摸小白鸟的背羽:“我打算在这附近盖个房子。”

    小白鸟震惊:‘房…房子?你要筑…筑巢了吗?’

    随后又扭捏道:‘那…那你会下蛋吗?我也不是不愿意和你一起孵小鸟……’

    男人指了指路过的花海:“看你爱吃些花蜜,我给你移植了一片过来。”

    男人肩上驮着小白鸟,走到一处空地:“就在这里建个木屋吧。”

    眼前的空地上,倒着几颗被砍断的大树,有些已经被分割成一块块的木板,随意地散落在一旁。

    男人走过去,把肩上的小白鸟放在一旁的树杈上,捡起倒在树旁的斧子,继续处理那些大树。

    他把大树多余的枝丫砍掉,再将粗壮的树身分割成木板。

    所有的树都处理完后,天也黑了。

    饥肠辘辘的男人去捕捉了猎物,再熟练地生火烧烤。

    把烤好的食物,先分出小白鸟的那份,招呼它过来吃。

    小白鸟胃口不大,没吃两口就不愿再吃,飞到一旁梳理羽毛。

    男人也不介意,将盛着肉丝的树叶连带卷起,随意塞进口中吃掉。

    男人把篝火烧得更旺了一些,枕着身后的木材沉沉睡去。

    白天。

    男人一直在整理木材,把它们修整成更合适的形状。

    接着他开始搭房子了。

    先是地基,然后是骨架,最后是房顶与墙壁。

    期间还得注意不要伤到,不断飞上木板添乱的小白鸟。

    最后还剩下几块木板,又在木屋里搭了个简易的单人床。

    男人的小木屋不大,放了一张单人床,就剩个走道的宽度。

    木屋建好,一人一鸟满意欣赏。

    从这以后,男人和小白鸟就住在了这里。

    白天他们外出打猎,夜晚回到木屋休息。

    当天晚上男人早早睡下。

    小白鸟踩在他胸口上,下定决心:‘我得努力觅食才行了。’

    话音未落,又噘嘴抱怨:‘可是你也太能吃了。’

    第二天清晨,小白鸟嘴里叼着一颗红果子,抬起小爪子吧嗒吧嗒地,在男人脸上踩来踩去。

    男人被吵醒,也不恼。闭着眼睛,一把抓住在脸上蹦跶的小白鸟,塞进怀中。

    小白鸟被衣服盖住,踩着男人胸口转来转去。

    好不容易找到领口,探出一颗小脑袋来,看到男人下巴上的青胡茬,一片小黑点点……鸟类的本能反应来了,开始疯狂啄啄啄。

    男人呼痛,哭笑不得地坐起身来,将小白鸟从衣服里掏出来,放在肩上。

    小白鸟叼起红果子,塞到男人嘴边。

    男人不由好笑。孩子大了,会孝顺父母了。

    小白鸟看男人吃下果子,雀跃得蹦蹦跳跳。

    自此以后,每天早上男人醒来,都能得到一颗红果子。

    最近森林里总是刮大风,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是狂风大作,木屋外的一切被刮得呼呼作响。

    小白鸟一心惦记自己的红果子,不顾大风往外飞。

    刚出木屋,就被吹落在地,四处翻滚。

    男人心疼坏了,赶紧出门把小白鸟捡回来。

    风太大,吹坏了屋顶,也吹伤了鸟。

    自此,屋顶上多了一个洞,洞中也多了一只小白鸟。

    翅膀受伤,小白鸟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每天挣扎着飞到洞口,看着屋外的大风唉声叹气。

    风停后,男人加固了木屋,却留下了那个小缺口。

    小白鸟翅膀的伤好了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它的红果子。

    还好还好,大家都还好好的长在树上。

    每天一颗的红果子,又回来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当初还是浅黄色新木的小木屋,如今木料发黑,爬满了青苔。

    男人种在木屋旁的红果子树苗,早已高过了屋顶。

    小白鸟最近观察到,自从上次男人摔伤,他就减少了捕猎的次数,还在木屋旁种了更多的‘草’。

    男人天天吃‘草’,还不如它的小虫子。

    天气好的时候,男人把它喜欢的花海扩大了。它很满意。

    小白鸟还发现,男人头顶的毛,变得和它一样了。它也很满意。

    它最近总爱待在男人头顶。它喜欢和自己一个颜色的男人。

    小白鸟还是当初那只小白鸟,喜欢站在木屋的那块小缺口上,望望屋外,望望男人。

    早晨依旧叽叽喳喳地踩在男人脸上,叼着红果子唤他起床。

    男人越来越不爱动,总爱待在木屋里睡觉,睡眠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小白鸟待不住。白天出去玩儿,夜晚再回来。清晨不忘叼一颗它最爱的红果子给男人。

    男人今天睡得最久,小白鸟叫唤了好久,都不见男人伸手抓它。

    它叼着红果子奇怪地歪头,看着依旧沉睡的男人,在他胸口蹦蹦跳跳。

    小白鸟不开心,生气的它今天都顾不上出去玩儿了。

    到了中午,男人还是没起,小白鸟觉得他该饿了。

    本想给他叼点虫子来,但男人好像每次都拒绝。小白鸟噘嘴,真是不识货。

    它叼了些男人种的‘草’,放在他胸口。快起床吃吧。

    天又黑了,小白鸟把自己圈成小小的一只,蜷缩在男人脖子边睡去。

    早晨,男人胸口上的红果子变成了两颗。

    红果子多得逐渐把男人盖了起来。

    木屋旁的小树,长成了参天大树,大树温柔地拥抱住身边的小木屋。

    小木屋只剩下破了个洞的屋檐还露在树干外。

    大树脚下越积越多的红果子渐渐发黑、腐烂。

    森林里再也见不到,当初那只总是叽叽喳喳的,小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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