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识渐渐发现,她好像对钟然一点也不了解。他来宁川不过半年,而过去二十多年在临安的生活,朋友,或者家庭,她全都一无所知。
比如他还有个弟弟,而且他们的关系很不好。
钟然从没跟她说过这些,只是命令式让她离钟卓远点。他的朋友圈里,季清识只认识杨世杭,但是她能感觉到杨世杭对她的态度很随便,所以也没有方法和途径去了解他。
季清识总觉得,她和钟然之间隔着层模糊的屏障,即便他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随便一件衣服就顶的上她一个月的工资,但是呢,也就仅止于此了。
他要她听话,别多想,待在堆金砌玉的富贵窝里,当一只被他养起来的雀鸟。
负面的情绪只要起了端倪,就像颗种子,时时都有生长的势头。
季清识渐渐变得没那么高兴,只好用工作去分散注意力。
隔周季清识跟着宋工去设计院开会,工程设计不是她的专业,就老老实实找了个角落坐着。没多久分公司工程部的同事也到了,一群人陆续进来,钟卓竟然也在,他走在最后,身上那种从容的气质倒是和钟然有几分相似。
季清识一看到他,就低下头,避免和他对视上。她也不是心虚,只是觉得既然兄弟俩不对付,她理所当然要站在钟然那边。
钟卓似乎没发现她,在主会议桌落座,等宁川设计院的人到场,就投入会议当中。
西北地区的基础设施本就没有内地完善,这几年政策倾斜,政府投入大量资金在交通建设上,宁西就是这样一条线,线路贯通南北,途径地势复杂,技术上面临的难题很多。
宋工很认真,时不时还用专业知识和人探讨。季清识听不懂,她就走了会神,结果被宋工抓住训了几句。不仅是职责所在,宋工本身也是宁川人,宁西是惠及民生的高速通道,连通了很多交通困难的偏远地区。季清识是南方人,南方的公路建设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趋于完善,宋工这种肃然的使命感她就差了点共情。
被宋工说了两句,季清识就打起精神使劲听,但这隔行如隔山的,让她去分析成本她还行,技术方面怎么使劲也没用,会议结束都还晕乎乎的。
她跟着宋工往外走,钟卓在后面叫住她:“季小姐。”
季清识停下脚步。
钟卓和身边同事交待两句,就朝她走过来,季清识看他的样子,似乎想和她一起走。
钟卓语气温和,依旧彬彬有礼:“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你是学工程专业的?”
季清识摇摇头:“是跟我带教师傅来的,不怎么能听懂。”
似是看她有点没精神,钟卓安慰道:“没关系,术业有专攻,你不是学这个专业,听不懂很正常。我在听公司听人事说过,你工作能力很强。”
季清识:“谢谢。”
钟卓话锋一转:“上次的事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道歉,但是在公司总是看不到你,今天能遇见真好。”
季清识:“道歉?”
“我不知道你和我哥的关系。哥也没和家里说过,之前一直是……”他顿了顿,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只是诚恳道:“总之抱歉。”
季清识眨了眨眼,觉得他说话还真是挺奇怪的。
眼睛里充满了真诚,但话里话外都像是故意在暗示她什么。
钟卓身上有种很微妙的虚假感。
季清识不太想和他深入的聊下去,就截断话题:“没关系。”
钟卓也很好脾气的笑笑:“待会一块吃个饭吧?大家都一起,今天会议开的时间长了,我看大家都有些累了。”
季清识果断拒绝:“我就不去了,我待会还有事。”
钟卓打趣了句:“是要去找哥吗?今天公司有高层会议,他大概要很晚。”
“不是找他。”季清识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去帮你问问我师傅他们去不去。”
她说完就走,还跑了两步。钟卓看着她的背影,眼里升起一股玩味。
还挺油盐不进的。
宋工和其他几个人在外面等她。
几个男人凑在车旁边抽烟,其中一个正和宋工抱怨:“下这么大雪,我晚上还得赶回兰城。咱们项目的事儿都还没完,硬是拽过来给小季当保镖啊?这他妈成天宁川兰城两头跑,开会开的我这嘴都起燎泡。”
宋工:“少发点牢骚。”
“本来就是,小季这脾气倔的就不是时候,连带着咱们受罪。”
宋工是她名义上的师傅,挺为她说话:“本来也是要做的事情,现在忙活完以后少累点,在这说什么屁话。”
“这大雪天谁想成天两头跑啊。”
“别想不开了李哥,咱本来也是给小钟总打工,他让干啥干啥呗,做项目是工作,陪他女朋友过家家不也是工作。”
“宋工。”季清识喊了声,她脚步轻,宋工没发现她过来,赶忙瞪了说话的两个人一眼,回头和声道:“说完了?”
季清识点点头,“分公司同事在问你们要不要一块去吃饭。”
宋工说:“我们不去了,你过去?”
“我也不去。”
“那行,上车吧,你这会去哪?我们送你过去。”
季清识说:“不用了,门口就有站台。”顿了下又说:“宋工。”
宋工看她似乎有话要说,就跟着往外走了几步,到了设计院外季清识才说:“你们现在还要回兰城吗?这几天宁川还有事吗?”
宋工啊了声,应到:“回呢,过两天再来,怎么了?”
季清识笑笑:“我就问一下,天太冷了我也不是很想出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不来了。”
宋工看着她工作一年多,还算了解她,这不像是她会说的话,很快反应过来:“你都听到了?”又解释:“他们都没恶意,就是年底忙爱发牢骚。”
季清识:“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宋工叹了口气:“什么麻烦不麻烦,都是份内的工作,别听他们胡攀扯,设计院的会议我们本来就得来,跟你没关系。”
但是这跑来跑去也的确消耗人,底下人意见也多,宋工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不过这几天雪大,你一个小姑娘待家里也好。”
宋工说的委婉,季清识心里还是泛起一股失落,她明明没做什么,还是无形中给人添了麻烦。表面依旧是温和好脾气:“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要忙打电话给我就好。”
在设计院门口分开,季清识独自在站台等车。
等了一会,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从设计院里开出来,很快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钟卓的脸,他讶然问:“怎么在这里?”
季清识这才想起她刚刚找的借口还没圆,就说:“我在等车。对了,我师傅他们还有事,也不去吃饭了。”
“去哪?我送你过去。”
车里还坐着其他同事,钟卓话一出口,副驾坐着的人立马开门下车:“我去跟小周的车。”
季清识不认识他,但他显然知道她,客气的扶着车门:“季小姐,你坐这吧。”
说完就朝后面跟过来的丰田走过去,一车人等着,季清识只好坐上了钟卓的车。钟卓问:“送你回公司吗?”
季清识:“我去大学城。”
有别的同事在,钟卓这一路倒是安静,把她安安稳稳的送到大学城。季清识转了会,进了一家书店,试着给袁艺发了条微信。
袁艺刚下课,很快找过来,季清识坐在二楼,面前堆了几本书。
“你怎么看上考研书了?”袁艺坐在她对面,把带来的奶茶搁在桌上。“你要考研啊?不工作了?”
“就随便看看。”季清识合上书。袁艺问:“钟总让你别上班了?”
“不是。”季清识:“就是我现在去公司,好像大家都知道我,虽然我都不认识他们。”
袁艺:“你这不是废话吗?你是老板的女朋友,他们要是不认识你,哪天再得罪到你头上,那钟总能好说话吗?”袁艺想起那天钟然给她出头的事,还心有余悸,“他是真的狠。”
“我不想被区别对待。”季清识叹了口气,也不想成为麻烦。
袁艺:“但这避免不了的,他是你们集团总裁,你只要在盛誉一天,你就会被区别对待。”她翻翻桌上的书,了然道:“所以你想辞职?”
“还没有想好。”
季清识离开书店的时候把那几本书都买了,又挑了几本专业书,她接下来都没工作,总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钟然直到很晚才回来,她在客厅等的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周身一空,她本能的搂住他的脖子,浓重酒气缭绕在鼻尖,迷迷糊糊开口:“钟然?”
他低声应,模糊不清的夜里让人听着莫名安定。轻促的笑了声:“怎么在这睡着了。”
“我在等你。”她揉了揉眼睛。
“我这几天都回来的晚,困了就直接去睡,不用等。”钟然说着,看到她湿蒙蒙的眼睛,又改了口:“等等也行。”
他低下头去吻她,她仓促的躲开:“都是酒味。”
他哼笑:“还嫌弃我。”他抱她往楼上走:“那一块洗洗。”
季清识本来等他是打算兴师问罪的,可是等他回来已经无从说起。浴室里水汽氤氲,视野里朦胧的披上一层雾,未散的酒气和沐浴液的香气湿漉漉的纠缠在一起,靡丽醇烈,钟然身上热烫灼人,季清识胡乱抓着扶手,猛烈的情潮快要耗尽潮湿的氧气,仿佛窒息的边缘,意识一片模糊,混乱中觉得这要是磕在地上,她可能真就没命了。
“钟然。”她仓促的叫了声。
钟然很快抱着她出去,水也没擦,跌进床里沾湿了一片,季清识失神的盯着顶上的弧形灯,脸色潮红,胸口起伏不断,钟然酒意未散,看着她似晕了妆般妖冶的脸,不满的哼了声:“蒋志翰那个老色鬼,自己好色,当我跟他一样,找些乱糟糟的女人往我身边凑。”
说着又笑:“我的杏杏还在家里等我呢。”
又问:“我听不听话?”
季清识艰难出声:“你喝多了。”
“是啊。”钟然说着,把她翻了个身,抚上她后背的蝴蝶骨,俯下身,低哑的声音里带着让人晕眩的蛊惑:“杏杏。”
季清识伏在微湿的枕间,只感到无力,从身体上到心理上,毫无招架之力。
想跟他说什么,也早没了情绪,简直溃散千里。
像搁浅在岸边的小鱼,被潮水一卷,就找不到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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