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识不太想说,负债也不算个光彩的事。但她只是沉默几秒,钟然就没耐心再问,直接切到通话记录,给季开源回拨过去。

    “那是我舅舅。”季清识赶忙开口,又去抢手机:“别打别打。”

    她那备注标的明明白白,钟然睨她一眼:“原因?”

    “你先挂掉。”

    钟然看着她没说话,季清识也眼巴巴的。

    手机里嘟了两声,将要接通,他按了挂断,“说吧。”

    说起来也就几句话的事情,她还特意强调了句:“没有多少了,我都快还完了。”

    不想被人看轻似的。

    钟然听完,半晌无语,好一会才道:“这事也值得哭?”

    季清识茫然一瞬:“我没有哭啊。”

    “那你蹲那干什么?”

    “有点冷。”季清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得出她在哭的结论,伸手摸了摸脸。

    “知道了。”他盯着她看了会,这样说了句,就没下文了。

    这地方是个老旧小区,没电梯,楼道里堆着不少杂物,泛着股尘味,他边往外走边嫌弃:“住的什么地方。”

    “还挺好的。”季清识说:“项目部有住宿区呢,但是男的比较多,我师傅就做主在这里租了套房子给女生住,四室两厅,很宽敞,离项目部也很近。”

    钟然没接她的话,脸上神情也很淡。

    风里的气息很冷,冷的季清识有些忐忑。她在后面默默的追着他的影子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混在带着沙尘气息的风里,有点格格不入。

    季清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因为她没有说她家庭条件不太好?她也不是刻意在瞒着,就是不想提,而且在她的计划里,这件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解决,并不会继续成为拖累。

    虽然计划稍稍有变,但也不是很大问题。

    季清识很少会因为家庭的不完整和贫穷,而觉得自卑或者低人一等。

    但是现在又忽然觉得自己是有点灰头土脸的。

    就,和钟然不太搭。

    ……

    钟然住的地方不远,按他骄奢的生活作风,自然是哪儿贵往哪去,三十三层的顶楼套房,俯瞰整座城市的灯火。房间里有地暖,钟然进门就脱了衣服,只穿着衬衫长裤,松领带的时候显然有些烦躁,扯下来就随手一扔。季清识默默的捡起来,和他的外套放在一起,问:“你生气了吗?”

    钟然低头看着手机,很快,她的微信响了一声。

    他转了笔帐,一连串的0让她眼前一花,差点没数明白。

    20万。

    她都忘了该说什么好,主要是电子货币没什么现实感,轻飘飘一串数字,她给人发信息也能写七八个0呢。猛一瞬间觉得两者没有太大区别。

    她觉得自己像被人一脚踢进钱罐子里了,有点晕乎,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钟然已经走到她面前,直接抽走她的手机,点开微信收了款,季清识去抢,抬高了嗓音:“我不是在问你要钱!”

    钟然往后退了点,她蹦了几下也够不着,反被他搂过腰,他顺势往后坐在椅子上,她也跌坐在他腿上,被他从身后横臂圈住。

    钟然在她眼前点开季开源的聊天框,转了五万过去。

    “我根本就没有这么多钱!”着急起来脸都红了,偏偏被他禁锢的动不了,“你这样就给了,我怎么……”

    季清识看着页面上季开源的来电,瞬间没音了,“先挂掉。”

    钟然按了接听。

    “杏杏,怎么忽然转了钱过来?”季开源的声音传过来,似是没想到她能动作这么快,而且余款只有四万出头,她直接填成五万,跟往日紧巴巴的样子大相径庭。

    而且像是带了气。钟然不会管这些,但这毕竟是她家里人。

    “舅舅,这个钱你先……”她这样说,钟然手臂忽的收紧了些,她顿时收声,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把事了了。”

    季清识转过脸瞪他,又不敢发出声音,否则更没法解释。钟然毫不顾忌:“我跟他说?”

    “杏杏?”半晌没等着回应,季开源又叫她一声。

    “这个钱是我……我问朋友借的。”季清识硬着头皮说,“你先拿着吧。”

    “朋友借的?”

    “对。”她故作镇定:“先周转一下,年底我就还上了。”

    “你哪来的朋友?是同事吗?五万也不是小数,说借就借了?”

    季开源还要问,季清识忙道:“对的,舅舅你先拿着,我现在还有点事,就先不说了。”

    她话音才落,钟然就给挂了,把手机扔在桌上,轻嗤一声:“他知道你没钱,还要你想办法,不就是让你去借?这会儿又要问钱从哪儿来。”

    “我会还给你的。”季清识闷声说,动了动,依旧没挣脱开他,“可以放开我了吧。”

    钟然不放,反而将她挪了下位置,面对面的瞧她神色:“就这点儿事还不高兴?”

    “算我疏忽了。”钟然缓了点声调,没当回事,又变成平常那种万事不上心的闲散态度:“这不都给你解决了。”

    “谢谢。”她很快调整好:“我会还你的,大概过年前。”

    钟然皱了下眉。

    “你下次。”季清识认真而平淡的和他商量,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毕竟是帮了她,她也不是那么不领情的人:“能不能先考虑一下我的想法,毕竟对我家里的亲戚来说,我不可能突然拿出这么多钱,你这样我不太好解释。”

    “你什么想法?”钟然不太懂她脑子里在想什么,这在他看来就是一句话,甚至连事都算不上,“我今天要是没去,你打算怎么办?”

    季清识没说话。

    “啧。”他拖了点调子,听不出喜怒,“看来是没打算跟我说。”

    季清识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我们在一起也没多久,我不能就问你拿这么多钱。”

    “季清识。”他过了一会才说:“你想得到什么,远比你以为的要容易。”

    “问你要吗?”她问。

    他懒洋洋的嗯了声。

    季清识在心里想,她也不是没有想要的东西,可能比他想的还贪心一点。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在意这点钱,只是她试图把他们放到一个平等的位置上,这样才能讲平等的感情。她所拥有的东西实在太少了,除了她自己,简直称得上一无所有,那样怎么样才能不被人看轻呢。

    比起膨胀的物欲,她更喜欢踏实一点。

    说到底,人各有所求。

    “那要是没有你,我要去问别人要吗?”

    钟然让她噎了一下,“季杏杏,还会举一反三了是吗?”

    季清识实诚道:“我听你好像是这个逻辑。”

    他冷了脸:“再说一遍。”

    季清识:“我是说,其实不太容易,毕竟我遇见你是很小概率的事情,要是没有发生,我能怎么办呢。”

    钟然也觉得很奇怪,他并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在他面前卖过惨的简直数不胜数,他都觉得人各有命,关他什么事,他有钱也不是专为博施济众的。

    但是季清识又没有跟他卖惨,她就是简简单单的说了一个事实,尾调拖的有点轻,他就觉得可怜坏了,“那以前都是怎么过的?”

    “就那样过的。”季清识说:“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笔钱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四,还好那个时候我快毕业了。”季清识很少和人说这些事,因为总觉得像在卖惨,但是钟然这样问她的时候,眼神和语气都很温柔,这给了她一点底气,让她觉得说一说也没关系。

    “外婆病了一年,最后一次手术做完还是没留住。给外婆办完葬礼我和外公已经一点钱都没有了,当时不懂事,觉得天都要塌了,但是很快就去找工作,发现也没有那么难。盛誉给的真的很多了,我算过不要两年就能还清,还挺幸运的。”

    “还挺幸运的?”钟然无奈道:“你哪儿幸运,刚毕业就欠了二十万叫幸运?”

    “那已经发生的事我又改变不了,在这种情况下我能进盛誉,到兰城遇到的又是我师傅,而不是田副总那种人,就已经很好了。”

    “能进盛誉就不叫幸运。”钟然一本正经的说:“是我们杏杏本来就厉害。”

    季清识笑了下:“也对。”

    “不过还是有点运气的。”她看了他一眼,略有点腼腆的说:“才会遇到你。”

    季清识大部分时候的情绪都很淡,那是从小到大谨慎小心养成的性格,但她的感情不是这样,像是温泉水底下盖的的岩浆,真诚而滚烫,她所有的情绪都很真实。

    就这句极简单的,带点笨拙的情话,不知道怎么在钟然那里就换了一番意思。他像是被撩着了火,果断的避开她的目光,低头贴着她的脖子,嗓音里带了点克制的压抑:“不让我碰,就别勾引我。”

    “……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这诬赖就是空口白牙一丝证据都没有,编个聊天记录就能说是黑历史的那种。

    “你现在就是。”他一点道理都不讲:“别说话,别坐我腿上,自己待着去。”

    “……”

    那你能先松手?

    季开源先前打电话给季清识,也是让家里吵的没办法,都说她在大公司上班挣得多,说不准就自己还攒了一部分,季开源打完电话也挺后悔,季清识从小就老实,不是那种压着钱不还的人。

    没等季开源再打电话过去说缓缓也行,她就干脆利落的转了账。

    季开源老婆是个挺泼辣的妇人,冷嘲热讽这还不是说着了,她就是攒了钱没给,但季开源越想越不安,就把这事和季亭山说了。

    季亭山第二天就打了电话过来。五万块钱对他们这样的家庭不是笔小数,季亭山知道这债一直是季清识心里一道负担,她不可能故意压着钱不给,她要是有这心思,也不会一毕业就闷不吭声的拖着行李跑到西北去。

    那就只能是问别人借的。

    她刚毕业一年多,认识的也多半是和她一样刚出社会的年轻人,能问谁借?

    季亭山着急上火,季清识安慰他:“是问我领导借的,年前我就还给他了,您别担心。”

    她这样说,季亭山还以为是她那个老好人师傅,脸色稍霁。

    “那就好。”季亭山连声叹,心里又愧疚又后怕,老头整个精气神都蔫了不少,即便季开源要钱理所应当,他也还是跳起来把人骂了一顿,就是让他再出去借一遍钱,也不能逼他的杏杏。

    季亭山:“以后再有什么事一定要先和外公说,不要自己想办法。”

    “以后都没事了。”季清识安慰他,她还想说,她在宁川遇到一个人,对她很好,她觉得以后都不会有什么困难了。

    她有时迫不及待的想让人知道,但又忐忑的怕一说出去,好事就不长久,总有点患得患失。

    她就没有急着告诉季亭山。

    反正要是以后有机会,她就把钟然带给季亭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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