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正峰第二天就亲自去给钟然道了歉,大概是蒋志翰授意,态度恭恭敬敬,一句醉酒误会掀过全篇。钟然态度平淡,没为难他,也没说那些腻味的场面话。
幸好余如柏在,才不至于冷场。这小老头平日锋芒不露,圆滑世故,最适合干和稀泥的事儿。
田正峰刚出去,余如柏抄起茶几上一沓文件,朝办公桌后砸了过去。
钟然偏头躲开,嘶了声:“余如柏,注意点我的身份。”
余如柏:“你有个屁身份。”
余如柏昨晚就想骂他,奈何自己也喝高了没顾上,“这里不是临安,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收收?那么多人呢说翻脸就翻脸,田正峰算不上一碟菜,可你得顾着点蒋志翰的面子。”
钟然没正形的翘着腿,很是无所谓:“我这不是没把他扫地出门吗,还不算给面子?”余如柏:“……”
合着一个字没听进去。
他还再说什么,钟然就没耐心听了,“行了,不给他点教训,以后再给我惹出事情来。集团形象重要还是他蒋志翰的面子重要?”
余如柏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他这次来,是给钟然做工作汇报,钟然找他还有另一件事,宁川这片他还不熟,目前能完全信任的只有余如柏,宁西的项目要做,搭建团队还得余如柏牵头,从技术到物资,再到财务,他需要一个完全高效专业的团队。
余如柏:“我们那边也进入收尾阶段了,宁西还在招标阶段,两个项目刚好衔接上,我没问题。我回头给你拟一份名单,人还是有的,这个不难。”
钟然嗯了声。
余如柏:“国家政策现在向西部倾斜,西北的市场很广阔,而且宁川是老爷子家乡,他也是希望这里能发展的越来越好。”
这也是钟然为什么肯从临安来黄沙遍地的西北的原因。
钟然笑笑:“你要是不在宁川,我还真差点底。”
余如柏呵了声:“稀罕,我真难得听大少爷说句人话。”想想又说:“季清识我也想让她留下,这丫头心细,做事情踏实,也沉得住气。不过我得问问她,我上回听说她想回临安总公司,说是家里边外公没人照顾。”
钟然对季清识家里的情况了解不多,他只是看过她的简历,她是那一届校招新生里的佼佼者,在人事部的重点培养计划里,盛誉对这部分新生,会给一万左右的人才引进费用。
他就觉得小姑娘还挺厉害,也能吃苦,自己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来工作。
没想过别的原因。
钟然轻轻敲着桌面,状似无意的问:“她家里有困难?”
余如柏:“我没问那么多。反正按照公司规定,符合条件她是可以请调回总公司的,看她自己意思吧。”
钟然就没说什么。
没几天,田正峰被停职三个月的消息就传遍了公司,人事部给出的公示里写的是“作风问题”。公司上下为这事热闹了一整天。
而与此同时,钟岳打了电话过来。
钟然在这边的动作临安那边自然都清楚。
钟岳说了十来分钟,他也老实听着,然后等钟岳告一段落,他就回了句:“你少管。”
“……”
钟岳气个半死:“我是你老子!”
钟然冷笑了声:“不然我能给你收拾宁川这烂摊子?几个老头天天跟我这作威作福,再过两年盛誉改跟他们姓得了,还有咱爷俩什么事。”
钟岳:“西北业务离得远,一直没腾出手整顿,你要收拾人可以,但也不要急于一时,多听小余的劝。”
钟然:“我心里有数。”
正说着,钟岳那边传来娇滴滴的女声,钟然听见,呵了声,讥诮道:“您这又换了?我听声音不像基金会那阿姨,这也没几天啊。”
钟岳骂了他两声,摆摆手打发走身边的女人,电话那边又恢复安静:“这是你该问的?”想起另一件事,就叮嘱他:“假期回趟临安,林家的小女儿月底回国,我安排你俩见一面。”
钟然最烦别人自说自话的安排他,不耐烦道:“不回,不见。”
钟岳被他顶的来了气:“你在外面怎么玩我不管,结婚的事听家里安排。”
钟然皱了眉:“谁告诉你我要结婚?”
钟岳:“你不结婚你上天?”
他嗤笑了声:“您就算不了解我,也得了解您自己吧,您是什么样儿?我是您亲生的,我能比您好到哪儿去?就咱爷俩这样的,最好离结婚成家这词远点。”依旧是吊儿郎当的语气,话里却难掩尖锐的冷嘲,没等钟岳说话,他就挂了电话。
他们父子俩的关系,从钟然五岁那年就进入一种不可调和的状态,钟岳不是个称职的父亲,他也不屑当个合格的儿子。
有钟岳这样的父亲,他耳濡目染,很难对感情、家庭这种东西有所期待。对他而言,利益是维系人心,最稳健的东西。
钟然有时也想,他和钟岳流着相同的血,也应该是一样的人。
但是,对他来说,这也没什么不好。
季清识总觉得钟然那个两千九百八是他胡说出来的数,所以今天下班早,她就自己准备去老金的玉器店问一问。
镯子依旧装在红绒布袋子里,工作的时候磕磕碰碰,她怕自己毛手毛脚的弄坏了,所以就老是揣在口袋里。
结果电梯里就遇见了钟然。
他从15楼下来,穿了身休闲装,神色有些冷。
季清识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因为他抬头看到她的瞬间,就挑了下眉,冷淡表情陡然不见踪影:“愣着干嘛?”
季清识走进去。
钟然按了关门键,侧脸问:“吃饭没?”
季清识一下班就出来了,打算去玉石街附近的小吃街吃点东西,“还没。”
“那行,一块吃饭去。”语气极为自然。
季清识摸着口袋里的玉镯,要是跟他走,那她就不能去老金的店了,就摇摇头:“我不去了。”
钟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季清识怕自己语气太生硬,就补了个自以为合情合理的理由:“我是说,我减肥,我不吃晚饭。”
刚刚他都反应平平,听她这样说反倒微皱着眉问:“你什么?”
季清识莫名心虚:“……我减肥。”
他微扬了扬下巴:“手伸出来。”
“……”季清识以为他要看镯子,可是她又没戴。她想她都付过钱了,戴不戴是她自己的自由,可是她在钟然面前莫名的没有底气,于是她就不伸,反而往袖子里缩了缩:“怎么了?”
“你自己看看你手腕上还有肉吗?”钟然却没有提镯子的事,只是说:“再瘦点,以后丢人堆里,找都找不着。”
他语气里还带了点嫌弃,季清识挺不服气,小声嘀咕:“我就减。”
酒店门口,施旭和高承圣在车里等着,施旭降下车窗热情的跟她打招呼:“小清识。”
钟然朝后座示意了下,意思不言而喻。季清识杠不过他,被威胁着上了车。
钟然就在她旁边,她腰背挺的直直的,借此表达对他□□蛮横的不满。
车刚开上主路。
他忽然出声:“季清识。”
季清识回过头,他看着手机,头也没抬:“看看这个。”
她凑过去瞥了眼,见他正在批复公司内部系统的流程申请,正在看的这个,是“g67项目二季度绩效奖金”。
季清识那笔直的脊背垮下去一大半,满怀期待的问:“你现在批吗?”
他是所有流程的最后一道,他批复了,大概周一就会发到她账上。
钟然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语气分外欠揍:“我下个月批。”
“……”
季清识啊了声:“为什么?”
钟然看着她:“你刚刚是不是骂我了?”
“我没有。”
“那你气鼓鼓的坐那,想什么呢?”
“……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他定定的瞧了她一会,忽地笑了下,随手点了同意,又感叹:“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现实。”
“……”
现实就现实吧,季清识瞧着他的动作,反正批了就行。
施旭在副驾回过头:“哥,咱去哪儿吃?”
钟然则问她:“想吃什么?”
季清识答的乖巧:“我都行。”
“那就老地方。”
钟然说的地儿是宁川挺有名的私房菜馆东兴楼,他在这有固定的包厢,坐下后施旭就把菜单递给季清识,季清识愣了下,又把菜单往他面前推推:“我不会点菜。”
钟然随意道:“点你喜欢的就行了。”
季清识就翻开菜单,看着图片点了个手抓羊肉,正要看别的,就听钟然问:“喜欢吃羊肉?”
上次在那家羊肉汤店,她好像也吃的挺高兴。
季清识抬起头,碰到他的目光,就点了下头。
高承圣在旁道:“那你来宁川可就来对了,宁川的手抓羊肉出了名的,你去过白家没?那儿的羊肉是宁川最好的。”
季清识:“我也听过,但是没有去过。”
她还是在旅游推荐上看过的,但是她来西北就没出去玩过,因为一个人也不知道能去哪,所以收藏了很多地方,一个都没去过。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语气里带了点向往。
钟然看了她一眼。
高承圣嗷了声:“这儿的羊肉倒是挺一般。”
他话音将落,钟然就起身道:“那行吧,换个地儿。”
施旭和高承圣天天跟着他混吃混喝,自然他说什么是什么,都不用过脑子就跟着站起来,就季清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的坐着,满面茫然:“怎么了?”
突然要换地方。
钟然:“你这不是有想去的地方吗?”说着就把她拉起来,拿过她手里的菜单还给服务员,啧了声说道:“我之前问你,你又跟我说都行,你这姑娘真能给我找事儿。”
季清识被他推着往外走。
压根想不明白她哪一句话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我没说我想去啊,不用这么麻烦……”
季清识仍在试图阻止,可刚出包厢,就有一道欠儿欠儿的男声迎面而来:“哟,这不是咱们钟大少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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