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结束的时候,钟然给她发来微信,季清识看看周围同事,低头回:【可能还得等一会。】
钟然:【多久】
季清识想了想:【大概二十分钟】
他过了一会才回:【真慢】
那杯八宝茶还在她手边,加过第三遍水,味道已经变成微甜。季清识打着字:【谢谢您……】
“您”字刚打出来,她又删掉,改成“你”。
【谢谢你请客,我代为传达一下谢意】
钟然这次发了条语音,季清识想转成文字,结果手快点开了,他那懒洋洋的调子刚起个头,她又赶忙关掉,抬头看看。
幸好桌上吵,没人注意到。
转成文字,他说的是:“现在又不说我剥削你了”
没听完,季清识也能想到钟然说这话的语气。
“清识。”杨雪隔着桌子喊她,季清识忙抬起头哎了声,杨雪笑:“跟谁聊天呢,喊你两遍了。”
季清识怔了怔,她压根没注意杨雪喊她,忽略掉前一个问题,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杨雪:“方远问你待会去玩不?”
季清识略带歉意:“我待会还有点事情。”她扬了扬手机,正好解释她刚刚的出神:“我领导刚才让我……帮他个忙。”
这也不算撒谎。
旁人都以为是她项目上的领导,这也正常,他们这些调来宁川的人,原来在各自项目上也都有工作,时不时就得两边忙。
虽然此领导非彼领导。
几个男生还挺遗憾,杨雪笑骂几句,也就没再问季清识。
结束的时间比季清识预计的要长,半个多小时后才散,一行人在餐厅门口分成几拨撤了,季清识借口要去商业街买东西,没跟着回酒店的几个同事。
她在餐厅门口站着,看人都走了,这才转身。
脚步顿住。
钟然就站在她后面一步距离,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下,“真行啊季清识,让我等你半个多小时。”
季清识也就只到他胸前的高度,抬起头,餐厅门口的灯微微晃眼,笼下层阴影,她没料到他在,呆了呆:“你刚刚就在这吗?”
钟然没太在意的嗯了声,抬眼看向停车场的方向,高承圣正把他的车开过来,钟然越过她走下台阶:“走。”
高承圣让开驾驶座,自觉的翻开副驾座椅,坐到后面去。
跑车后排空间窄,高承圣身材高大,在里面伸不开手脚,季清识在旁提议:“我坐后面吧。”
她比较不占地方。
高承圣笑眯眯的:“不不不,你坐副驾,没多远。”
他不动,季清识也就没说什么。
钟然去的地方是宁川有名的玉石街,整条街上都是卖玉的铺子,他熟门熟路的开到一家古香古色的店铺前,门口悬着牌匾,写着“富昌玉器”。
店内瞧着像是普通的金玉店,一排排玻璃柜台里摆着琳琅满目的玉饰。
这是私人店铺,营业员不多。钟然进去后就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迎上来,裹着黑头巾,打扮颇具异域特色,笑的和气:“这不是齐家小少爷,今天怎么过来了?”
季清识第一眼看,就被她脖子,手,耳垂上戴着的各式玉石晃了眼。
心里暗自感慨,都没顾上听人说话。
钟然应了声:“老金呢?”
“在里面。”
季清识也去过珠宝店,外面那些在她看来还算平常,可是被带到后面的房间,就被眼前情形震了震。
这应该是接待熟客的地方,除了中式的办公桌和沙发座椅,其余目之所及的地方,都密密麻麻的堆着玉。
几面橱窗里是成品半成品,地上摞着的,都是尚未切开的原石。
她着实被震住了,没忍住哇了声。
察觉到钟然侧过来的目光,她迅速安静。
房间里坐着个精瘦精瘦的中年男人,和外面的女人一样,异域长相,见了钟然就起身道:“来了。”
指着沙发说:“先坐,我去泡茶。”
季清识束手束脚的坐在沙发一角,目光始终盯着那成堆成堆的原石,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
钟然瞧她这样,轻笑一声:“哪儿来的小财迷。”
季清识也不遮掩自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指着身侧的石头问他:“这里面都是玉吗?”
钟然瞥了眼:“对。”
季清识:“那这么多……”她比划了下整个房间:“得值多少钱?”
“我又不是卖玉的。”钟然说着,忽然朝她倾了点身。
季清识不明所以的靠近,听他压低声音说:“要不这样,待会我给你望风,你挑一块石头抱走。你先跑,我殿后。”
季清识:“……”
“事成之后,四六分账。”
钟然提议完,往后一靠,声线恢复清朗:“怎么样?”
季清识别开眼,不跟他说话了。
她真的是不该问这一句。
她要是真抱一块,也会先往他脑门砸的。
老金很快进来,端上茶后,坐下问:“买玉镯子?谁戴?”
高承圣说道:“给我女朋友。”指向季清识:“身材年龄和她差不多。”
老金一面问:“什么价位的?”
一面让季清识把手腕伸出来。
季清识虽不明白,也还是照做,她手很小,手腕也细,高承圣凭着记忆给老金比划:“手比她大一点,手腕也稍微粗一点。价格两万左右吧。”
老金看了,就大致明白,让刚刚的黑头巾大姐从外面挑了一盘圈口价位合适的镯子进来,搁在茶几上让高承圣挑。
十几条镯子搁在红绒布上,多是白玉,有些带青,有些带黄。
高承圣看了看,拿了个白带黄的镯子:“小清识,戴一下看看。”
季清识没戴过玉镯,黑头巾大姐让她伸出手,给她涂了点护手霜,帮她戴上,笑道:“小姑娘手白,适合戴玉镯。”
镯子下挂着的价标上写的是“昆仑玉”。
季清识第一次见,喃喃的念了声。
老金笑了声,“没听过?”
季清识老实的点点头。
老金弯腰取了个镯子拿在手上把玩:“和田玉听过吧?这东西跟和田玉是一条矿带上出来的东西,以昆仑山为界,以北叫和田玉,以东叫昆仑玉。”
“其实就是产地不同,这东西原先在市场上,远不及和田玉,可是08年奥运奖牌上镶的就是它,那之后,价格水涨船高。”
“你手上是糖包白的料。”老金指着那抹黄告诉她:“我们管这叫糖。”
季清识轻轻转着手腕,暗光下,半透明的玉石在她纤细白净的腕上,相互映衬。
显出一点苍白的易碎感。
高承圣又让她试了个白带青的镯子,两万的价格,自然挑不到顶级玉料。
高承圣索性把十来条镯子都给她戴上,季清识胳膊上沉甸甸的,动都不敢动。
这俩没见过世面的忙的不亦乐乎,老金就和一直在沙发上坐着看的钟然聊天:“你家老爷子前几天还找我,说是外甥女结婚,让我给配一套玉,这几年好料子难找,那些杂的,老爷子怕看不上。”
钟然瞧着季清识手腕上的玉,一时没作声。
老金继续说:“要说好玉,还得是你十岁那年老爷子给你买的那块料,那油感我好些年没见过了,搁现在没个七位数下不来。”
老金上下打量着他:“没戴啊?”
钟然:“重,戴着费事。”
老金啧了声,“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你们年轻人都不当回事。倒把钱都花在那些镀金镀银的玩意上。人养玉,玉养人,天地精华,山川灵气,都在这里头了。”
“是啊。”钟然笑笑,目光却没落在玉上:“我看着也灵透。”
高承圣挑了个白带青的镯子,看着标价有些犹豫:“这个三万九?”
老金拿过去看了眼,随口道:“你拿的话,给两万。”
“……”
季清识的表情瞬间一言难尽。
钟然看她神情,似笑非笑的补了句:“一万七。”
老金:“那也行吧。”
说完顺着钟然的目光,看那小姑娘表情,老金觉得自个头上奸商的帽子已经要挂稳了,就说:“不能再低了。”
说完,就接了个电话出去。
钟然坐了会,起身走到占据整面墙的橱窗前,目光扫过,拿了个半成品出来,在灯下看着。
这镯子还没起货,边缘有些粗粝,但光看底子,也能看出是上等。
高承圣在两个镯子间纠结,季清识闲着无聊,见钟然看的出神,也走过去。
她在旁边看:“这个和刚才那些好像不太一样。”
钟然抬起眼,嗯了声:“这是和田玉。”
翡翠硬玉,和田软玉。和田玉以白玉为贵,重油润感,不似翡翠水透,而是细腻绵厚,温润软糯,有如羊脂。
季清识看不出玉的品相,只觉得白玉无暇,煞是好看。
她看的入神,听钟然问:“喜欢吗?”
她点头:“好看。”
他轻笑道:“我问你喜不喜欢,你给我说好看,怎么听的话?”
季清识看着他手上的玉,没说话。
喜欢吗。
当然喜欢。
可是她从小到大,很少真正拥有过她喜欢的东西。外公外婆养她长大已经很不容易,她只可以有必需品,而那些小女孩都喜欢的,漂亮的裙子饰品,在老人负担之外。
所以她就告诉自己,那些东西她都不喜欢。
等到她能挣钱了,又得去还家里的债。
不过还好,她都快还完了,等去了负担,以她的收入,也可以给自己买些好看的东西。
但不是现在。
现在还是不可以喜欢。
季清识没再看,答道:“不怎么喜欢。”
钟然微挑着眉:“你脸上可不是这样说的。”
季清识不知说什么好,正好手机震动起来,是项目上的同事,她就借口出去接电话,躲过了这个问题。
她出去没多久,老金再度进来,见钟然在看料子。
老金一走近,他就偏头问:“这条她能带吗?”
老金看了眼门外,瞄着圈口大小:“圈口差不多,能带。”
“行,我要了。”
老金:“这条我开45万,你拿的话,给37。”
钟然点头,随手把镯子搁回去,清脆一声响:“做好我来拿。”
老金咋舌道:“嘿,小爷,你可得轻点,你不在乎这点钱,我还心疼好东西呢。”
说着又拿过那块料,眯着眼观赏片刻:“那姑娘年轻,手腕细,给做个美人条吧。”
钟然不置可否:“你看着办。”
季清识电话还没接完,高承圣已经选好镯子,和钟然一起走出玉器店。
季清识和同事简单说了几句,就挂断。她不知道高承圣最后选了哪个,就问:“我能看看吗?”
高承圣爽快的递给她,她小心的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是糖包白的那条,就阖上装好递回去:“你女朋友一定很高兴。”
高承圣看了眼钟然,费了好大力气,把话忍回去,笑着说:“希望吧。”
夜风起了,萧索冷冽,天边只剩一层幽蓝暗色,钟然侧身对送出来的老金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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