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识回去取了充电宝之后,下到一楼大厅时,恰好遇上杨雪她们从隔壁电梯出来,郭灵见她急匆匆的:“跑什么呀。”
季清识不惯让人等,所以她就跑快一点。这会听郭灵这样说,她也就是笑笑。
聚餐的地方是酒店附近一家私房川菜,走路过去十分钟。他们项目组总共十来个人一道,浩浩荡荡出酒店。
季清识走着走着就落到最后,不声不响的跟着。杨雪和郭灵经过这一周相处,也发觉了她这个特性——总喜欢窝在角落里,使劲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两个姐姐的认知里,季清识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本该张扬肆意一些,可她似乎认识不到自己天生的优势,能避则避,无人在意的地方,反而是她的安全区。
像一团软乎乎的小包子。
刚走出大门,一辆银灰跑车就从酒店里开出,从众人眼前过,右转上主路,只留下急促嚣张的发动机轰鸣声。
车标和颜色都和季清识上回见过的一模一样,只是款型稍有不同。
和它的主人一样,嚣张劲都刻在面上,绝不会湮于人群。
餐厅二楼大大小小七个包厢差不多都坐满了,等到六点左右,菜差不多上齐。这种饭局自然少不了喝酒,季清识不太能喝酒,桌上开始倒酒时,她正发愁怎样推拒,杨雪就低声说:“你刚过来分公司,待会领导们过来敬酒,少不了得问起你,多少喝一点,做做样子。”
季清识只好接过酒杯。
她在这边也呆快一年了,知道西北这边酒量好的人比比皆是,宁川更是产酒。酒也远不似南方温厚,大都又烈又辣。
她盯着那杯水似的烈酒发愁,鼻尖已然嗅到那股辛辣,内心踌躇。
发愁似的叹了口气。
饭局过半时,桌上已然开始推杯换盏。没多久包厢的门被推开,分公司的各部经理和主管端着酒杯进来,另几个脸生的,杨雪说是宁川本地几个项目的负责人,因为小钟总在,都赶了过来。
郭灵率先起身,季清识也忙跟着站起。
……
包厢门开了关,关了开,来来回回的领导敬酒,季清识难以推辞,一杯见底,就觉着心跳已然加快,脸颊也迅速泛起红晕,耳边吵闹的人声,嗡嗡作响,都似隔了一层屏障。她清晰的听见胸腔里“咚咚”的跳声。
季清识晃了晃脑袋,竭力让自己站稳,保持清醒。
杨雪低声问:“还好吗?”
她还来不及答话,又眼睁睁的看着包厢门被推开,又有人走进来。她是新来宁川的,进公司也不久,脸生的很,自然免不了谁都来询问一句。
有人看着她笑道:“这小姑娘以前没见过,新来的?”
不知谁答了一句,像是郭灵,又像是杨雪:“去年入职的,一直在g67项目上,新调来分公司帮忙的。”
“看着不像西北人,老家哪里的?”
“……”
她不知所谓的答了几句,对方便又举起酒杯,她只得晕乎乎的端起,任由别人添杯。
不知道第几杯了。
她喝酒喝的难受,为难而无措,又不敢拒绝。
瓶沿还未碰着杯口,当中却横空伸出一只手来,合掌按在杯口处。
这是不再续的意思。
热闹的包厢一时安静。
季清识脑子有些晕,看在眼里像看慢动作,替她挡酒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
视线上移,是深蓝的腕表。
季清识愣了下,她不太清楚的脑袋里忽然显出一丝清明,她知道这是钟然,可她依旧慢吞吞的顺着手看过去,及至看到钟然的脸,依旧带着他惯常的,懒散又随意的笑。
他冲那位领导笑笑,“女孩酒量浅,差不多就行了。”
谁都不会不给钟然的面子,倒酒的同事收回酒瓶,领导和他寒暄几句,便端着杯子走了。
季清识还傻乎乎的站着。
钟然把她的杯子头朝下盖在桌子上,侧脸看过来,瞧她通红的脸和酒气浸染的双眸,轻轻皱眉,“不能喝就直说,谁逼你喝了?”
她摇摇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她,还是道了谢:“谢谢钟总。”
钟然刚才一直没有跟着其他人过来敬酒,原本大家都以为他不会来,可他又来了,却不是为了敬酒。
饭桌上的人面面相觑,看钟然扯过旁边的空椅子,像门神似的坐在季清识身边,就没再管她,又开始玩手机。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眼熟。
桌上道道视线从钟然身上,移到季清识身上,陷入诡异而茫然的沉默里。
季清识听见打火的声音,偏头看去,钟然左手指尖夹着一点猩红,正仰头吐息,一点白雾喷袭出去,钟然看见季清识迟疑的看着他,他微眯着眼,将那支烟叼在嘴里,腾出左手来将她的脑袋扒拉过去,声音有些含糊:
“看什么看。”
季清识被迫歪着头,闻见他袖口清淡的木质香,混在烟酒之中,更令人晕眩。
她安静的坐着,渐渐开始头疼,胸口发闷。
钟然抽完那根烟,烟雾弥散中,看见季清识红扑扑的脸,眼睛像是失了焦,空泛的盯着桌上某处,她抬手敲了敲脑袋,唇角往下垂着,瞧着有股可怜相。
他挑了挑眉,倾身将烟掐灭在桌上,起身道:“走不走?”
季清识茫然的眨眨眼睛。
他朝门口示意:“捎你一程。”
如果不跟着钟然走,这场饭局大概还得耗上一两个小时。
季清识不太舒服,想出去透透气,他这样说时,她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站了起来。
钟然已经先出了门,她还记得要交代一声,身侧的郭灵说:“姐,那我先走,没事吧?”
郭灵忙道:“行行行,没事,先回吧。”
施旭已经把那辆嚣张的银灰跑车开到饭店门廊,见季清识云里雾里的跟在钟然身后出来,顿时乐了,下车热络的招呼一声:“小清识,我仗义不?”
季清识:“……啊?”
“我一看见你喝多了,就赶紧去跟钟哥说,让他救场。还算及时吧?”
“……谢谢。”她讷讷的说
施旭咧嘴一笑,把车钥匙丢给钟然,就转身回了饭店。
钟然下了台阶,走到驾驶座拉开车门,季清识还站在那里没动,他也没说话,手搭在车顶,不慌不忙的看着她。
季清识:“小……钟总,我就不麻烦您了。”她指指酒店方向,“我走回去就好,很近的。”
小钟总前面这个小字,实际上是公司内部私下里说的,为了好区分。实际到了正主面前,都是规规矩矩叫钟总,季清识原本明白,这一喝多她就忘了。
脱口而出又临时更改,显得格外的呆。
钟然看了她一会,忽然又笑了:“怎么,现在还怕我把你卖了?”
“……”
季清识双手直摆,“不是不是。”
她胸闷的难受,右手不住给自己顺着气,为难的看着他昂贵的车内饰,语气艰涩:“不是,我怕我吐在您车上,不好收拾。”
她一会按头,一会顺气,嘴唇也逐渐发白,眉眼都皱着,这句稍长的话说完,她就熬不住似的蹲下身。
钟然砰的关上车门,快步走过来,在她身前蹲下,伸手探了探她额前温度,低声问:“不舒服?”
季清识没回答他,捂着嘴干呕了几下,唇色更白。
钟然:“……高反?”
宁川的海拔不到三千,这种程度一般不会产生高原反应,但钟然也是南方人,他哪知道轻重,看这症状像,就当即把季清识拉起来,半拖半抱的挪进车里,躬身想替她系上安全带。
季清识靠在车座上,脸上异常的白,病态而脆弱,毫不设防。可钟然靠的太近,身上的气息丝丝缕缕的萦绕着,她本能的往后缩。
钟然睨了她一眼,松手直起身,关上车门:“安全带系上。”
季清识松了口气,小声的道:“好。”
施旭刚才闲着没事,把这车的敞篷打开了,钟然收起车顶,等两面车窗升起,这才往最近的医院开去。
宁川的海拔不算高,但如果是长期在平原地区生活的人,乍然进入,也可能会产生轻微高反。
季清识原本没有,忽然出现症状,是来宁川受了寒,又喝了酒的原因。且方才包厢内环境闭塞,才呼吸不顺。
急诊医生看过之后说:“没什么大事。多喝水,好好休息,饮食上忌烟酒辛辣。她还有点感冒,先留院观察。”
钟然刚才等医生的时候顺手百度了下,就问:“不给她开点药?什么红景天之类的。”
医生看他一眼:“那没什么用,给她喝点葡萄糖解酒吧。真出现呼吸困难就安排吸氧,感冒可能会引起并发症,家属注意着点。”
钟然莫名其妙成了家属,拿着单子被医生赶去去办手续缴费。可他哪会这些,在大厅原地站着思考五分钟,转身去找导诊台的护士,折腾半天才弄好。
就是他没想到还得在医院待一晚上,他还得陪护。这事情发展的让钟少爷也始料不及,天地良心,他爹前年骨折住院他都没陪护过。
钟然自认他干不了精细事儿,办完手续就给人事部经理打了个电话,想叫他安排个女孩过来。
走进急诊时,远远看见季清识,脚步又顿了顿。
她缩着腿,抱着双膝,低头窝在长椅一角。医院惨白的灯光下,更衬着一张脸毫无血色。
钟然不知怎么,想起余如柏的话来,
“她自己一个人在这边,无亲无故的。”
“钟总。”人事部已经接了电话。
钟然回过神,听那边问:“有事情吗?”
“没事。”钟然说:“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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