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楚妗都未进宫,在府上养着脸上的伤,商韶仪那一巴掌几日了都未全消。
楚妗倒是不生气,在府里悠闲的很。
她还能活蹦乱跳,商韶仪却是下不来床了。想来,她就心情愉悦。况且这几日,商盱怕是过得也郁闷至极。
脸上的红肿还余些许红晕似是酒后醉意,靠在美人榻上胭脂色的衣摆垂落在榻沿,如缀晨露的粉杜鹃,娇艳欲滴。
珠玉往青瓷盏倒入清茶,递向她,让楚妗捧在手里。
“这几日我向几个好友打听过宫中皇子的情况。有两位美人所出的皇子公主可去探一探。”
殷集坐在美人榻前不远的案后,微微抿一口香茶,抬眸看向楚妗,淡淡笑意。
“窦美人,梁美人,原是歌女舞姬,酒宴时进献商偃。得幸过几回,怀上了,此后再未得召见,身后算是无什么势力,父母亦不详。皇子年幼,仅十二三岁,即位后除掉其母也可。”
楚妗今日未施唇脂,唇色稍浅噙笑,看着殷集几分调侃,“殷君这是喝了多少酒套来的话。”
殷集笑意盛,“酒量尚可。”
楚妗遂再次进宫,顶着脸上那还残留的红印去给商偃请安。果真商偃当着她的面就又训斥了商韶仪,还甚是关心了她一番。
踏出未央前殿站在殿前的高台上,目光一扫当即与阶下扫洒的小宦目光相撞。那张脸涂的苍白又在唇上点了口脂,该是吓人才对,却是能让人瞧出漂亮来。
见她的视线他便垂了头,一些避讳害怕的样子。
楚妗下了台阶,“你知道窦美人的宫室在哪儿吗?”
她常年居住宫外的公主府,私下招揽门客,挑选武士,不喜在宫中与商家的人打交道,遂对宫中诸多事都不了解。
那些后妃的住处,她就更不清楚了。
商瀛点头。
“带我过去吧,这地就不用你扫了。”
“诺。”
商瀛在前,领着楚妗走在皇宫的一条条砖路上,“公主为何去见窦美人?”
楚妗眸光一动,几分笑意,“听闻父皇冷落窦美人与皇子昱,去探望。”
倒是好奇他一个宫宦问这个做什么。不过楚妗并不会去问。
窦美人并不得宠所居宫室较远,两人绕了些路才至。
“公主,便是这儿了。”商瀛退至一旁,让出路来给楚妗。
楚妗抬头看向牌匾,此处是未央宫·蕙草殿,虽然冷清却也有一名宫婢在外候侍。
她踏上不多的台阶,商瀛跟在她身后。
殿门前的宫婢战战兢兢要拦,商瀛道:“是惠安公主,前来看望窦美人与小皇子。”
宫婢受惊,伏地叩头,“奴婢见过惠安公主。”
“起来吧。”楚妗温和带笑,看她起身后踏进大殿。
殿中,窦美人站在案边正看着一先生教小皇子读书。能在酒宴上被进献的,容貌必定出众,窦美人貌如芙蓉,娇颜楚楚。
单看一眼吸睛,只是与楚妗同处一室,便不及楚妗的清雅而盛烈。
窦美人认得楚妗,在宫中散步,往皇后那儿去时都有见过。
“惠安公主。”她拘谨地向楚妗行礼。先生闻言也站了起来,向楚妗行礼。
商昱如今十二岁,随他们起身向楚妗行礼,“见过皇姐。”
楚妗的视线落在十二岁的商昱身上,打量了片刻,含笑看向一旁的窦美人,“不必紧张,只是无事过来走走。”
窦美人确实紧张,毕竟从来也不走动,听这话松了口气,请人到一旁坐下,又命侍人去备茶水。
“在学习,学得如何?”楚妗于席上坐下,目光又看向商昱。
窦美人思来想去,目光随楚妗落到儿子身上,觉或许是陛下想起了她们,让惠安公主前来看看皇子的学业。
不过商昱算不得很聪明,还有些调皮,不爱学,遂只能道:“先生教的都能学会。”
楚妗点头,“过来我面前,我瞧瞧。”
窦美人以为楚妗是商偃授意前来,遂十分配合抬手召商昱过来,推至楚妗身前。
商昱拘谨,他虽知楚妗是皇姐却极少有见过面,楚妗于他而言是个他们都不能得罪的生人。
“皇,皇姐。”目光虽落在楚妗身上却有些闪烁,是心里不安。
任何流着商偃血的人都不会让楚妗喜欢,她未让人站得多近,隔着一些距离打量着。
想着要扶一个商偃的子嗣上位,心中还是有些不喜。眼底一些冷漠地含笑抬手整了整他的衣物,温柔地,“好了,去学习吧。”
商昱如释重负,看了一眼窦美人得她的眼神同意,方才回去原处继续与先生学习。
商瀛立于楚妗身后,微抬的视线注视着她的举动,她指尖与商昱袍子的接触。
“父皇日理万机,忙于朝政,对后宫中的皇子们难免疏于关怀爱护,但他心中还是有你们的。”楚妗看向身侧席间跪坐的窦美人。
窦美人闻她这话眼眶些许红,盈了点点的泪,是心里委屈。
“劳烦惠安公主还来看我们母子一趟了。妾,并不敢奢望太多。”
她这般说着抬袖,缃色袖缘轻拭去眼角的湿意。楚妗依旧笑意温和,安慰她道:“宫里总归还是比宫外好的,吃喝不愁。”
窦美人点头,虽门庭冷落,却是不必如在宫外时逢人卖笑。
楚妗站起身,“我看过了,小皇子一切都好,学业也认真。窦美人将他教养的得体守礼。”
窦美人忙也站起身受宠若惊一般,盈水的眼里又感激,“承蒙公主来看望皇子昱。”
楚妗出了蕙草殿,谢绝了窦美人出殿相送,下了石阶走在草木交相辉映的小路上。
“梁美人的住处在哪儿,也带我过去吧。”
商瀛一怔抬头看向已走在他身前的楚妗。她今日一袭胭脂色,仿佛清晨于林间争相开放的大片杜鹃。
沐浴晨曦沾着晨露的娇艳。
梁美人与窦美人,身份相差无几,处境亦相差无几,皆是宫中日久失幸又身份低微的后妃,同育有一子。
“诺。”他应下。
行至半路却道:“公主,是要去看望宫中受陛下冷落的妃子与皇子吗?”
他跟在楚妗身后为她指着路。楚妗走在他身前,听那略略沙哑的声音。
“你胆子倒是大,这般想探听我的事吗?”楚妗停下脚步来,回头看他。冷了脸色与声线。
她并未生气,只不过想吓吓他。
而商瀛也确实做出了受惊的样子,退了几步弓着身头低得低,“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与公主亲近些。”
楚妗笑,“为何想与我亲近,我又不认得你。”
“公主,看着便让人想亲近。”他道。
楚妗觉这话有些荒谬,她是好亲近的人吗?遂只当做了个好笑话来听。
回身继续沿着路往前走,答他,“替父皇去看看这些皇弟,免让人觉得父皇薄情。”
两人走了一段,商瀛的声音才又响起,“永延殿那儿幽禁了一位后妃,禁足一位皇子,公主可要去看看?”
楚妗脚步一顿,“哦?”
回过头来,“宫中还有这种地方?”
她稍作思索未回忆出什么,但却觉会是个她需要的地方,“永延殿在哪儿?”
“长乐宫西。”
“那一会儿也过去瞧瞧,”楚妗道,“听你这般说来,那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了。”
商瀛低垂着视线,应了她。
皇姐果真丝毫不再有印象。
至梁美人的住处,楚妗见梁美人、皇子郐还有一奴婢,正在殿前花丛间扑蝶。
嬉笑打闹着。
那蝴蝶忽然向楚妗飞了来,皇子郐追着蝴蝶就扑向楚妗。楚妗受惊后退,身侧的商瀛当即将她拉了过去。
“啊!”一声痛呼,商郐扑倒在地。那只青蝶却慢悠悠落在楚妗肩头,两翅翕张仿佛嘲笑着他。
楚妗惊魂未定,方才差一点儿这痛叫的就是她了。这商郐,她看着地上的人眼里阴暗。
商瀛这会儿与楚妗靠得近,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诱人沉醉。
梁美人焦急跑上前来,商郐已是一脸血地坐在地上嚎哭。楚妗又往商瀛身上靠了靠,昳丽的脸惊容楚楚,像是还受惊不轻。
“惠安公主。”梁美人要扶商郐,他却不肯起来。她只能先向楚妗行礼,脸上神色并不好看。
婢女也是在一旁要扶起商郐,然而结果与梁美人没有区别。
商郐不肯起来。
楚妗已是没心情看这场闹剧,她侧头看着肩头还停着仿佛飞累了在休息的青蝶,伸手过去它便飞了起来又停在她指尖。
她将青蝶递到商郐面前,他伸手要抓,青蝶却是飞走了。
“皇子郐也十三岁了,怎还这般贪玩。梁美人先命人去叫个太医来给皇子郐看伤吧。”
“不知公主到此是有何事?”
婢女离开去请太医,梁美人心情不佳地问楚妗。
“过来看看罢了。父皇平日里忙于政事,疏忽了后宫中的皇子们。皇子郐既是活蹦乱跳,我也就不再多留。”
梁美人闻楚妗这般来意僵了脸色,看着楚妗想要留她,楚妗却是转身离开。
往回去的路上楚妗还拍着胸口,眼底阴沉想着这皇子郐是半点不靠谱。忽又想起来方才身侧的小宦拉了她一把,她才免去一场灾祸。
停下脚步看向跟在身侧后方的商瀛,“方才亏是你反应快,可有什么想要的吗?”
商瀛垂着的睫微微的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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