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毛看着沈凌,阴狠一笑:“你还不信我是吧?”

    他咬着烟,拿起手机按出一个号码,瞥了眼还在急促喘息的沈凌,嗓音有些含糊地道:“行,我这就让你听听林渝说什么。”

    电话声‘嘟’响了一分钟,被人挂断。

    红毛似乎觉得被撂了脸色,神情十分不好看,又打了两三个。

    无一例外是被挂断。

    红毛气得把烟踩灭,让小弟给林渝打电话。

    小弟打了一个,接通了。

    红毛:“……”

    敲里麻的林渝!

    林渝嗓音冷淡:“喂,什么事?”

    红毛接过电话:“林渝,是我。”

    对面静了一瞬,林渝疑惑道:“……谁?”

    红毛只好报了名字,林渝才‘嗯’了一声,他似乎走了几步,背景音乐开始喧哗起来,像是个嘈杂的ktv包间,他音色里听得出的懒怠:“什么事儿?”

    沈凌听到了林渝的声音,弯下腰,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已经开始溃散,看不太清楚周围的人或物。

    很久前他听说过一个说法,人在濒死时,只能听到自己在意的声音。

    红毛不知道问了什么。

    林渝轻声笑了一下,“……所以管我什么事儿?宁川三中那边,除了学生,其他不都是宏哥你说的算吗?”

    红毛笑了笑,被捧得很受用,又点燃了一根烟:“那我随便做什么就不用跟你打报告了吧?……林哥威风啊,现在都能跟东区的人搭上关系。”

    林渝没理会他的打趣,只是下意识地眉心一跳。

    在红毛吸烟的过程中,似乎有别的声音一纵即逝。

    他皱起眉,在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那一秒不到的响声。

    ……是很轻的喘息,莫名让人很熟悉。

    就好像他之前已经见过很多次。

    但……是谁呢?

    红毛心情非常愉悦,吸了一口烟,全吐到沈凌脸上,笑道:“听到了吗?宁川这边我说了算,你想听的林渝,也是这么说的。”

    沈凌滑倒在墙角,只听到几个散乱的字眼,但他丝毫没在意,只是冲红毛一笑。

    “咳咳。宏、宏哥,谢谢你。”

    红毛被他‘谢’的一愣,还没来及说什么,手上的电话反被林渝挂断了。

    沈凌的书包被红毛和小弟们带走,手机里的钱也全被转走。

    本来小弟看沈凌喘的那么凶,担心出人命,想跟红毛说把人带走比较好。

    结果红毛似乎被他‘谢’出了叛逆,拍拍屁股就走:“管他干什么,能出人命啊?”

    一语中的。

    沈凌信息被发给了唐管家,唐管家带着人从家飞奔,原本半小时的车程活活拉快到十五分钟。

    唐管家根据手机定位找到了脸庞发青的沈凌,他当时已经缺氧到了进气少于出气的状态了,沈家家庭医生当场建议吸氧转心内科急救。

    巷子前后开口,沈家人带着沈凌飞奔走的一边。而十分钟后,林渝从另一边赶来。

    他们擦肩而过。

    林渝额头满是汗,喘息声很重,没露出来的校服t恤被汗打湿,黏贴在人身上。

    身后小弟隔了一会儿才跑着赶到,小弟觉得自己快哮喘了都:“林、林哥,你怎么想起来放王哥鸽子,不是我们都约了半个多月才约到他人……”

    小弟没等到回复,他看着站着不动的林渝,试探性地问:“林哥?”

    林渝蹲下身,手机电筒照亮墙的一片角落,城乡结合部能有什么好墙,都是红砖水泥,红砖大半还裸露在外。

    小弟看着林渝怔怔地,伸出手,指腹轻轻摸了下墙边的一处黑红痕迹。

    灯线照射下,小弟慢慢意识到黑红的是什么。

    那是一片血迹。

    宁川第二医院离宁川三中最近,对沈凌做了急救后,委婉表示医师力量不足,建议转院。

    沈母出差赶回来,联系了好几个朋友,终于才联系上宁川最好的那个心内医生,帮沈凌转了院。

    整整忙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手术灯灭,医生看向沈太太,“患者现在没事了,家属不建议探望,观察二十四小时后。”

    沈太太候了一夜,眉眼都带了点憔悴,温声问:“医生,我想问问我儿子的情况。”

    医生点点头,俩人一起去了办公室。

    医生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见。

    唐管家叹了口气,跟杨特护一起去安排沈凌的住院护理。

    唐管家身后是林渝,林渝赶到小巷的时候已经太迟,沈家人早就带着小少爷走了,他和唐管家联系后,直到沈凌转院,才跟上其他人的步伐。

    沈凌进手术室的时候,他刚巧赶上,跟着护士跑着,看到沈凌没有血色的脸。

    当时那一刻,林渝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破了个洞。

    ……伴随着阵很冷的风吹,洞里空空荡荡。

    他很难形容自己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

    痛?还是后悔?

    更多的是一阵空茫的遗憾。

    会遗憾?

    可他一直以为自己从未拥有过什么。

    林家?学校?未婚夫?

    不能被自己双手紧握住的利益,根本就不是他所有的。

    这是林渝一贯的行事作风。

    手术室的门‘咣当’一声,砸醒了沉思的林渝。

    他回过神,‘手术中’亮起,鲜红的灯一瞬间击碎了他身旁的女人。

    沈凌的父亲,沈仲桐是名副其实的站在宁川最高位的沈家第一人,沈太太跟着丈夫风雨中经历了十几年,最终都屹然不动。

    但在灯亮的一瞬间,女人痛哭出声。

    林渝听见她哽咽道:“为什么所有的苦都要我的乖儿子受?他那么乖巧听话,为什么?”

    女人眼眸泛红,望向林渝:“林渝,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渝静了半晌,哑声回:“阿姨,对不起。”

    沈凌在第三天苏醒,他喉咙很痛,连最平常的呼吸动作也带着鼻腔的疼痛。

    呼吸对他而言都是种痛苦。

    可他手很快被沈母握住,带来一阵暖意,沈太太连声问:“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说不出话就点点头,妈妈帮你跟医生说。”

    沈凌弯弯眼角,想让她别那么担心,于是忍着疼,一字一顿慢慢说:“没、事,妈妈不要担心。”

    沈母眉心一皱,眼角瞬间湿润了,她不好意思在还在面前哭,于是拿手帕擦着眼角遮掩,然后跟屋外的人说:“小凌醒了,你进来吧。”

    沈父被妻子迁怒赶到屋外,刚打完电话,他是个十分温润的男人,对家内总是包容大于一切。他先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温柔示意,然后才看向床上的沈凌,嗓音低沉温缓:“小凌,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沈凌摇摇头。

    沈仲桐终于握住了妻子的手,很轻地捏了下沈母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开口:“好,那小凌你再休息一下,明天警方那边的人要来做笔录。”

    可是那段巷子并没有监控。

    看出沈凌眼神里透着疑惑,沈仲桐放慢语速地解释:“没关系,沈家会帮忙找出证据。”

    沈母情绪被他安抚好,他唯一的儿子如今躺在床上,沈仲桐眼眸寒意深重,轻描淡写道:“沈家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沈母见沈凌神情倦怠,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让他休息。

    病房外是唐管家和杨特护,沈仲桐把杨特护叫去询问,唐管家几步上前和沈太太交流小少爷病情。

    林渝拿着唐管家刚递给他保管的东西,小少爷大部分衣物都提前拿进了病房,只有一个唐管家不知道小少爷需不需要,准备待会拿给少爷问问看。

    现在唐管家正跟沈太太恭敬说着什么,病房门口似乎就他最多余。

    林渝有过太多次这样的情况,对‘多余’的感受驾轻就熟。

    他垂眸看着包装袋里的白兔子玩偶,软白的兔子脸颊看起来幼稚又可爱。

    沈凌应该会很喜欢,毕竟输液针实在是太疼了。

    林渝等了一会儿,兔子脸颊被他隔着袋子捏扁再捏圆,沈仲桐似乎终于注意到他,喊他名字:“林渝。”

    林渝抬眸,男人的眼眸深黑,和沈凌如出一辙,却带着沈凌绝不会有的深沉城府,沈仲桐缓慢问:“你认识一个叫‘宏哥’的人吗?”

    少年过于单薄的身形让他在俩人对峙的一瞬间就失去所有筹码,林渝有一刻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把他看穿了,问话更像是给他找了一个台阶下。

    林渝舔了下唇,低声应:“认识,康宏,住在宁川三中旁边小区三号楼。”

    沈仲桐微微点头,然后说:“那你先回去吧,沈凌现在不舒服。”

    林渝微微收紧手上的玩偶,兔子脸颊被他捏变形了,可他没有任何理由辩解,只好说:“好,谢谢叔叔。”

    沈凌被门开的声音吵醒,护手冲他抱歉一笑,检查完输液情况后,轻轻地替他掖了下被角。

    沈凌手边有点软,他现在还有些用不上力气,手指轻轻蜷了下,感觉到是一阵软绵绵的触感。

    困意渐渐上涌,他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沈凌的好奇心促使,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

    兔子玩偶眼睛黑亮,脸颊软糯。

    又像是,犹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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