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家驹从来没这么轻松地一网打尽,带着灰头土脸的八班众人回到教务处,一个接一个按着头罚抄三千字检讨。
七点半放学,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已经快九点了,管家在家等不到人,急的给沈凌打了好几个电话。
沈凌没敢接,苗主任在前面训得抑扬顿挫,气势足得像是要参加演讲大赛。
沈凌基本没上过正常学校,很疑惑是不是所有的学校教导主任都像苗主任这么精力十足。
好在苗主任注意到‘见义勇为’的同学,和颜悦色地看向沈凌:“沈凌,你家长跟我提过你的事情,要是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
沈凌点点头,背起书包。
一众八班的混混校服都是花花绿绿的,苗主任甚至快忘记校服的样子,看到沈凌穿着校服,干干净净地站在旁边,鹤立鸡群一样。
宁川三中的校服是蓝白的,款式宽大,也不知道沈凌是怎么做到的,校服连一丝褶子都没有,衣领乖乖地翻好,颈项修长,下巴微尖。
苗主任简直不能更满意:“还有什么事吗?”
沈凌弯起眼睛:“主任,我等下林渝。”
苗主任:“?”
办公室里或趴着或站着,或靠着墙赶三千字检讨的八班人心里集体:“?”
沈凌注意到苗主任惊讶的神情,正准备解释——
林渝很快打断:“苗主任,沈凌找我有事。”
苗主任显然觉得他们俩之间怎么也扯不上联系,但是沈凌又不似作假的神情,让他很快恍然大悟:“沈凌是你的亲戚?”
作为拿着学生档案的主任,他自然知道林渝的家庭情况,很自然以为沈凌是帮衬他的亲戚。
再加上刚刚林渝被人堵住打,也是沈凌给他打的电话。
林渝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并没有多说:“不是。”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沈凌是什么意思。
沈凌联系了司机,司机还需要半小时才能到学校门口,他和林渝一起在校门口保安室等。
林渝离他不是很近,站在很远的门檐下和保安偶尔交谈两句。
因为门卫大爷的耳朵不太好,林渝每回一句的声音都比平时说话要大一些。
沈凌发现他身上有一股让人觉得很相斥的情感。眼神神情总是冷的,可却总能注意到别人根本注意不到的地方,不动声色的心细。
司机到了,沈凌收回视线,喊林渝一起回家。
一路上林渝都没有和他说过话,直到司机送他们到地点。
沈母安排了一栋独立的小别墅给他们,晚上十点钟,花苞般的路灯莹莹亮着,院子里种满了各色各样的花,在路灯下透出颓靡的艳丽。
三层别墅,最引人注意的是顶上的阁楼,全透明的阳光房里放了懒人沙发和摇椅,可以想象在白天时躺在上面晒太阳的惬意。
沈凌递给他钥匙,看到他的注意力并在这,轻轻摇了摇。
林渝回神,注意到沈凌的手背上还有青紫的针孔,但是沈凌收手很快。
沈凌:“管家说妈妈忘记把钥匙给你了。这把是开庭院的门。”
他打开花园前的木门,推开门,待着林渝从花香馥郁的花丛到门口。
沈凌转动钥匙上的卡片:“这个是开房子大门的,也可以输入指纹,或者用人脸识别,但是时间太晚了。下次我们回来早一点可以跟管家爷爷说,现在太黑了他可能看不清不太好弄。”
‘滴’沈凌推开门——
舒适的冷气扑面而来,一楼客厅很大,落地灯旁是米色的沙发,同色系的地毯,靠窗边砌了高台,安置了一架白色钢琴。整个客厅的光源都是暖色系的,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了。
管家等在门口,沈凌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跑上楼。
林渝换了鞋子,扫了一眼鞋柜,里面大部分是沈凌的鞋子,崭新又干净,手顿了一下,他把自己的鞋子放在鞋柜外。
管家年龄看上去五十多岁了,头发微微白了,但人看上去很和蔼,笑着说:“林少爷,沈太太跟我说过,希望您能把这里当做家一样,一切需要的可以提前和我说。我姓唐,您可以跟沈少爷一样叫我唐管家就行。”
林渝点点头,背着书包走进。
唐管家微微欠身:“林少爷你们一路奔波应该饿了,我去厨房叮嘱一下,待会就来。”
林渝:“好的。”
客厅里顿时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别人在场,林渝的精神便不再紧绷。
他垂着眸,看着客厅的低调奢华,有种格格不入的荒谬。
比起沈家的富贵,其实林家也是宁川小富的家庭,但林家从来不让他进门,所有的吩咐都是通过电话,似乎连见他一面都嫌脏。
米色沙发上堆着几个玩偶,是长耳朵的白兔子,林渝看了几眼就收回视线。
沈凌翻找到医药箱,提着顺着楼梯哒哒哒跑下去。
他把医药箱递给林渝,林渝沉默且熟练地处理伤口,手法粗暴地揉散淤血。
沈凌看着就疼,悄声:“什么时候能好啊?”
林渝手顿了一下,良久才回:“很快,四五天就散了。”
他视线在沈凌的衣领上停了很久,沈凌疑惑地看了眼自己的校服。
沈凌:“我的衣服上有什么?”
林渝:“没有。”
他觉得自己很难理解沈凌的想法,不明白他作为沈家最受宠的独生子,愿意跟自己在这里玩过家家一样的游戏。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不可能达成的婚约。
沈凌并没有意识到他的神情,倦倦地打了个哈欠。
林渝处理好伤口,收起药水,嗓音很低:“为什么当时不走?”
沈凌微微晃了晃脑袋,感觉困意慢慢席卷,声音便有些低,听起来有些软:“为什么要走?”
林渝并不想跟他聊绕口令一样的话题:“没必要。”
他一语双关,沈凌再困也听得明白。
林渝从来没真正相信过沈太太和沈凌自己,到面前为止,对他所有的‘帮助’像是沈家自以为是。
沈凌再困也清醒了,他看着林渝的眼睛,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探究。
沈凌说:“沈家的帮助是因为林奶奶和我的奶奶的交情,并没有需要得到什么等价交换,林渝你可以放松一点。”
林渝不置可否。
沈凌觉得他的警惕性真的很重,于是叹了口气:“你也可以把这些当做是提前兑换的支票,它的确有限额,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直到你不再需要这支支票,它都不会失效。”
所以林渝,你可以再轻松一点,享受一下属于少年的时间。
林渝看着沈少爷莹润的黑眸,他发现沈少爷身上有一种天真,于是忍不住反问:“你能代表沈家?”
说完他后悔了,觉得是句废话。
沈凌笑了一下,他微微凑近林渝,声音很轻:“当然。”
林渝身上带着清苦的药味,沈凌并不陌生的味道。
林渝眼睛微微睁大了,他似乎有些惊讶,看了沈凌十几秒,才推开了他。
沈凌转回开始的话题,嗓音依旧是软的:“如果我走了,你会受更重的伤。”
他真的太困了,平时这个点他已经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了。
林渝很想挫败他的积极性,并不想让他一直那么游刃有余,很冷地笑了一声:“现在也没差。”
沈凌手抬起来揉了揉脸,细白的脸庞上眼睛湿漉漉的,眼尾带着点红。
他的确有些挫败到,但是很快能释然。
他用那双微红的眼睛,很轻地反驳:“但是你现在跟我一起回来了啊。”
沈凌连打了几个哈欠,实在受不了跟林渝说了晚安回房间休息。
林渝坐在沙发上,忽然意识到沈凌比他想象中更聪明一些。
从开始交谈前,沈凌就更早地摸准了林渝的点,精准打击。
他从开始就知道林渝并不想跟他一起回家。
沈家的承诺在林渝看来就是空头支票一样的东西,林渝从来没有把这些放在考虑里。他比其他人看得更远,人一旦有了依赖,当承诺消失,就会变得比开始更脆弱。
林渝想要跟林家分庭抗礼,绝不可能脆弱。
沈凌的确天真,很多时候的想法都清晰地摆在林渝面前。
可是他的天真却不让人厌烦。
想到最后,林渝脑海里忽然闪过沈凌狭长的眼角,带着的红晕看上去像是哭了。
林渝垂眸,揉了揉沙发上白兔子的耳朵。
沈凌睡前和困意做了个斗争,非常自信地向林渝发了个好友申请。
等了几秒,沈凌实在觉得太漫长了,困得栽进枕头里。
因此手机闪了一下,他也没看到。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