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邰鸣东错愕时,她已经跑进了房中,再也看不到了。
楼梯上响起她的脚步声,轻快地跑过来,进了她的房间,又重重把门关上。
邰鸣东还在想她刚刚说的那句话,宋妈在旁边劝他:“烧刚退,还是别在这儿吹风了。当心又反复起来,萄萄要担心坏了。”
邰鸣东问:“她很担心我?”
“当然,我看她是一晚上都没睡好,大清早就来问你怎么样了,知道你也睡不好,立刻就去楼下弹琴替你助眠。”宋妈一口气说了,真心实意劝他说,“萄萄对你,实在是没什么好挑剔的。她这么喜欢你,你要是往后对她不好,我可第一个不答应!”
宋妈和他母亲一个年纪,他母亲把宋妈派来,就是怕他年轻气盛,和孟知葡闹出什么矛盾,有人在旁边看着,出了事也好说和。
邰鸣东无奈道:“我哪敢对她不好?真犯了什么错,我在这个家还有立足之处吗?”
宋妈替他披上外套,又把他往床边推:“知道就好,还不快听萄萄的话,上床躺着。”
邰鸣东慢吞吞地走回床边,脱了鞋上床,宋妈替他盖好被子,摸了摸额头,因为吹了风,摸起来反倒凉冰冰的。宋妈放心不下,要给他倒热水,还没走出门,就听到他问:“你觉得萄萄,真的喜欢我吗?”
宋妈错愕说:“这还有假?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说:“随口问问。”
可宋妈又转回来,把体温计给翻了出来,邰鸣东错愕说:“怎么又要测体温?”
宋妈不由分说,把温度计塞到他嘴里,神情严肃道:“不是烧糊涂了,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来?”
邰鸣东百口莫辩,本来还想拿手机看看公事,却被彻底驳回了这样的自由活动,只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小时候还被他妈以为是多动症,带去医院看病,医生检查一圈,很委婉说:“每个人性格不同,有喜静的,自然也有爱动的,都是勉强不来的。”
所以他就是天生的,养病这几天,简直度日如年。
检查报告出来,只是普通的感冒,孟知葡大摇大摆进来,看他躺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盯着天花板,忍不住嘲笑说:“你这样子,我还以为你驾鹤西去了。”
“借你吉言。”他淡淡道,“等我骑上鹤,一定带着你一起兜风。”
“就你那车技,我怕你把我给颠下来。”
他叹口气,一副倦怠和她斗嘴的模样,孟知葡倒是觉得新鲜,看他不动,提议说:“不然出去逛逛?”
他不大感兴趣:“算了吧。”
宋妈守在门口,虎视眈眈,放出话来,要让他养病一周才准出门。谁敢太岁头上动土?孟知葡也叹口气:“也是,那你自己在这儿待着吧。”
邰鸣东扫了一眼,看她换了一条新裙子,还化了妆,问她:“你要出门?”
“是呀。”她笑嘻嘻说,“出去约会。羡慕吧?”
笑得这样开心,好像是巴不得他不要跟着一起去。
邰鸣东怕自己被她气死,摆了摆手,她就蹦蹦跳跳出了门。过了一会儿,宋妈送来茶点,看到他就生气:“你板着脸干什么?让你多躺几天,不是为你好?”
邰鸣东不说话,脸色臭得要命,宋妈觉得他不识好歹,到底额外开恩,给他拿了一份报纸,却又叮嘱:“别看太久,费神伤眼。”
报纸又有什么好看?金融头版一片动荡,股票下跌,曲线绿得掐得出水,翻到娱乐版面,某某明星出轨,爆出竟然已经有了私生子。
邰鸣东把报纸重重合上,忍不住说:“岂有此理。”
门外,有人问:“什么岂有此理?”
他一顿,看到孟知葡鬼鬼祟祟进来,正十分好奇地去翻报纸,翻了半天,有些纳闷:“这也没什么大新闻啊,你不会是股票也亏本了吧?”
“是亏了点。”邰鸣东连忙转开话题,“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去约会了?”
“骗你的。你以为我那么没同情心,留你一个人在家受苦?”她笑嘻嘻地去拉他,“我可是出门搬救兵的。”
果然是救兵,楼下,宋妈正在陪客,喜气洋洋地端了一杯正山小种出来:“这是鸣东上次拿回来的,他藏在书房里,打量我不知道。”
“这小子跟他爹一样,好东西总藏起来。”邰双溪接过茶来,品了品,“果然味道不错。”
邰双溪是邰鸣东姑姑,和他只差了不到十岁,小时候总带着邰鸣东一起出去滑旱冰,她早恋时候,就指使邰鸣东站在门口替她把风,等她失恋,又得邰鸣东替她去偷邰鸣东他爹藏起来的酒。
她常年居住在国外,这一次为了剪辑基金会的宣传片回来,难得多留了些日子。
宋妈和她许久没见,喜不自胜,又张罗着替她拿点心出来配茶吃:“我记得你之前最爱吃,这些年,不知道口味变了没有。”
邰双溪笑道:“在国外,最想的就是你的手艺。有一次半夜做梦,梦到回家吃饭,一桌子都是你亲手做的,把我直接给馋醒了,一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觉。”
宋妈就说:“那就不要再出去了,留在国内,我天天给你做饭吃。”
“你跟着鸣东,我哪里好意思天天来蹭饭?”
楼梯上,孟知葡正笑盈盈地往下走,闻言花蝴蝶似的扑了过来,挽住邰双溪的手臂撒娇说:“姑姑这话说得,好像我和邰鸣东很抠门一样。”
邰双溪说:“你过去不抠门,可嫁给了他,一定也变得抠门了?”
“为什么?”
“他小时候就抠门,夫唱妇随,你还不跟着他有样学样?”
孟知葡哈哈大笑,半天,反应过来:“谁跟他夫唱妇随了!”
邰双溪含笑道:“谁应了就是在说谁。”
孟知葡和她也是从小就认识,没大没小惯了,正说得开心,楼上,邰鸣东也走了下来。
他大病初愈,穿了一件驼色的开司米大衣,里面是一件米白色的高领线衣。初秋的天气,也没有多冷,他穿成这样,孟知葡看到,噗嗤一声就笑了:“咱们不像一个季节。”
她爱漂亮,只穿了一条奶油白的半袖针织短裙,下面搭了同色系的短靴,整个人清爽漂亮,如一株早开的荷,亭亭玉立至极。
邰鸣东说:“我就看不懂你们女人,既然穿了短裙,又为什么要配靴子?到底是冷,还是热。”
孟知葡翻个白眼,邰双溪替她说话:“又不是穿给你看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邰鸣东说:“确实,我也不太爱看。”
邰双溪说:“装模作样,听着还以为是正人君子。”
孟知葡附和:“就是,从小在长辈面前最会演戏,害得我多挨了我妈好多骂。”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邰鸣东举手投降:“是我说的不妥当,得罪了你们二位,请你们吃饭,当赔礼道歉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孟知葡放开邰双溪,揽住他的手臂,拽着他往门口走,“等着大出血吧。”
身后,宋妈眼看着他们俩走到门前换鞋,总算反应过来:“鸣东!你下来就算了,怎么还要出门?”
两人闻言,也不敢回头,你争我抢地挤出门去。
孟知葡鞋都没有穿好,踉踉跄跄出来,抱怨说:“为了救你,宋妈要连我一起骂了。”
邰鸣东说:“承你的情,改天给你个惊喜。”
她好奇道:“什么惊喜?”
可他又不肯说了,唇角翘着,狐狸似的狡猾,孟知葡绕着他转,他就说:“你把我头都绕晕了,万一摔倒,你的惊喜可就泡汤了。”
气得孟知葡给了他一拳:“烦人!就爱吊人胃口。”
屋内,邰双溪也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佯怒道:“你们只顾着打情骂俏,把我一个人丢给宋妈,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吗?”
孟知葡就推了邰鸣东一把:“还不说两句好听的,不然下次,看姑姑还来不来救你了。”
三个人说说笑笑去了餐厅,店是老店,开了好多年,会员制度,只接待熟客,邰双溪来了,还没报上名字,前台接待就立刻说:“邰小姐,好久不见。您常去的那间包厢刚巧没有人,要替您安排在那儿吗?”
邰双溪点了头,片刻功夫,经理已经亲自过来,将三人领去包厢。
落座后,孟知葡唏嘘说:“我听说这家店一向眼高于顶,谁的面子都不给,没想到只是没有遇到愿意折腰的那个人。”
桌下,邰鸣东扯了扯她,向着她做了个眼色,她这才注意到,邰双溪神情淡淡,像是不欲多谈。
她就转了个话题:“不知道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了?她在丞池这么久,我都想她了。”
“你是想跟她告状吧。”邰双溪总算笑道,“我前两天去看她了,那边气候好,她休养得不错,精气神都好了。只是一个劲儿跟我说,要我来催催你们,赶快给她生个孙子孙女。”
这也是应有之义,孟知葡踹了邰鸣东一脚,邰鸣东吃痛,面上淡淡道:“萄萄年纪还小,她敢要,我也不敢让她生啊。”
两人的小动作都被邰双溪看到眼里,她没好气说:“知道了。反正嫂子不在这儿,你们也听不到她的念叨,来来回回,受罪的也只有我一个。”
邰双溪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催他们的意思。一顿饭三人吃的开开心心,饭后,邰鸣东结账回来,就看她正站在窗边抽烟。
她抽的是女士香烟,薄荷味道,淡淡的白色,夹在她瘦而修长的指间,倒像是一截玉做的骨骼。窗外点滴细雨,窗台上放着的一小盆山茶受不得这样的冷落,一时花瓣逶迤,层层叠叠堆在窗台上。她漫不经心拈起一片花瓣,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邰鸣东问:“萄萄呢?”
“被我打发出去了。”她没回头,就这么说,“我有话要问你。”
“什么话还得避着她?”
“我避着她是给你留面子。”
邰鸣东有些意外:“怎么就说得这么严重?”
邰双溪闻言,转过头来,她画的是两道弯弯的柳叶吊梢眉,似笑非笑看人时,总显得讥讽:“你倒是一点都不心虚?”
“我有什么好心虚……”
邰鸣东话音未落,邰双溪已经将手里一直握着的一个公文袋重重摔在了桌上。
公文袋口没有封好,从里面滑出几张照片。邰鸣东捡起来,看了一眼,脸色未变,可语气已经郑重起来:“这是你从哪弄的?”
“我雇人跟踪你。”
“姑姑,”他看着邰双溪,很认真说,“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
“有人传到我邮箱里的,可惜找人查了,没查出个子丑寅卯。”邰双溪啧了一声,将烟重重地摁在了那堆叠着的落花上,十分生气道,“你才结婚多久,竟然就在外面搞出私生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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