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邰家这个慈善基金会由来已久,最初要追溯到邰鸣东曾祖母那一代。
邰家发迹自清朝,邰鸣东的曾祖母从国外留学归来,有感于国内教育事业欠缺,成立了助学基金会。本意是资助那些天赋异禀的栋梁之才出国留学,师夷长技以制夷,随时代发展到了现在,开始资助贫困地区的适龄儿童。
孟知葡下乡支教的活动,就是邰家基金会同学校一起组织的。
婚后,邰家安排,给她在基金会里也找了个职位,说出去也算有个正经事干。
孟知葡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犹豫半天,还是带上乔又渊一起出席。
按她的习惯,一个男朋友顶多半年时间。
半年一到,她就会付一笔很丰厚的分手费出去,和平地结束这段感情。
只是这次,她虽然把酬劳给了乔又渊,可一时找不到别人陪她一起。好在乔又渊暑假也没回家,就在学校里准备留学事宜,孟知葡一打电话就把他给喊来,还半真半假抱怨说:“萄萄,你好久没找我了。”
孟知葡安抚他:“最近忙。”
他一双漂亮的眼睛扫过来,带一点了然的笑容,却又垂下去,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时,就显得落寞起来。
孟知葡受不了他这个神情,盯着忍不住出了神,听到他说:“还以为……你打算不要我了。”
孟知葡下意识说:“怎么会?”
“那你这段时间忙完,能陪陪我吗?”
车在道路疾驰,或许是下了雨,天泛着阴,连带更远处的地平线,都像是本子上的墨水,一点点洇开了,散在那里。
孟知葡凝视着他,唇边含着一点笑,像是看他,却又像是看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恍惚轻声说:“好。”
他喜不自胜,将她揽入怀中。
孟知葡靠在他怀里,抬头看去,瞧不见他漂亮的眼睛,脸上的恍惚就淡去了,从他怀里挣开,坐得离他远了点。
她总这样,一时亲近一时疏远。乔又渊习以为常,隐忍地笑了笑,又问她:“晚上一起吃饭?”
“看情况吧。”孟知葡有些意兴阑珊,懒洋洋说,“那话怎么说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倒是把他给逗笑了。
孟知葡把自己也逗笑了,下了车还心情很愉悦,挽着乔又渊的手臂往里走。
她来得早,人还很少,侍应生引着他们走进休息室,里面坐了两个人,正扭在一起,不知道是在接吻还是打架。
孟知葡就“呦”了一声:“干什么呢?公共场所,注意点!”
闻言,那两个人才慢悠悠地分开了,其中一个转过头来,很不满说:“萄萄,你怎么净干这种打扰人的事儿?”
这人姓吕,单名一个微,也是孟知葡麻将团里的一个,只是上次约着打麻将,她有事儿没来。
孟知葡坐过去,不忙着搭理她,把视线落在刚刚她的男伴身上,了然于心说:“怪不得不跟我们一起玩,原来是忙着陪别人。”
吕微一点不脸红:“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从来重色轻友。”
又指着自己的男伴说:“萄萄,你也认识一下,这是……”她顿了顿,又问,“你叫什么来着?”
孟知葡抚掌大笑:“你可真是绝了,亲都亲了,连人家叫什么都不记得?”
吕微有点着急:“那不是忘了问了嘛,我天天叫他宝贝儿,你总不能跟着一起叫吧。”
两人说话时,那人就静静坐在那里,一双眼睛冷冷淡淡,自我介绍说:“我姓孟,孟弘。”
吕微得意了:“萄萄,你们俩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孟知葡对着孟弘笑了笑:“和老吕谈恋爱可太辛苦了吧?她上学时候有个外号,叫吕大石头,因为性格又倔又臭,又像驴又像石头。”
她话音刚落,吕微就冲过来要揍她,孟知葡哈哈大笑,连带着孟弘眼中都带了点笑意,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
孟知葡没把他放在心上,因为知道吕微是个三心二意的人,身边的男人一茬茬换,今天是这个,明天还指不定是谁呢。
她们这些朋友都习惯了。孟知葡记得自己以前还劝过吕微,让她悠着点,也不为别的,这么游戏人间,哪天身体受不了怎么办?
吕微倒是不当一回事儿:“放心,我都是先看体检报告,才在一起的。”
孟知葡被她噎住,她倒是笑了。
孟知葡记得那时是在山里,十月多就下了雪,大雪漫山遍野,远处枫叶还没落尽,红得刺目。
她端着一盏酒,杯子小巧玲珑,翠色丨欲滴,明明在笑,可神情十足寥落:“我就是觉得……这一辈子挺没意思的。”
把孟知葡吓个半死,生怕她什么时候想不开,那几天跟着她寸步不离,等回去了,立刻压着她去看心理医生。
后来孟知葡就想明白了。
别人想怎么过日子都是别人自己的事儿,只要你情我愿,不妨碍别人,别说一个月换一个男朋友,就是看破红尘出家了也无所谓。
所以后面别的朋友劝吕微,孟知葡还替她说话:“别管她了。她是谈恋爱,又不是欺男霸女,再说,乱搞男女关系总比吃喝嫖赌强啊。”
吕微听了先不乐意:“谁乱搞男女关系了!”
可那之后,吕微却又好像把她看得比别的朋友要重一点,问起来也只说:“你比她们合我的心意。”
她们这些人就是这样,好像幸运一点,什么都是唾手可得,所以活得总要任性一点。
孟知葡同吕微打完招呼,就想去一边坐着,免得打扰他们。吕微却嗤之以鼻:“说的我像是色丨欲熏心,你就坐我旁边。”
孟知葡说:“是我色丨欲熏心,怕你打扰到我。”
吕微喷笑,扫了一眼乔又渊,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把视线转回去看了一眼。
乔又渊外人面前很是腼腆,垂着头乖乖坐在那里。
吕微看得太出神,孟知葡就说:“哎哎哎,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我是那种人吗?”吕微似笑非笑说,“我就是觉得,他怎么这么眼熟呢?”
孟知葡呸她:“你这句话听着可太是了。贾宝玉见林黛玉第一眼怎么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四个人都笑起来,吕微掐了她一把:“嘴皮子这么利索,我给你投资,你去演脱口秀算了。”
孟知葡连忙躲到乔又渊怀里:“讨厌,把我的妆都掐花了。”
吕微总算放过她,她舒了口气,赶快把乔又渊打发出去。
免得他一直在吕微面前晃,被吕微看出什么。
时间快到了,人渐渐来得多了,孟知葡挂着理事的名头,也不好一直在这里躲懒,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打算出去转悠两圈。
这样打着慈善名号的拍卖会都不会搞得很奢靡,场所定在美术馆,连饮料都只有矿泉水。
孟知葡端了一杯,端详四周的美术作品,乔又渊虽然是学钢琴的,但是艺术造诣挺高的,还能顺便替她介绍一下。
孟知葡是个俗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盯着画上色块拼出来的小孩,怎么也看不出什么对和平的向往和自由的渴望,倒是对旁边一副很有感触:“这个我懂。两个大胖小子,怀里抱了只大白鹅,是对丰收的喜悦和过年的期盼。”
她指的那副是先锋画家曾力力的代表作,《信鸽坠落在原野》,乔又渊表情扭曲一下:“这不是两个大胖小子,他们怀里抱的也不是大白鹅。”
旁边有人嗤笑一声,孟知葡不当回事儿,漫不经心看过去,就看到邰鸣东站在那里。
他个子很高,接近一米九的个头,人群里总是鹤立鸡群。
十来岁刚开始发育的时候,他猛地蹿了老高,那时孟知葡偶然看到还吃了一惊:“你怎么瘦成这样?是生病了?”
他翻个白眼:“能不能盼我点好?我正长身体呢。”
他那时瘦得要命,两腮都有点微微下陷,还好五官够好,这么一瘦,反倒有种锋芒毕露的味道。
学校里小姑娘们都喜欢他,一到课间就跑去走廊趴着,看他有没有在操场打篮球。
只有孟知葡不理解:“跟个大马猴似的,哪里好看了?”
大马猴长大了,健身房里练出一身优雅漂亮的肌肉,不光是脸,身材也格外有看头,站在那里长腿细腰,人模狗样的三件套西装,里面露出细细一截怀表链子。
孟知葡被谁嘲笑都不能被他嘲笑,皱着眉问他:“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他很悠闲道,“就是觉得你对艺术别有一番理解,解读的视角令人耳目一新。”
他损人不带脏字,孟知葡瞪他一眼说:“我倒是不知道,你对这些东西这么感兴趣。”
“你如果多关心关心我,就能多了解我一些了。”
孟知葡觉得这个人纯粹有病:“我关心你干什么?”
“或许因为……我们已经结了婚?”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因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孟知葡不好在外面讲两个人协议婚姻,转头看到他手肘里还挂着个大美人。
大美人一袭红裙,波浪长发,漂亮得如梦似幻。
孟知葡觉得眼熟,大美人察觉到她的注视,落落大方一笑:“孟小姐,我是邱思。”
孟知葡这才想起来,原来是最近刚上映的某部电影的女主角,孟知葡似乎还去电影院看了。
只是剧情不大吸引人,看到一半她睡着了,只记得剧中女主角的美貌确实一等一。
孟知葡就说:“结了婚还有美在侧,邰二公子好福气。”
“和孟大小姐也只是半斤八两。”
邰鸣东微微一笑,视线扫过乔又渊的眼睛,微微停顿,又饶有兴致地看向孟知葡。
孟知葡读懂他的言外之意,他们两个是大哥别笑二哥,就算被长辈抓到,也只能算是狼狈为奸。
可孟知葡还是有点不服气:“是你先提的。”
他说:“下次一定注意。”
他说话拿腔拿调,孟知葡翻个白眼,挽着乔又渊要走,可他又说:“待会儿别乱跑,跟我坐在一起。”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淡淡道,“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这是什么屁话,孟知葡在心里骂他,知道影响不好,就不要带别人来啊!
可他已经牵着邱思,施施然走了,只留孟知葡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磨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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