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孟知葡的重点在十年内不会离婚。
可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前面那句:“你和他睡了?!”
孟知葡不满道:“你们就不关心我为什么和他十年不离婚吗?”
“谁在意这个!”一群花花公主们眼睛放光,“感觉如何?”
孟知葡说:“我喝断片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太可惜了!”大家拍着大腿感叹,“你这睡了跟没睡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人,睡来睡去,感觉不都差不多?”孟知葡不理解她们,“况且,那不就是邰鸣东嘛!”
可在这一点上,她是孤军奋战。
大家七嘴八舌地教育她:“那可是邰鸣东啊!咱们圈子里的小姑娘,哪个上学时候,没把他当做白马王子看的?”
孟知葡举手:“我可没。”
又被大家把手按下去:“你是没,你直接和他结婚了。”
老杨也说:“不过也好。我看倪晃和他顶多是刚在一起,肯定还没睡呢。你比她先品尝了邰二的肉丨体,也不亏了。”
孟知葡被她们给气笑了:“我才没那么幼稚,和她比这个。要是邰鸣东真和她睡了,就算我和他有约定,也一定要离婚!”
花花公主们都是墙头草,立刻附和:“没错,男人和牙刷不能共享!尤其是不能和你那个妹妹共享。”
大家都挺烦倪晃的,孟知葡总算找到共鸣,心情没那么恶劣。又被大家哄着,一起去吃麻小。
吃完宵夜,已经快一点了。
平常这个时候,孟知葡为了不打扰豌豆公主睡觉,都是自己去酒店睡,可这一次,她不但回了家,更是重重地把门打开,又重重地把门摔上。
最好把邰鸣东给惊醒,失眠一晚上。
孟知葡有些恶毒地想,可进了门,客厅里的灯却还亮着,邰鸣东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
放的是一部香港的老电影。俗气的合家欢,男主是日后的大明星,在这部剧里却还略显青涩,有一张秀气干净的面孔,做一些夸张的表情,插科打诨,引得漂亮的女主娇笑连连。
画面时明时暗,映出的光落在他的脸上也像是一层浅浅的霜。他将电视声音调得很小很低,唇角翘着,漂亮的深褐色眼睛弯出一个愉快的弧度,像是这一部恶俗的电影真的有那么好看似的。
城市都睡去了,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灯,姜黄色的光,将他也照出电影的质感。
孟知葡看到他还有点别扭,刚往前走了几步,他就回过头来:“回来了?”
孟知葡问:“你怎么还没睡?”
“在等你。”他态度自然,拍了拍身边的座位,“一起看吗?”
他这样,就像是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孟知葡就也泰然自若起来,在他身边坐下。
沙发极软,人坐下像是没了骨头,这部电影孟知葡也看过,知道要大结局了,只瞥了一眼屏幕,就问他说:“等我干什么?”
“看完再说。”
她闭上嘴,真跟着他一起看起电影来。
电影走到尾声,男主女主即将结婚,新娘披上婚纱,美得倾国倾城。可孟知葡却叹了口气,因为知道,结局并不十分美好。
他忽然抬手,把片子暂停了。
屏幕停留在新郎新娘执手,向着镜头灿烂地笑,孟知葡问:“怎么不看了?”
他说:“你不是不喜欢吗?”
“也不是不喜欢。”她看着屏幕,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就是觉得说起来好事成双,可向来,好事是不长久的。他们明明已经结婚了,导演为什么又要拍出十年后的结局?”
十年前,男主用尽一切办法,抱得美人归。
十年后,红颜枯骨,女主因病身亡,只留下空空如也的一个家。
孟知葡十几岁时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抱着尊重电影的心态,看完了字幕,结果冷不丁又跳出镜头。
十年前还意气风发的男主,满头白发坐在两人的新房中。新房已经变成旧屋,可是打扫得干净整洁,窗台刷了薄荷绿的漆,放了小小一瓶香水百合。男主手里抱了一个匣子,絮絮叨叨地同匣子说话,口气又轻又软,就像是对着女主——
孟知葡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那是个骨灰盒,盒子里放着的是女主的骨灰。
她脑袋猛地一炸,像是看着一场美梦惊醒,又好像是步入噩梦。
片子打着合家欢旗号,却留下这样一个“彩蛋”,实在是致郁之极。她心里难受了不知道多久,从此就不再爱看这类片子。
她是真为这个惆怅,叹完气,眉头还皱着。
她是小小一张桃心脸儿,从小就可爱,等长大了,反倒越发明艳动人,窄窄的鼻骨配了尖而细的眼角,眼睛却是又大又圆,明眸善睐,宜嗔宜喜,哪怕是蹙着眉,也像是在撒娇。
邰鸣东看着她,忍不住就笑了。
她以为他是嘲笑自己,瞪了他一眼,他就举手投降:“没笑你。我是觉得,你天天无忧无虑的,哪里来的这么多感触?”
“你懂什么。”她翻个白眼,因为眼睛黑白分明,又像是飞了个眼波过来,“我烦心事儿多了。”
他说:“可以说来听听。”
她看过来,眼中烟波袅袅,又像是蝴蝶,轻轻飘飘,不知道要落在哪里:“说是不能跟你说,不过倒是可以听听,你找我什么事儿。”
“下个月有个慈善拍卖会,有空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参加。”
她故意问:“要是没空的话呢?”
“那我就约别人了。”
孟知葡本来可去可不去,可听他说“别人”,忽然就想到了倪晃,于是旁敲侧击:“上周你去中环了吗?”
他不提防她问这个,顿了顿,伸手去掏了支烟出来。孟知葡皱了下眉,被他看到,就又把烟给弹回烟盒里:“怎么突然问这个?”
孟知葡心中警铃大作:“用问题回答问题,说明你心虚了。”
“我能心虚什么?”他啧了一声,“上周我在瑞士,根本不在国内。”
“你去瑞士干什么?”
“滑雪啊。”他看她很不相信的样子,随手把手机丢给她,“不信自己看。”
一般人爱面子,听他这么说大概率就不看了。可孟知葡不是那种人,半信半疑接过手机,就要去解锁:“密码多少?”
“我生日。”
孟知葡哦了一声,手指却悬在那里,半天,又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你连我生日都不知道?”
她却很理直气壮:“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凭什么要每个人都记得你生日。”
邰鸣东自讨个没趣,黑着脸把手机从她手里拿过来,亲自替她解锁,大小姐还要骂他:“直接帮我弄好不就行了。”
邰鸣东摆摆手,示意她别和自己说话,免得把自己气死。
孟知葡从善如流,就当他不存在,认认真真翻检手机。
先看聊天记录,大部分是和朋友,聊也不聊女人,居然都在聊游戏、投资、车、表和钓鱼。
孟知葡忍不住说:“听说男人上了年纪就爱钓鱼,是因为自己不太行……”
他忍无可忍:“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孟知葡被噎了一下,因为不想和他谈这个,所以只好闭上嘴。
他得了安静,把电视关了,看她还在翻,指点说:“看我和郜白的。”
郜白是他的助理。
可和她只有一个小许不一样,他除了这个生活助理另外有五六个助理,弄得像是古代的皇帝,身边分门别类,百花齐放,一群小太监围着,伺候得面面俱到。
孟知葡依言打开,发现邰鸣东这个人在微信里说话惜字如金。寥寥数语,把郜白指挥得团团转,最新的一条指令,是让郜白订下周市中心的旋转餐厅。
那里是约会圣地,因为能看得到窗外的江景,所以格外受小情侣欢迎。
孟知葡又要发表意见:“那家换了主厨,味道大不如前了。”
他看过来:“你怎么知道?”
“我前几天和……”她把乔又渊的名字咽回去,“老杨她们去吃过。”
他嗤笑一声,看穿了孟知葡的小心思。
孟知葡连忙低下头,继续翻看,终于翻到了上周郜白发的行程安排同机票,果然是飞往瑞士。看日期,是前两天刚回来的。
孟知葡总算放下心来:“行了,没事儿了。我下个月没空,你自己去参加那个什么拍卖会吧。”
他似笑非笑:“你这算不算过河拆桥?”
她倒是很坦荡:“记得找个漂亮的带过去,我最近可都是很忙的。”
要说忙,倒是货真价实——吃喝玩乐也很累人!
不过主要是孟知葡不想跟他一起出席这样的公开场合,装什么模范夫妻。
邰鸣东对她的小心思了然于心,也不难为她,只说:“看完了把手机还我。”
“没看完呢!”孟知葡正在看他朋友圈,往旁边一躲,哈哈大笑说,“老裴这个人怎么这样?”
却是他们的共同好友前几天发了朋友圈,哭嚎车轱辘被偷了,配图正是他新买的那辆兰博基尼,车漆光可鉴人,四个车轱辘却全没了。
孟知葡笑完,又有点纳闷:“我这儿怎么没看到?”
“他把你屏蔽了呗。”
“屏蔽我干嘛?”
邰鸣东不耐烦说:“他挖墙脚,抢了别人女朋友,别人修理他,只偷了他四个车轮。这事儿他理亏,不说出来又憋的难受,当然要把你们这些看热闹会嘲笑他的屏蔽了,只留点溜须拍马的听安慰。”
孟知葡恍然大悟:“看不出来,老裴这个人是这样。”又问,“那他怎么不屏蔽你,你只会笑得更大声吧?”
邰鸣东闻言,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他车轮被偷的时候我就在旁边。还是我开车把他送回来的。”
“一丘之貉。”
“这你就说错了。”邰鸣东悠悠道,“我还是有点道德的。挖人墙角和拾人牙慧一样,都没什么意思。”
孟知葡嗤之以鼻:“照你这么说,你还是个道德标兵了?”
“不敢当。只是一丘之貉里面不怎么瘸腿的那只。”
孟知葡被逗得哈哈大笑,冷不防他来抽手机,她下意识要躲,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她的手腕很细,大拇指同食指圈成一个圈,像是稍稍用力就断了。
他一时有些出神,她却灵巧地把手机扔到另一只手里:“急什么?是不是有我没看到的猫腻。”
他却说起不相干的事儿:“你知道导演为什么要拍十年后吗?”
她果然被转移开注意力:“为什么?”
“因为这部电影是根据导演的真实经历改编的。”
她瞪大眼睛,望着他,有些不敢置信:“所以……”
“所以,女主角真的十年后因病去世了。”
她还是不肯信:“你怎么知道?”
“上次去香港,吃饭的时候正好和导演见了一面,顺便问了问。”
他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可却不怎么喜欢骗人。孟知葡相信了,因此,更加失落:“怎么会这样啊,还不如是编的呢。”
“生活总比艺术要莫名其妙一点。”
他说着,侧头看她,沙发太软,她不知不觉向着他这边滑过来,已经几乎落在了他的怀中。他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揽住她纤细的腰身。
她浑然不觉,还在烦恼,又扭过头来抱怨说:“怎么不记得替我要个签名?”
两人离得太近,鼻尖几乎抵着鼻尖,她的唇柔软红润,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
他有些走神,随口说:“忘记了。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啤酒。”她惊讶道,“这也能闻出来?”
他只是笑,孟知葡总算觉出不好意思,站起身说:“总之,下次记得帮我要签名。”
他说好,她就慌慌张张地跑了。
他坐在原处,鼻端像是还有她的气息,是她常用的那款香水,葛娄子同夹竹桃混出来的气息。
他又回忆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说:“麻辣小龙虾?”
他声音不大,可在安静的房间里振聋发聩。
走楼梯走到一半的孟知葡脚下一滑,忍不住想,真是狗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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