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白芙夭从假山处跑出去,快得就像只白色的小兔子。

    湖右侧的山林道上,两位华服公子还有几个侍卫正环山慢行,年纪小的那个大概十六七岁的模样,穿了身亮眼粉衣,杏眼灵动,在道上从左边换到右边,又从右边换到左边,嘴巴就没有停过。

    而另一位公子面容清隽俊秀,清清雅雅着一袭白衫,金线在袖口领口缠绕出点点龙纹,却又流光华彩,显得贵气非常。纵然旁边的人一直在他耳边叨叨,他也背着手按照自己的节奏慢行,唇瓣微勾半点不耐都没有。

    陆帧有时真是烦透陆凌这种不动如山的态度,他从跟陆凌关系亲近开始就没见过陆凌惊慌的模样,好似一切都不在意又或者说在把握中。

    可他急啊!他是所有兄弟里年纪最小的,念书又念得不好,厮混到如今还被父皇押着上太学,好不容易能出宫一趟就想着去找白芙夭,要不是陆凌跟父皇保证他定不会惹事,谁要跟哥哥一起踏青啊!

    “一路都在说芙夭芙夭。你脑子里除了女人还剩什么。”陆凌温和地教训弟弟,余光不动声色看向山下湖。

    “诶,这句话说的可不对,我脑子里可没有别的女人,只有白芙夭。”

    “陆帧——”陆凌刚喊了名字,湖里就传来大动静。

    两位殿下都是习武之人,陆凌发现的同时陆帧也立刻把头偏了过去,并惊叫起来:“二哥,你看湖那有个人!”

    少年人方寸乱间完全没来得及注意身边人嘴角的笑意更深。但随即白衣公子就撩着衣摆飞身跃起,点树而行,企图以最短的距离去湖里救人:“你带人赶紧下山!”

    京城位处北方,少湖无江,会凫水的人凤毛麟角,陆帧还有几个侍卫都是旱鸭子,且论起来他们功夫着实没有自幼就用功习武的陆凌强。况且陆帧还发现他这个二哥还有一个特点,只要他想做的事,就没有成不了的。

    陆凌出手,陆帧就知道落水的人能救下来。

    “二哥!你当心些!”纵然如此陆帧还是大喊。回应他的只有一片白色衣角。

    陆凌从山道落到湖边几乎只是一瞬,他远望湖心人起起伏伏还有力气扑腾没有急着飞身上桥,触地掌心慢悠悠收起,再慢悠悠直腰站起。

    他给陆帧所看的焦急早就被平静取代。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他只需再等等,等到谢遂真正绝望混沌之时,那才算救命之恩。

    但——

    陆凌瞳眸微缩。紧接着再点地起身飞到桥上也为时已晚。

    比他近得多的桥边假山处窜出个娇俏身影,三两步跑到谢遂落水处攀上栏杆直接跳到了湖里。

    白芙夭其实水性并不好,她会水也是前世做了贵妃陪陆凌去别苑避暑,为了陪陆凌戏水学的小把戏小情趣,但当时帝后“情深”,日日有陆凌的地方就有武思月,她膈应得很直到最后也没跟陆凌用上。

    这次跳到湖里仅凭她一腔孤勇,完全没想过这么鲁莽地救人她自己也会有危险。

    白芙夭一口气潜到水里,才拽到谢遂逐渐沉下的衣裳就胸腔就没气儿了,她下意识张口,冰冷的湖水涌入嘴巴,手脚似是被紧紧缚住,窒息的濒死感漫上心头。

    但白芙夭脑中却一片清明,她如今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把性命丢在这里?

    努力咬紧牙关,在越来越窒息之中,白芙夭依旧拼尽全力推着谢遂向上,日光绚烂,从水中望去咫尺天涯。

    谢遂终于被推出水面,但推他的人却向水底沉去。

    白芙夭最后一口气全给了谢遂,她不甘心伸手往上却怎么也够不到边际,只能任自己沉沦而下,就在白芙夭绝望之时一只手伸向水中抓住了她。

    流剑山庄厢房烧了两只火盆,谢遂换了套衣裳半靠在榻,捂着胸口脸色还是苍白,对今日一劫心有余悸。

    “我是捡着一条蹦到桥上的锦鲤想着放它入湖,结果那处台阶应当是年久失修,一踩就碎了。”

    “怎么搞的,流剑山庄连这点东西都能弄出毛病,以后春日宴谁还在他这儿办啊!”陆帧拍着大腿气愤,又朝外看去:“庄主呢?都多久了怎么还不过来!谢大家放心,肯定得让流剑山庄给你一个交代!”

    庄主没有到,房门却有人敲响。

    “二位殿下,谢先生,芙夭来与你们告辞。”

    陆帧脸色立刻温柔下来,两条腿比他的思想还要快,直接小跑过去打开门,就见也换了身衣裳披了条披风的白芙夭被天香楼几个姐妹拥扶着在门口,美人散开发髻,湿发如缎,衬得人越发唇红齿白,伶仃美艳。

    “这么早走作甚?你头发还是湿的呢,怎么都不等它干了再离开?”陆帧拉着白芙夭手腕就要将人往房里带,眼睛看向自己的侍卫:“去!找几条干帕子过来!”

    白芙夭不动声色从陆帧手里挣出手腕,也没有随他进厢房。陪着白芙夭一同过来的其他妓子脚都抬起准备跟着踏进去,看白芙夭不肯最终只能跟着白芙夭站在门外,心里都在暗骂她简直太不识相。

    这里的三个人,两个是殿下,一个是帝师,加起来是跺跺脚京城都得抖一抖的人物,怎么现在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谢遂听见是白芙夭过来就下了榻,这女子虽身在烟花之地,品性纯良得让他都真心尊敬。

    最后一把力气用在把他推到水面,却让自己陷入水底,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到?他又怎么可能不为之动容?谢遂多有感慨,既感谢白芙夭救他一命,也臣服于白芙夭高洁的品性。

    谢遂到了门口才真真正正见了他的救命恩人,面对艳色无边,他的目光里没有狎昵,只是颇为欣赏地跟白芙夭点点头,拱手弯腰对她作了个辑行了个大礼。

    “谢先生不必如此!”白芙夭摆手要扶,谢遂还是就着这个大礼的姿势将道谢的话讲完才直起身。

    “往后白姑娘有什么需要谢某帮忙的,谢某还有谢家定在所不辞。”

    白芙夭又是一惊。这个是她没料到的。

    上一世陆凌救了谢遂,也只得了谢遂一人的许诺和青眼,是后来陆凌与谢家人越走越近,整个谢家才在朝堂中站在了陆凌这一边。

    而她,一个半吊子救人的妓子却直接就从谢遂这儿得了整个谢家的支持。

    这是意外之喜吧?

    白芙夭也不做虚伪的推辞,有谢大家的看重,不管是对她还是以后对纪禾都是好事。

    眸光再提起白芙夭就看到房间里的陆凌,陆凌依旧坐在厢房之中,屏风半掩也遮不住男人的白衣清俊,此时他正在火盆处烤着湿掉的衣袖,也正好抬眼,就与白芙夭对视了个正着。

    他对着白芙夭温和笑了笑。

    君子雅正,一笑如兰。

    白芙夭只觉得浑身寒凉。有多少个日夜她便是被这温柔所迷惑,才让自己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

    只有深深接触过了陆凌的才知道,在这温柔之下,是毒蛇般的冰冷和让人胆寒的心机,那个陆凌才是真的陆凌。

    白芙夭不敢在陆凌面前露出什么表情,见他看过来,双手齐眉遮住满眼厌恶,对他做了个女子礼:“芙夭谢谢二殿下救命之恩。要是没有二殿下最后拉我的那把,恐怕小女这条命就丢在湖里了。”

    陆凌颔首,还是温和笑着:“举手之劳。”

    男人说着举手之劳,脸已经偏过去将衣袖慢慢卷下来。

    他回忆起刚刚在湖边的一幕,从水里提起白芙夭将人搂抱进怀里,女人身体与他的臂弯无比契合,就好似他已经抱过白芙夭无数次,就想一直那样抱下去,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了。

    “我已经替你谢过二哥了,所以你谢谢我就行!”陆帧拍拍胸膛一副自己也与有荣焉的模样。

    白芙夭对着陆帧气性也下去了:“当然也谢谢七殿下!”

    陆帧傻笑,几个侍卫已经找来干帕子给陆帧,陆帧直接走到白芙夭面前就给她擦起头发来,少年没服侍过人,下手没轻没重把白芙夭脑袋柔得头晕。

    “七殿下这是在擦狗吗?”

    “哈哈,能被我擦头发难道不荣幸?别动别动让我来,我就要自己给你擦!而且你听我说,头发不干就四处乱跑会头痛的哦!一会儿我们还得找庄主麻烦,呸,不是找麻烦,是找他论事,你留下来拿赔偿呗!”

    白芙夭看着曾经没心没肺的少年人,这一整天浸凉的心才软下边角。

    七殿下陆帧是上辈子除了纪禾之外唯一真心待她的人。他爱得热烈张扬,生怕白芙夭看不见,将一颗心捧在了手上。只是那时她已经喜欢上陆凌,跟陆帧只有遗憾罢了。

    而最后的结局……比之陆煊的惨烈,陆帧本就未曾想过与陆凌争什么,拿了封地离开京城就再也没有回来。前世他应该做了一辈子的闲散王爷吧。白芙夭想。

    身后又有了别的动静。陪着白芙夭的妓子们纷纷喊了声红姑,白芙夭也转身,就看到穿金戴银的富贵女人在几个山庄仆从的带领下踮着小脚跑来。红姑脸上表情很急,不只是为白芙夭的身体紧张还是为白芙夭一举与三位大人物都有了干系而兴奋。

    “芙夭,听说你一直在找我,这不,我刚得消息就赶来了,我的祖宗诶!你身子没事吧,本来病也没好,这、这一落水再坏了身子就难办了——”

    知道来者是在敲打自己谢遂上前两步正要说话,白芙夭直接推开陆帧的帕子从门口跑过去,湿漉漉的头发在空中画出漂亮的波浪,毫不矜持的模样与刚刚端方有礼进退有度的白芙夭判若两人。

    “今天天香楼请的画师,有没有一个叫纪禾的?”白芙夭揪紧裙摆,期期艾艾。

    红姑不知为何白芙夭会露出这样期待甚至慎重的表情,对此她也慎重起来,认真想了想,摇头。

    “没记错的话,楼里没请这个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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