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延熙面色苍白,似乎是让记忆中回想起来的画面吓到了,他的双唇微微颤抖,但并没停下来口中的话语,他低声道:“官府的人很快就到了,我当时是想上前替幼亭说话的,但是幼亭看到了我,他冲我摇摇头我就看着他被官府的人带走”
“我急忙回去,将此事告知爹娘,以及大伯父和大伯母。”楚延熙又灌下一口茶水,他的脸色慢慢地平复下来,神情略微镇定,“爹当夜就寻了我,把嫂嫂留给大伯母的令牌给了我,让我连夜出京,来苍玉山寻你。”
“再后来的事,我便也不知了。”
楚延琛目光微微闪动,他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当初你和虞三郎签字摁手印时,可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楚延熙一脸的茫然,他低下头,仔细回想,半晌才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对劲。可能,笔太顺?纸太香?”
他不确定地随口猜测。
“嗯,”楚延琛点着头,并未因为楚延熙的不确定而有丝毫的轻视,他笑了笑,道,“行了,到了这儿,你就放心在这儿好好休息几天,等事情解决了,到时再回京。”
楚延熙听得这话,他低着头没有吭声,好一会儿,才抬头望向楚延琛,迟疑地道:“大哥,你可以救救幼亭吗?他肯定没有杀人。”
这时候的楚延熙还不知道虞三郎身上背的罪名可不是杀人这么一项,其他按在他头上的桩桩件件,才更加严重。
楚延琛凝目直视楚延熙,少年郎的面上惶恐尚未完全褪去,眼中已然浮起对友人的担忧,他语带深意地道:“等大哥回京以后再说。”
他并未将事情的严重性告知楚延熙,楚延熙还不知道若非他走得快,只怕这时候人也该入了大牢了。
“你随瑶六下去休息。梳洗一番,好好睡一觉,晚膳的时候,大哥会着人喊你。”楚延琛温声嘱咐道。
楚延熙凝望着楚延琛,突然心头微微发酸,涌起一抹愧疚和不安,道:“大哥,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楚延琛摇了摇头,道:“旁人算计,哪儿就是你的错?不过是有心算无心罢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不必担心,事情总能解决的。你嫂嫂还说要给你准备一场小宴,算是给你接风洗尘。”楚延琛站起身,走到楚延熙的身边,他轻轻拍了拍楚延熙的肩膀,徐徐道,“先去歇着吧。”
“好。谢谢大哥。”楚延熙乖顺地点了点头,而后站起来,跟着瑶六离开,悄然消失在夕阳的余光中。
楚延琛站在房前,看着楚延熙离开,山风吹拂,给人一股沁凉的感觉。他面上的笑意慢慢收敛,眼神里透出一抹淡漠,低声对身旁的重九,道:“明日启程回京,子瑜这儿,京城的情况就不必和他说了,让他好好休息。”
“是。”重九躬身一礼,迅速应下。
楚延琛走出房门,朝着卧房行去,他的脑中却是谨慎地将刚刚楚延熙所说的字字句句分析起来,从那些细节中慢慢地揣摩这一次的案件,摸索着背后凶手的图谋。
等到楚延琛回来的时候,赵清婉已经起了榻,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周姑姑替她挽着发,见到楚延琛回来,屋中的侍女纷纷屈膝行礼。
楚延琛走到赵清婉的身边,他看着赵清婉那乌黑的秀发在周姑姑的巧手之下,挽作美丽的坠云髻。他心思一动,双眼定定地盯着。
赵清婉注意到楚延琛的模样,她疑惑地侧了侧头,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楚延琛走上前来,他忽而间将那簪子脱开,已经梳好的坠云髻登时就散落下来。
赵清婉眨眨眼,一双清亮的眸子望向楚延琛,那眸子里带着困惑,雾蒙蒙的,仿佛是蒙上一层水色,闷声道:“是不好看吗?”
楚延琛微笑着俯身凑近她的耳边,修长的手指拨过她的发丝,白皙的手指与乌黑的秀发构成一幅黑白分明的水墨画。
“不,很好看。”楚延琛见发簪放在桌上,他直起身,而后沉声道,“可是我想亲手替皎皎挽发。”
赵清婉面颊微微发红,她斜睨了楚延琛一眼,而后对着周姑姑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周姑姑带着人离开,她轻靠在楚延琛身上,娇声道:“若是梳得不好看,那我今儿可就不出门了。”
楚延琛伸手拂过她的黑发,清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他低着头,低声道:“皎皎怎样都好看。”
赵清婉轻笑出声,她摆弄着桌上的发簪,小声道:“怀瑾这话,是不是先替自个儿的手艺开脱了?”
“为夫说的可是实话。”楚延琛眼中带着笑,挽发的动作虽然略微生疏,可是却还是有模有样的。
当最后一支簪子插入发间的时候,赵清婉认真地对着梳妆镜好生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笑吟吟地道:“怀瑾,果真是心灵手巧。”
“那也是皎皎天生丽质。”
夫妻间的互相吹捧,一时间令微凉的山风都燥热了起来。
赵清婉毕竟还是脸皮薄,她低下头,随后开口问道:“子瑜怎样了?”
楚延琛坐了下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大概是吓着了。人有点恹恹的。皎皎,明日我就启程回京,子瑜这事儿,我得亲自回去看看。”
赵清婉拧了一下眉头,她伸手拉住楚延琛的手,轻声道:“要不,我和你一同回京。若是有什么需要,好歹我能照应一把。”
夕照透过窗子,斜漏进来,映在赵清婉的面上,给她清丽的面容蒙上了一层金色的面纱,透出一抹姝色的魅惑。
楚延琛并不意外赵清婉知道京中的消息,宁惠帝最为疼爱的福慧公主,身边又如何会没有情报来源呢?不过他并不想让赵清婉这个时候回去。
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京中如今是暑气正盛的时候,你回去可得难受了。子瑜留在苍玉山,就暂且拜托你照顾他。”
赵清婉笑了一下,她的唇边绽开一抹浅淡的笑,若隐若现的梨涡让人看着可爱:“我是他嫂嫂,长嫂如母,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在这儿,谁也为难不了他。”
她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赵清婉自然知道楚延熙深夜出京,急赴苍玉山是楚家可以所为,也是为了避难。
“多谢皎皎。”夕照转淡,在浅浅的光线之下,楚延琛微微笑着,他唇边勾起一抹极为温柔的弧线,而后拉着赵清婉起身,道,“走吧,该用晚膳了。”
赵清婉温顺地随着楚延琛出门,她一边走着一边开口道:“今儿给子瑜准备的小宴,你和我说子瑜不挑食,也不忌口,我便随着你的口味布置了。”
“子瑜确实不挑食,那小子胃口好,什么都吃得下去。不过,怎么是随着我的口味布置,你想吃什么就照你的意思来便好。今儿中午你便吃得少,是不是不合口味?”楚延琛皱了皱眉头,面色严肃地问道。
赵清婉并没有想到楚延琛竟然会注意到这么细微的地方,她中午不过是略微困乏,所以就没什么胃口。看着楚延琛微微皱起的眉头,她的心头一片暖意,带着一丝满足与欣喜,陡然凑近,白嫩的指尖轻轻拂过楚延琛的眉心,小声道:“没有,就是中午困意上来了,所以就没什么胃口。你莫要皱眉,皱着皱着变成了小老头,可怎么办?”
楚延琛抓住赵清婉的手,而后微微一转,十指相扣,两人亲昵地走在一块儿,他温柔地笑着道:“莫不是变成小老头,你就嫌弃我了?”
“那才不会,你就是变成小老头,那也是最迷人的小老头。”
“皎皎,我明日一早就回去。每日我都会让人送信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准胡闹。”
“是是是,我知道。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是,京中暑热,你更要好好保重身体。”
“好。”
两人走在暗淡的夕照之中,微薄的金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两道影子在金灿灿的一丝余晖中交缠在一起,构成一幅绚烂的画面。
翌日,天光蒙蒙亮,两三匹马从苍玉山疾驰而出。
京都里,大多数的人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而那至高无上的帝王却在一片曦光之中漫步。
“人从苍玉山回来了?”宁惠帝立在一片晨曦之中,身上穿着明黄的常服,脸色平静,眉宇间的些许褶子在威严的脸上显得一片严肃,他的双眼落在檐下青翠欲滴的花草盆栽上。
“是。今日天未亮,人就从苍玉山启程了。”杨熙安静地立在宁惠帝的身后,他看了一眼宁惠帝平静的面容,知道宁惠帝要的不是这个答案,他复又回道,“公主在苍玉山一切安好。”
宁惠帝微微笑,唇边的线条柔和,眉眼也不若先前的凝重,他轻声道:“苍玉山的行宫,来年还是得重新翻修一下,高进,这事儿,你记一下,等皎皎回来后,着人去重修。”
“是。”高公公候在一旁,听着宁惠帝的吩咐,他恭敬地应道。
宁惠帝低低咳了两声,他回头看了一眼木讷的杨熙,接着问道:“楚延熙也在苍玉山吧?”
“是。人在苍玉山,并未随楚延琛回来。”
“挺聪明的。”宁惠帝轻声说道,“楚家的人还是不错的,果决,大胆。”
他看着皇宫里大片摇曳的花草,双眼微微眯起,宁惠帝自然知道楚延熙当夜离京是何缘由,也知道如今楚延熙不回京又是什么打算。
“陛下,虞家的事儿,如今都压着,再不处理,只怕任家也是要闹起来了。”杨熙低头提醒道。
宁惠帝眉头一挑,垂下眼,半晌之后才幽幽地道:“等楚延琛回京,这事儿让他接了。恩科之前,势必让他给一个满意的答复。”
杨熙抬头看了一眼宁惠帝,小声回禀道:“恩科之前,那不过是五六日的光景了。不知,是否要给驸马一些提点?”
这话说完,气氛顿时变得冷厉起来,宁惠帝回眸看向杨熙,神色冰冷,但杨熙却未曾有丝毫的惧怕。
“把那些小玩意儿都呈给他吧。”宁惠帝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冷凝的气氛略微缓和,“下次,就不必这般揣摩朕的心思了。朕没打算动他,他毕竟是皎皎的驸马,朕可不想让皎皎新婚燕尔的时候,心情不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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