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剑从背后刺穿心口的一刹,元念初眼前闪过许多往事。

    师尊抱起五岁时的她的温柔面容,师兄怒斥她识人不清时血红了的眼睛,还有对她阖上的山门,以及那一句似有似无的低语——从今日起,你我师徒缘尽,逐出山门,你……好自为之吧……

    原来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人在死前,真能走马观花的看见自己生前那些放不下的往事,对自己彻底失望的师尊,还有那日师弟死去时不能瞑目的双眼。

    噗的一声,宝剑入的更深,没有丝毫犹豫,带着势要将她诛杀在当场的决绝。

    元念初终于回神,尖锐剧痛瞬间席卷而来,她只觉浑身的灵力和热度都随着胸口流出的血失去了。

    她低头看那淌着自己心头血的剑尖,剑身荧荧雪白,锋利无匹,上刻二字——冬绝。是她亲自闯秘境、毁金丹,不惜一切也要为那人寻来的无双宝剑,只因她觉得这二字最是衬他。

    冬绝冬绝,隆冬到来时,百花即已绝。

    就是这把剑的主人,要她的命。

    元念初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十指纤纤,她握上剑身,丝毫不在意手指被锋利的剑刃割破,眼前彻底被水雾模糊,她不禁又想骗自己——怎么会是他呢,他那么好,不不不,定是别人夺了他的剑!他怎么能忍心杀她,那些山盟海誓,那些音容笑貌,怎么可能会是假的?

    然而不等元念初再想更多,那剑便被拔出了她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徒留一个黑不隆冬的血洞。

    心脉已断,灵力全失,她软倒在地,眼角瞥见那一袭雪白衣袍依旧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为什么?”元念初问道,声调平静,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透漏着真实的情绪。

    “到底是为什么……?”不待那人回答,她又大声吼道,喉咙嘶哑,字字泣血。

    “小初,这就是你我的宿命”,男人声音冷漠,语调阴鸷,和平日全然不同,停顿半晌,他嗓音哑然,终是带了些许哽咽,似哭似笑,又道:“这一被子,是我对你不起,若有来生,换我宠你爱你,疼你一世,可……好……?”

    元念初低着头,听了这话,竟低低笑了出来。

    她抬起头来,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一颗的顺着脸颊滑下,双眼却灿若寒星,恨意决绝,只将他牢牢盯住:“看在我对你多年倾其所有付出的份上,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告诉我,这几十年来所有的一切,可都是为你所设计?”

    那人只沉默的回视,“你这般聪慧,何必多此一问。”

    元念初咬紧了牙关,贝齿染血,面容扭曲。

    是了,一步错步步错,师尊早提醒过她,此人狼子野心,不可信。是她元念初一意孤行,轻信于人,害了师尊,害了师弟,害了山门。

    男人看着她委顿在地,衣袂染血,眼圈通红,双颊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嘴唇却鲜艳如珠,不是不心疼,不是不痛悔,只不过……

    他硬起心肠,冷然道:“邵然竖子,一生杀孽数不胜数,他早该由此一劫,我只恨不得能将他千刀万剐,以泻心头之恨!”

    “胆敢污蔑我师尊!你找死!”

    元念初大怒,捂住伤口,强撑着踉跄起身。

    男人冷笑,眼眸中全是寒意:“邵然仙尊,在世人眼中仙风道骨、正气凌然,却不知他却是一个滥杀同门、沽名钓誉的畜生!你阆山一脉,众人心中的正道所向,也不过是一群狼心狗肺,杀人越货的鸡鸣狗盗之徒!”

    元念初狠狠喘口气,还未站定,右手便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佩剑,却摸了个空,她一愣,这才想起为了眼前这人自己的佩剑早已折断。

    男人见她动作,内心也不好受,静了片刻,还是不忍心见她此时的狼狈,背过身去,道:“我不想杀你,今日断你心脉,毁你灵力,是为保下你一条性命。”

    这话说得好听,然而一个心脉尽断的修士活着还不如死去。

    男人顿了顿,又道:“只要你老老实实的呆在此处,我自会留你一条性命,待事成之后,你我之间的恩怨,自然……”

    空气中忽然刮过一阵阵疾风,打断男人未尽的话语,元念初只觉枯竭的灵脉中突然涌出丝丝灵力,她抬起袖子粗鲁的抹去眼中残余的泪珠,手再落下时,眼中的脆弱苦痛均消失不见,只余下灼灼恨意,只听她冷道:“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反派都死于话多?”

    话音才落,周围的灵气瞬间暴涨,轰隆一声巨响,附近巨石承受不住这股巨力,瞬间炸裂,男人急忙掐诀在自己周身布下一层肉眼看不见的屏障,然而下一刻,带着毁天灭世之能的威压已致眼前,屏障倏而便生出一道道碎裂的缝隙,像是一艘竭力在巨浪中想要稳住的摇摇晃晃的小舟。

    “世人都道我是水系单灵根,却无人知晓我当年初入山门,却是……水火双灵根”,元念初渐渐升至半空,她闭上双眼,感受到灵脉中澎湃的灵力如脱缰的野马般,滋润干涸的灵脉,却也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将她的身体搅弄得破败不堪,殷红的血液从全身各处大穴蔓延而出,湿透外衣,“冰火相斥,我本不能修仙,是师尊耗费数百年修为,亲手为我封印火灵根,才为我挣得修仙的一丝机缘”。

    “封印……破!”

    话音刚落,灵脉尽碎,元念初闷哼一声,她努力睁大双眼,眼角血红,似泣血一般。这破败的躯体已经束缚不住被镇压几百年的灵力,灵力喷涌而出,因力量太过强大,竟具像化为一股又一股的罡风,像是旋涡一般将她包围起来。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细细体会这份苦痛,她告诉自己,这是她应受的惩罚。

    但是……在自己死之前,她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唯有一个人,唯有那个人!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不能如意!

    元念初冷冷的看向那犹自在苦苦挣扎的男人,她抬手向那人一抓,男人便如一个轻飘飘的风筝般,咽喉落入她手中,男人痛苦挣扎,呛咳几声,一口血便顺着嘴角流下,氲湿元念初的手掌。

    她歪着头,细细打量他的狼狈,突然一笑,竟是他二人初见时才有的少女生气,带着金灿灿阳光般的暖意,她道:“你说若你今日葬身此处,你百年来所思所量,所为的报仇雪恨,都会化为一泡幻影,是不是很有意思?”

    男人一惊,刚要劝她别做傻事,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天地变色——强升修为,是逆天之举,天罚已至。闪着电光的雷云已至,要将逆天之人斩于天罚之下。

    惊雷气势汹汹,遮天蔽日,带着不可窥伺的万钧之力,当头劈下!

    时间好像变慢了,周围的一切逐渐消逝,湮没在那道白光中。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没有了,唯剩下眼前那如花笑颜。男人突然平静了下来,他不顾眼前人一身的血衣和冰冷刺骨的恨意,只反手将她拥入怀中,将元念初护在胸口。

    男人凑近在元念初的耳边,如情人耳语,轻声带笑道:“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他又笑,是那种拿她没办法的无奈语气,“若有来生,我只愿你平安顺遂,可千万别再遇见我了。”

    元念初正在拼命挣脱,闻言大怒:“去你娘的遇见你!”

    男人低笑,“可我舍不得你,还是想遇见你,我又该怎么办呢?”

    然而不等元念初回答,那天罚惊雷就倏然而至,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狠狠劈下。

    ——

    一缕清风拂过,日光灿若洒金,千年桃树嗡嗡作响,洒下一地粉色花瓣。

    元念初正在桃树上躲懒睡觉。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

    脑子里那个一直叽叽喳喳,自称是系统的声音。

    那一日天罚降下,元念初还以为自己就要死无葬身之地,没想到睁眼一醒来,竟然回到自己即将满一百岁那一年。元念初本以为脑子里多出来的那一段山门崩塌、师门灭绝的记忆只是可怕的噩梦,直到脑袋里响起那个叽叽喳喳的青年男音。

    “都多久了你还不相信我?!”青年男音气急败坏,“宝子啊宝子!现在都什么时候你还在躲懒,还不快去修炼!再晚就赶不上故事线了!”

    元念初百岁之时,她刚达到筑基期后期,再进一步便是金丹。能在百年内修炼至金丹修为的,元念初还是千万年来第一个有可能达到的人。

    元念初沉默着,装作没听见,不睁眼,继续睡懒觉。

    系统看她装死,气的要命:“上一世你就没能完成任务,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上面才派我过来,如果这一次你再失败,那……”

    天边突然一个响雷,似警告,系统立马消音。

    小怂货。

    元念初心中暗笑,却终于睁开眼,悠悠的拂去身上落下的花瓣,慢吞吞道:“失败了就会怎么样,世界毁灭吗?”

    系统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的个半死,劝说这人这么多天,就没说动她一分,系统干脆装尸体不说话。

    元念初心说这小系统莫名其妙冒出来就想拿捏我,今天我就叫你知道什么才是弟弟。

    “你说我上一世失败了,到底是怎么失败了,我只记得我被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捅了一剑,目测就是他让我失败了,你只要告诉我他是谁,我现在就去绑了他,这任务不就成功了吗?”

    系统苦口婆心:“我都说了多少次了,透漏天机我俩都会一起被雷劈的!”

    元念初:“……把我和那个大反派一起劈死了不正好,拯救了世界,我还能混点功德傍身,下辈子说不定还能投个好胎。”

    系统:…………为什么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

    元念初又道:“而且你说我是为情所困,还被一个男人捅死了?这怎么可能,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我可是立志要做阆山无情剑道继承人的。”

    系统气急了:“我怎么知道你上辈子脑子中了什么邪?!”

    元念初打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所以我觉得你说的上辈子根本不可能,你怕不是在逗我好玩吧?还是我最近修炼的太勤快了,生了你这个心魔?”

    系统气的撞墙。

    元念初转身就跳下树——这系统叽叽喳喳的,看来今日懒觉是睡不成了。

    没想到正要站起身,鼻子就重重撞在了一堵肉墙上。

    系统幸灾乐祸:“小样儿,看有人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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