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叶双鲤以前就隐约觉得许扬不对劲，只是他也就那么一感觉，没什么具体能说得出口的东西，所以一直也就没当回事。
眼下对方既然都先开口了，那他也就没什么可瞒着的。
“我也就猜猜，”许扬继续低头把他那几坨衣服扔进书包里，“没想到你这就招了？”
“敢情你在这诈我呢？”叶双鲤把身子又缩回卫生间，“不过你放心，我不是见个男的就发情。”
许扬的笑声传来：“我也没那么想你。”
“你呢？”叶双鲤洗漱完毕，走了出来，“也喜欢吧？”
许扬把自己的鸭舌帽在手指上转了个圈：“恭喜咱俩，茫茫人海不到10的概率，都能把咱俩塞一间寝室里去。”
叶双鲤笑着推了一下他的背：“你装的挺好，我都没怎么发现！”
“得了吧，”许扬嗤了一声，“我觉得都已经发现了。”
“没有没有，”叶双鲤连忙摆手，“真没发现。”
说发现实在有些严重，真要算起来，叶双鲤顶多就是隐约察觉。
上学期期末他们一寝室出去喝酒，许扬的手顺着头发落在他的耳廓，他现在都还记得。
可不能说发现，万一旧事重提那可太尴尬了。
“你单身吗？”许扬看着叶双鲤，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叶双鲤的舌尖舔了下唇，用了一种非常巧妙地回答方式；“我最近没这个打算。”
许扬拖长声音“哦”了一声，转身把书包拉链拉上：“那就再说吧。”
叶双鲤：“……”
别再说了，再说他怕自己半夜下药把许扬给毒哑了。
“其实我高中有个对象，”叶双鲤一边叠着衣服，一边磕磕绊绊道，“后来分了，就没想着了。”
“还想着呢？”许扬问。
叶双鲤茫然地“啊…”了一声：“有点吧。”
“不错，”许扬肯定道，“还挺长情。”
叶双鲤：“……”
长情个鬼，他这分明是委婉劝退！
许扬分明话里有话，什么意思隔着层窗户纸都快贴叶双鲤脸上了。
只是对方含含糊糊不挑明，叶双鲤也不能直白地去回应。
说实话，他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什么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能琢磨出一堆乱七八糟，白天又一想都是些有的没的。
他受够了那种被拿捏的若即若离，就像被困在里面的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叶双鲤放下书包，直截了当地问。
刚背上书包的许扬一愣，转身看他。
叶双鲤抓了把头发，烦躁道：“我喜欢把事情说明白，你这样我很难受。如果我误会了你就当我是傻逼，你就说是或不——”
“是。”许扬打断他胡乱的解释。
叶双鲤垂眸盯着自己的书包，顿了几秒突然道：“靠。”
许扬叹了口气，状似轻松地安慰他：“如果你没那个想法，我不会对你有什么行动。”
“别了，”叶双鲤也没心情收拾了，只是把东西胡乱塞进包里，“我把你当兄弟。”
“行，”许扬笑笑，“那就继续当兄弟呗，我又没想着那么快就让咱俩的革命友谊升级。”
“我真是求你了，”叶双鲤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少刺激我点。”
许扬也有意见了：“我压根没打算说，是你问我的，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叶双鲤背上书包出门：“你眼瞎啊，看上我哪了？”
许扬跟着他一起，抬手拔了门边的房卡：“你这是让我夸你呢？”
“夸个屁，”叶双鲤搓搓胳膊，皱眉道，“我是让你及时悔悟，回头是岸。”
房门“咯噔”一声被轻轻关上，两个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小。
脚步声藏进地上铺着的地毯里，逐渐远去。
-
和许扬把事情挑明后，叶双鲤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
大概正如导师说的那样，他的性格偏内向，干什么事都愿意一个人闷着头来，和许扬的合作也是分工明确，小组里的人凑一起吃饭聊的也是正事。
所以即便之后有意保持着距离，但也不影响叶双鲤的日常。
五月的决赛日期将近，每个人都在做着最后复盘和总结。
叶双鲤的脑子好使，真要坐住了凳子，学习效率也高。
他大一上半学期几乎都处于放羊的状态，可下半学期仅仅只是用了几个月就追上了组内绝大部分人的进度。
所以这次的区域赛最后三人小组的分组，叶双鲤超过许扬的评分，作为唯一的大一生被分去了第一梯队。
为此，许扬表示拜服。
“你以前不是问我看上你哪儿了吗？”
他把从前的破事翻出来，手臂一伸搂住了叶双鲤。
叶双鲤抱着课本大呼“卧槽”，想跑没跑掉，被许扬一把薅进怀里。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能拼命的，有能力，有骨气，有情商，也有智商。”
叶双鲤眨巴眨巴眼：“谢谢。”
“所以喜欢你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许扬把他放开，“最近又有妹子找我要你的微信啦。”
叶双鲤挠挠鬓角：“你没给？”
“你想让我给吗？”许扬问。
叶双鲤笑着开了个玩笑；“就没男的吗？”
“有啊，”许扬掏出手机，“有一个。”
叶双鲤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卧槽？谁啊！”
许扬的手机解锁，点开了一个名片。
叶双鲤凑过去一看，是许扬的头像。
“鲤儿，”许扬搭着他的肩膀，“给个机会吧。”
-
对于自己室友开始有行动后，叶双鲤能躲就躲能跑就跑。
许扬倒也不去追，守株待兔似的在实验室蹲人。
叶双鲤觉得这人指不定是嫉妒自己分比他高，赛前想把自己熬下去。
所以他摸摸钱包，盘算着要不给自己配台笔记本。
然而价格低的配置看不上，配置觉得合适的价格又不友好。
而且真要说起来，用自己血汗钱买的笔记本这么高强度的跑程序，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算了。
叶双鲤硬着头皮去实验室，把凑过来的许扬拍到一边。
“为了渝大的荣誉，我劝你收敛一些。”
距离月底不过两星期，叶双鲤以为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时，却突然出了场意外。
深夜的电话一般不是好事，叶双鲤被铃声吵醒，跑去阳台接姑姑的电话。
他爸摔了一跤，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情况不太好。
叶双鲤当即换衣服穿鞋，拿了钱包身份证就出了寝室。
许扬听见动静也跟着下了床，他甚至连鞋都没穿，赶在叶双鲤翻窗时把人给逮住了。
“怎么了？！”
“家里有点事。”叶双鲤拂开对方的手直接跳了出去。
“这个点你往哪儿跑啊！”许扬也踩着窗框跟出来，“你他妈跑慢点，我穿着拖鞋呢！”
好在叶双鲤理智稍在，还知道扫一辆共享单车。
一路骑去了北门，和保安解释了情况，许扬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也跟着一并出去。
学校外的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渝大这所学校跟他妈遗世独立一般，和外界断了联系。
“你别慌，我们先往前走走，说不定有车，我帮你看着，你先把回家的车票定了。”
叶双鲤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打开手机准备看高铁信息。
然而就在这时，姑姑的第二通电话打来了。
手术费，要十万。
叶双鲤一下就懵了。
“我这只有两万多，”他抖着唇，拿着手机连话都说不清楚，“医生怎么说？很严重吗？”
许扬一边帮看着前后马路，一边看着叶双鲤。
那个肩上仿佛能扛下一切的叶双鲤，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先别慌，”许扬折回来扣住他的肩膀：“我们可以凑一凑。”
“没事。”叶双鲤低头戳了几下手机，播下了一通电话。
忙音响了三声，大概打扰到了对方的睡眠。
“喂？”
江野沙哑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来。
“江老板，”叶双鲤鼻子一抽，话里都带了些哽咽，“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挂了电话，叶双鲤蹲在了路边。
他抱住自己的脑袋，一言不发。
“没事的，”许扬拍着他的的背，“我这里还有一点，钱的事你先别急。”
叶双鲤闷着声音“嗯”了一声：“谢谢。”
从除夕开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卧床的父亲能够下床，母亲也腾出时间恢复工作，家里不再收他转过去的补贴，他也能小小的攒个小金库。
如果月底的区域赛拿了奖，学校还有奖金，下学期的评优评先也可以加分。
开学的时候又有一笔不小的进账。
分明一切都在计划中井井有条的进行着，可是为什么突然就、突然就来这么一下呢？
“你别着急。”许扬揽过叶双鲤的肩膀，把人搂在怀里抱住，“还能手术就说明有希望，你在这干着急也没有用。”
叶双鲤也知道是这个理，但是他就是静不下来。
“都怪我。”他扯着自己的头发，“都他妈怪我。”
“要不是我，也不会这样…”
-
大概二十分钟后，一辆熟悉的黑色别克停在了学校北门。
江野坐在副驾，叶双鲤就拉开后门坐了进去。
他拦住要跟上来的许扬：“你回寝室吧，谢谢了。”
许扬退开半步，点了点头：“有事给我打电话。”
汽车掉头，江野在后视镜里多看了一眼站在路边的男生。
上次饭局上见过，总喜欢黏着叶双鲤的那个。
两人目光短暂地对视了一秒，随着角度的偏移错开。
“谢谢江总。”叶双鲤话里还带着喘，眼睛急红了一圈，跟哭过似的。
“我明天还有会，小谢送你回去，”江野捏了捏自己的晴明穴，眉眼间带了些疲倦，“你父亲还好吧？”
叶双鲤声音很低：“医生说要手术…”
江野废话不说直入主题：“银行卡发给我吧。”
叶双鲤低头打开微信，把姑姑给他发的那串数字粘贴复制到江野的对话框内。
那一刻叶双鲤感受到了一种他所不能企及的强大。
虽然那是靠钱堆出来的安全感，可是他却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干脆利落的答应，并且还跟车一起来到了学校。
“把我放前面路口吧，”江野打了个哈欠，偏头对小谢司机道，“大晚上喊你起来，走夜路注意安全。”
小谢憨厚地笑了笑：“拿工资呢江总。”
汽车停靠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江野扭头看了眼叶双鲤：“你脑袋上还有条缝呢，别急成大出血了。”
叶双鲤突然被这么一提醒，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脑袋。
“砰”的一声，车门关闭。
叶双鲤透过车窗，看江野黑色t恤下面还穿着到膝盖的平角大裤衩。
深蓝色格子、最土的那种。
对方甚至还踩着拖鞋，手上只挂了串钥匙。
就这么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走远。
直到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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