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衾这话拿着腔调,虽说是邀请,却自己端了杯酒慢慢喝了起来。
周围有点眼力劲的人都多少get到了一点意思,看向叶双鲤的目光也起了一些玩味。
“怎么还背着个书包?”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站起来去拉叶双鲤入座,“学弟刚下晚自习吗?”
叶双鲤的明里暗里的拒绝毫无用处,只得被强行拉去沙发坐下。
虽然他和小作精无冤无仇,但由于江老板的原因,导致他只想离这人远远的。
“叫什么名儿啊,”黄毛给他倒了杯啤酒,手一伸直接递到他的嘴边,“在这玩?还是钓鱼呢?”
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人都笑了起来。
叶双鲤知道对方有意羞辱,所以他干脆也不觉得害臊。抬手接过快要戳上他唇角的酒杯,握进手心晃了晃:“那您都知道了,还拉我坐下?”
黄毛手臂贴着沙发靠背,稍一伸展就垫在了叶双鲤的身后:“学长不是想照顾你生意吗?”
对方手掌盖在他的肩头,轻轻往里一捞。
叶双鲤身子往他怀里歪了歪,再拿开他的手指重新坐好。
“不给碰啊?”黄毛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冲他耳朵里呼气。
叶双鲤倒也不躲:“学长点多少钱的酒?”
“你说,”黄毛的手指点过叶双鲤的下巴,“要多少给多少。”
他们在鱼龙混杂的圈子里混得久,什么人都见过。
漂亮的、听话的、勾人的,该玩过的都玩过。
眼前这个长得不是一等一的好看,既不是勾人那挂,更不是清纯那种。
叶双鲤更像是刚一脚踩进泥污、尚且还能抽身离去的干净少年。
他们因为许多不清不楚的原因在岔路口徘徊,只要你稍微从后面推他一把,就能把他引向各种各样未知的道路。
轻易左右一个人的未来实在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而他们就喜欢把光亮拖进黑暗,看对方挣扎于泥泞,再一点一点堕落进万丈深渊。
“让我点?”叶双鲤微一挑眉,“你付钱?”
“往贵的点,”黄毛靠近叶双鲤的颈间,慵懒地嗅着他皮肤上的气味,“需要我给你介绍吗?”
怪恶心的。
叶双鲤眉头微皱,目光扫过周围,见沙发那头的连衾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而其余的人各玩各的,已经没人再关注半路插进来的叶双鲤。
似乎像他这种陪酒的经常遇见,不过是个调笑的玩意儿。有人愿意玩那就留下来,没人愿意玩那就让他滚。
这群人比叶双鲤想象中的要更嚣张,也更有背景。当服务员把点餐的平板拿到叶双鲤面前时,他顿时有种骑虎难下的慌乱。
“怎么就点个三位数的?”黄毛的手臂从后面环住叶双鲤,手指在屏幕前随便戳了几下,“这个怎么样?”
叶双鲤看着那瓶以八打头的四位数下单成功,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黄毛掰过他的下巴就要亲,叶双鲤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推开。
“秦少爷,”连衾把酒杯放在桌上,“好歹我学弟。”
黄毛一摸下巴,脸上的不爽化成慵懒笑意:“是,高材生嘛,我体谅。”
叶双鲤坐在沙发角落抿了抿唇,心道自己真是倒霉催的,因为一条舔狗惹了一帮少爷,被疯狂针对不说,还他妈动手动脚。
他本来没想着把事情弄大,结果这人上来就点出去大几千块钱,接下来要怎么兜,可愁死他了。
没几分钟,点的酒被端了上来。
三四个服务员围着茶几一角,擦拭过瓶身后准备开盖倒酒。
“别,”黄毛抬手制止,“我专门给我们学弟点的酒,谁都不能喝。”
叶双鲤一怔,接着就看黄毛一手拎过那瓶酒,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把酒瓶放在上面:“你喝。”
周围安静几秒,突然有人大笑出声:“行啊你老秦,想玩死的是吧?”
叶双鲤的手掌托着那瓶酒,眼睛盯着瓶口,一动不动。
“我对捡尸可没兴趣,”黄毛搭上叶双鲤的肩膀,凑到他的耳边笑道,“要么喝完,要么乖点。”
服务员抱着冰桶离开,窝在沙发里的各位少爷幸灾乐祸地看着叶双鲤。
八千多的酒,提成四百多。
如果换个思路,有人出四百块钱让他喝瓶酒,也不是不行。
叶双鲤当机立断,举起酒瓶直接对嘴。
在一群“哇哦,厉害!”“秦哥你魅力不行啊”之类的调侃之中,叶双鲤喝的喝洒的洒,说到底是把一瓶酒给清空了。
他把酒瓶往茶几上重重一放,按着桌边就要起身。
黄毛往后拉了他一把,把人压进沙发角落里:“你挺厉害?”
叶双鲤用尽全力一顶膝盖,正中对方腹部,同时屈起手臂对着黄毛的脸狠狠就是一记肘击。
“哐”的一声,黄毛砸在茶几上。酒杯打碎发出清脆声响,周围有人尖叫,吵闹不堪。
叶双鲤一连踹翻几个冲他扑过来的人,用最后仅剩的那点清明,抓起倒在桌上的烟灰缸,对着黄毛的脑袋就是一砸。
“砰”的一下,他的脸上似乎也挨了一拳。
天旋地转间,叶双鲤往后摔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阿野?”连衾不淡定地站了起来。
叶双鲤被人托了一下后腰,双腿再也坚持不了站立,“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整个世界都在飞速旋转,头疼、肚子也疼,他的心跳极快,呼吸明显吃力许多。
叶双鲤从小就沾酒,平日里一瓶白酒下去基本没什么事。
他也就是有这个酒量,才敢直接让自己灌下一瓶。
可是这次不对,就算醉了也不应该是这种反应。
叶双鲤用手指去抠自己的嗓子,可是他晚上没吃饭,压根吐不出来什么。
他终于意识到危险——酒不正常。
“你没事吧?”
混乱中,终于有人注意到叶双鲤的不对劲。
江野蹲身扶住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酒…”叶双鲤艰难开口,“下药了。”
江野动作一顿,立刻把叶双鲤打横抱起来:“坚持一下。”
风声穿过耳畔,欢闹的乐声逐渐远去。
叶双鲤被颠的直想吐,然后他头一歪,也的确吐了出来。
嘴巴里全是胆汁的苦味,突然,劈头盖脸的一阵凉意让他整个人都蜷起了身子。
好冷。
“你还好吧?”
江老板的声音传进耳膜,叶双鲤扯着自己的衣领,大口呼吸。
难受得快要死了。
终于,到达附近诊所后,叶双鲤被平放在了床上。
他一边絮絮叨叨“我被下药了”,一边又不停地干呕。
医生看了好几眼床边的江野,替叶双鲤检查后问出了致命的一个问题:“他吃头孢了吗?”
叶双鲤:“……”
那一瞬间,“头孢配酒,说走就走”这八个大字在叶双鲤的脑海中加大加红加粗不停闪烁。
江野俯下身去问叶双鲤:“听见了吗?你有没有吃头孢?”
叶双鲤干脆直接闭眼装死。
“他有点低烧,又喝了酒。最近过年,经常有这种没常识的年轻人。”医生嫌弃地看着叶双鲤,“不过他这症状还算轻的,挂个水就行了。”
江野:“……”
他承受住所有本该属于叶双鲤的尴尬,谢过医生后看着护士过来扎针。
“别装了。”江野皱着眉头。
叶双鲤悄咪咪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说话,喉咙里就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他猛地趴在床边,因为动作剧烈又惹得头晕目眩。
江野拿过垃圾桶放在叶双鲤脸下,又顺便扯了好几张卫生纸塞在他的手里。
叶双鲤吐出了黄胆汁,苦得他口水直流。
江野叹了口气,用一次性水杯接了杯温水递过去。
叶双鲤勉强漱了漱口,又十分痛苦地重新躺回了床上。
这时江野才发现输液管里回血都快有一尺多。
“你一个人能行吗?”他看着这个虚弱到不能自理的男生,好几次想走都没能走掉。
“能…”叶双鲤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就是…我的书包…”
江野皱着眉:“小命都快没了,还想着书包?”
叶双鲤闭着眼睛,留下了一串折腾得半死后的生理泪水:“明天还要代课…”
江野侧过目光,停了片刻后转身离开。
诊所里开了暖气,温暖的被褥让叶双鲤晕晕欲睡。
已经是午夜两点多,他折腾了这么久,早都困了。
然而叶双鲤脑子里还绷着根弦,睡也睡不踏实。
江野提着书包刚走进诊所,叶双鲤就跟定了闹钟似的瞬间就坐了起来。
“啊…”猛烈的头晕让他重新倒了回去。
“还折腾呢?”江野把书包搁在床尾,“你就不能老实点?”
叶双鲤努力勾着脑袋,在看到自己书包的那一刻又放松了下来:“谢谢…”
江野没好气地嘲讽道:“还知道说谢谢。”
他戳了两下手机,转身又离开了。
叶双鲤躺在床上,用脚踢踢自己床尾确定书包还在。
他的肚子咕咕作响,饿得有些疼了。
要不就喝点水吧…
叶双鲤艰难地侧过身子,用没有扎针的右手去够桌上的水杯。
然而他手指实在没什么力气,能握住杯身却拿不起来。
滚烫的热水浇了他一手背,叶双鲤咬牙没吭声,只是在床边甩了甩手。
“我就出去拿个外卖,”江老板去而复返,“你就不能老实点?!”
叶双鲤鼻腔一酸,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江野把手里的皮蛋瘦肉粥放在床头柜上,接了点凉水,用垃圾桶兜着,慢慢给叶双鲤洗了洗手。
“谢谢。”叶双鲤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吃吗?”江野拆了外卖的包装袋。
叶双鲤撑着身子坐起来:“吃。”
江野往他身后垫了几个枕头:“别洒人床上。”
他的嘴就跟开了光似的,前脚刚说完,叶双鲤后脚就差点直接倒出去半碗。
“我我我,我慢慢吃。”叶双鲤委屈地缩缩脖子。
他左手扎着针,右手烫得疼,床上连个桌子都没有,怎么固定粥碗好好吃饭。
可是粥太香了,他太饿了。
吃得有点着急,就差点直接泼了。
江野和叶双鲤对视两秒,最终偏头叹了口气,把粥端了过来。
他坐在床边,拿过勺子撇过最上一层,在空中晃晃就当散热,皱着眉递到叶双鲤的嘴边。
叶双鲤受宠若惊,乖乖张嘴吃了下去。
太他妈香了,他差点落泪。
“十八岁?”江野突然问道。
“十九。”叶双鲤小声更正。
“缺钱?”江野又问。
叶双鲤抿着嘴里的肉粥,点了点头。
“钱不是一下挣出来的。”
江野垂眸盯着粥碗,沉默些许,又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别走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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