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笑吟吟挽着她,亲热道:“虞小姐别这个表情,考虑考虑?”
她像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和我合作,杀了顾城,你呢,既能离开皇宫,也能找回妹妹,我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莫名其妙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这不是双赢吗?”
虞照晚抽出手,“谢小姐一句话,我要身涉险境,赌上自己的命去换两个几乎不可能的结果。而你既可以解决婚事,谢家又能扶持新帝登基,重掌权柄。确实是双赢,你赢两次。”
谢瑶眼波一转,颇为委屈,“我素来信守承诺,答应虞姑娘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虞照晚心道这丫头演技愈发敷衍了,道:“那不如这样,我们换个交易,你杀了谢寅,我扶持你成为谢家家主,保你谢家荣华十年。可好?”
谢瑶笑意微淡,离她远了些,“祖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怎能做那等不忠不孝的白眼狼?”
虞照晚不以为然,面上一派真诚,很用心的说服她,“成大事当不拘小节,不过祖父,日后若想夺得更大的权柄,便是亲生父母,亦可杀得。”
谢瑶眸色渐深,脸上笑意却越来越淡。
虞照晚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
这话十分符合谢瑶的理念,她肯定是会放在心上的,多年以来,她虽是谢寅最重视的孙女,但孙女也只能是孙女,无法像儿子一样光耀门楣。
她至今还未出嫁,还未像其他几个姐妹一样成为谢家联姻的棋子,无非是因为她自身能提供比联姻更大的利益。
所以谢寅愿意留着她。
但总有一天,等着她年龄渐长,等有了合适的利益出现,谢寅就会把她嫁出去。
这两年随着身边姐妹一个个出嫁,谢瑶已经急了。
谢瑶方才让她杀了顾城以做交易,并非是顾城的存在对她有多大的阻碍,那是对谢家的阻碍,不是对她的。
她是在试探虞照晚对顾城有没有杀心。
如果有,有多少,是否可以为她所用。
虞照晚索性反将一军,让她向谢寅动手。
谢瑶不傻,当然不会同意,虞照晚也没指望她同意,她只是在给对方开辟一条新的道路而已。
谢寅活着,她就永远是谢家的棋子。与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如换一换,让谢家成为她的棋子。
谢瑶现在不会动这个心思,但以后呢?以后时局变动,谢家难保不会买了她,到时候她又会怎么做呢?
更何况虞照晚还提供了一个十分有诱惑力的建议——她愿意帮谢瑶。
谢瑶是个疯子,是个赌徒,对于她来讲,只要有一线希望,都愿意一试,或者说她最喜欢的就是那种一赔十,一赔一百的赌局,即使在这上面吃过无数次亏,也乐此不疲。
眼看着谢瑶已经想到更深的地方去了,虞照晚微微一笑,主动拉住她的手,往前走去。
她鼻端满是谢瑶身上幽微清雅的香味儿,心情愉悦无比,说起话来也好听:“谢二小姐,我们去摘星台走走?”
摘星台?
谢瑶没听过这个名儿,狐疑的看向她。
但虞照晚脸上只有一抹不深不浅的笑容,其余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娓娓解释道:“摘星台,是哀帝当年为先皇后所造,‘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是皇宫的最高处,夜间景致甚美。”
“现在不是晚上。”谢瑶道。
虞照晚浅浅一笑:“不是晚上也可以上去看看呀。”而且很快,你就可以看见摘星台晚上的景致了。
谢瑶直觉她是憋着什么坏,又实在好奇她想做什么。
于是听罢之后,不过犹豫一瞬,便道:“好,麻烦虞姑娘了。”
是谢瑶的作风。
虞照晚挑了挑眉,领着她往摘星台的方向走。
两人走了半个时辰左右,远远可见前方一座高耸入云霄的高塔,其上雕龙画凤,琉璃宝器,华丽非常。
虞照晚拾阶而上,听到谢瑶不可思议的声音:“这么高的地方,难为哀帝愿意上来。”
可见对先皇后是真爱。
虞照晚淡淡瞟她一眼,“是宫人背他上来的。”
谢瑶:“……”
虞照晚继续往前走,她走的快,谢瑶脚程也不慢,勉强能跟上,只是可怜了后面那些宫人,远远吊在后头落了二三十个台阶。
虞照晚走着走着,突然放慢脚步,道:“芸妃娘娘之事,是你翻出来的吧?”
谢瑶原本累的难受,满脑子只有望不到尽头的台阶,听到这话意识迅速回笼,抿唇思考片刻,反问道:“是又如何?”
虞照晚淡淡道:“不如何,攻心为上。确实是你的风格。”
她一看便知是谢瑶的手笔,若是谢寅,定然会在一个众臣都在的时候提起此事,让顾城彻查芸妃之死。
芸妃是顾城的生母,亦是本朝的太后,无论出于情理还是出于孝道,顾城都不得不查。
可这样一来,的确是会让虞照晚处于险境,却把她和顾城推到一处去了。
事件未查清前,顾城一定是护着虞照晚的。
龙椅上的人都有意袒护,下面再查也查不出什么来,最后只会是一个雷声大,雨点小,若操作得当,反而会让他们二人关系更亲密。
所以谢瑶反其道而行之,未曾将此事对簿公堂,反而偷偷上呈顾城,借此挑拨虞照晚和他的关系。
虞照晚如今在宫中行走,最大的依仗就是顾城,没有顾城,她一个前朝官员之女什么也不是。
而谢瑶也真的做到了。芸妃之事虞照晚没法解释,只能虚耗着,明知是局,也不得不往里钻,眼睁睁看着自己和顾城的关系逐渐僵化。
虞照晚轻飘飘看向她:“你做了这种事,就应该知道,我会报复你。”
谢瑶不自觉离她远了点,谨慎道:“你想怎么样?”
虞照晚不答反问:“谢二小姐觉得呢?你觉得我怎么做才好。”
谢瑶眼睛一刻不眨的盯着她。
她想知道虞照晚在想什么,但那人面上一派平静,实在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偏偏就是这样的平静,令她心里摸不着底。
若是能知道对手要做什么,虽然麻烦,总有方法可施展,怕就怕在,她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虞照晚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手段大多光明正大,最喜小事化大,谢瑶按着她的思路想了一下,道:“你要在我婚事上做手脚,送我去乾国和亲?”
“有用是有用。”虞照晚转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但我总觉得,不够解气。”
不够解气,什么意思?
谢瑶一懵,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口,之间身前出现一双纤长素手,宽袖掩映下的一节伶仃细腕。
明明是女子不堪一握的柔夷,却异常有力。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张去。
后面的宫人隔了二十多个台阶,无人阻拦,无人遮挡,仿佛短短一瞬,又仿佛过了很久,谢瑶意识几近模糊。
她听见宫人慌张赶过来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叫她“谢二小姐”,“快请太医”云云。
又听见一道清冷的女声,似乎有些可惜:“没死啊。”
遂轻松道:“好事。”
谢瑶浑身一颤。
虞照晚这个疯子!
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人抬走,朦胧中看见虞照晚的身影,她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自己,眸中静水流深,似能吞噬一切。
虞照晚看了一会儿,便移开目光,转头对一个惶然无措的小宫女道:“去通知陛下吧,女客在宫中受了伤,少不得一番折腾。”
小宫女应了一声,赶忙去了。
虞照晚莲步轻移,跟着前面的人到了最近的闲月阁。
不一会儿,顾城、太医相继而来。虞照晚屈膝行礼,“陛下。”
顾城已经知晓了刚刚发生的事,冷着脸让太医进去诊治,拂袖问:“都干什么吃的?好端端还能让一个大活人掉下去?”
宫女们瑟瑟发抖跪了一地,听到顾城的责问又抖了一下。
许久,才有人小声道:“虞姑娘和谢二小姐走的太快了,奴婢等没跟上……”
顾城微顿,扫了一眼虞照晚。
她面色淡然,仿佛被提到的人不是她一般。
见顾城看过来,虞照晚丹唇轻启:“谢二小姐没站稳,自己摔了下去,奴婢失察,竟没及时拉住她。”
言下之意,谢瑶自己造的孽,和旁人无关。
顾城沉沉盯了她一会儿,也不知信没信。
最后只摆了摆手:“好了,朕知道了。”
这便是认下了这个说法,不欲深究。
虞照晚垂眸,微微一笑。
过了一会儿,太医掀开帘子,出来禀报病情。
“谢二小姐身上只受了些皮外伤,倒是头部磕到了,需要好好静养。”太医道,“臣备了一张药方,按时吃着,想来不会有大问题。”
顾城草草扫了一眼那药方,摆手道:“她什么时候能醒?”
太医捋了捋胡须:“谢二小姐的伤不重,最迟明日。”
顾城颔首:“那明日——”
“陛下。”虞照晚突然出声。
一屋子人的目光有意无意都落在她身上了。
在顾城冷冽的眼神中,她微笑启唇:“脑子精贵,需好好将养。”
“奴婢以为,不如让二小姐留在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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