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暗了下去,夜幕降临。
宁希走回单元楼下,低头看着散了满地的饼干,不知道什么时候,饼干被人踩得稀碎。
夜里的风吹在脸颊上格外冰冷,宁希耸了一下脖子将脸埋进去。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对着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慢慢蹲下身。
捡起地上的饼干残渣,塞进嘴里。
好甜,太甜了,是他承受不住的甜。
宁希鼻子一酸,眼泪终究绝了堤,禁不住潸然泪下。
几乎是泪水流出的一瞬间,宁希立马抬手擦去。
他用力摸了把脸,抬脚走上楼,或许是他的动作太轻,直到走到门口感应灯也没亮起来。
连感应灯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宁希摸出钥匙开门,进去,再关上。
按下墙上的开关,漆黑的屋子亮了起来。
转身看见墙上挂着的那副黑白画,照片里的人有着跟向尚及其贴合的面庞。
不得不说向尚跟他妈妈长得真的很像。宁希情不自禁抬手抚摸着那张笑颜。
手指划过之处皆留下一道痕迹,宁希指尖磨蹭几下,这才发现相框上布满了灰尘。
脏了?
是啊,向尚不常回来住,这房子是有一段时间没打扫了。
他走到阳台寻找打扫工具后将屋子收拾了个特彻底。
收拾完看着有些泛黄的墙面宁希想起了放在家里的对联。
贴着好歹有个年味儿啊。
他摸出钥匙放在桌上,抬脚走出去,没回头,指尖一勾就把门给关上了。
“咔擦。”
对面的门开了,宁凤站在那,看着宁希,原本通红的眼眶又涌现出了泪水。
宁希扯起嘴角冲她笑了笑,走上前抱住她,轻声安慰着:“对不起妈,我不该那样大声跟你讲话,没事了,钱我刚刚已经还给表哥了,没事了。”
“哪来的钱?”宁凤声音还哽咽着,显然哭了许久。
“进去说。”宁希领着她进屋。
宁凤有些急了:“小希啊,违法的事儿咱可不能干啊”。
“没有妈”。宁希:“我找朋友借的,我打算去c市去他那帮忙,争取尽快把钱还上。”
宁凤:“但你这就要开学了”。
宁希头低了下去:“那就不上了呗。”
“不行!”宁凤语气有些激动:“不能不上。”她抓宁希的手逐渐用力:“一定要这样吗?小希,要不你去问问你的朋友,可不可以分期还?我们慢慢还好不好。”
“妈,人家借我们钱已经很不容易了,人家没有理由也没有义务迁就我们,”宁希语气里透着无奈:“再说是我自己要去的,您能让我自己做决定吗?”
“求您了。”
宁凤刚要张口而出的话被他这句祈求给砸回了喉咙。
她低下头,手控制不住地开始抠指甲。
看着她染满血迹的指尖,宁希叹了口气,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翻出药箱给她擦药。
“妈,以后别抠手了,看着怪疼的,”宁希熟练地拿出棉签,沾点酒精给她的手指消毒。
“我走了之后你要想住宿舍就把这房子退了吧,还能省点钱,”宁希又在药箱里翻出个白色小瓶,打开,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洒在宁凤指甲旁边的裂口上。
“您从厂里大门出来往左走两百米,那有家药店,以后您的过敏药可以在哪儿买,上次给您送东西的时候我发现的,我进去看过了,有您平时用的药。等一会儿我把您常用的过敏药写下来您照着买就行。”
“您要想吃水果了可以去生鲜超市买,他们的秤一般不会调。”
“偶尔想下一次馆子就到小区外面那家川菜馆去吃,那里东西虽然贵但好吃,偶尔尝一次也没什么的。”
“钱的事您不用担心,我来还,您照顾好您自己,别再相信那些所谓的朋友了,不要别人说什么您就傻傻的信了,天上是不可能掉馅饼的,要知道……”
宁希手上擦着药,嘴里滔滔不绝,他始终低着头,宁凤只能看见他往下偏的头顶,看不清他的表情。
从始至终她都没敢接一句话。
向尚这丢了魂的状态向柚是不敢让他一个人住了。
第二天退了烧就开车把他拉到丽景小区让他收拾东西跟她回去。
“要我跟你一起进去吗?”向柚透过窗口看着墙上有些生锈的单元牌照。
“不用。”向尚将手揣进上衣兜里,耸着肩下车。
向柚见不惯他这要死不活的怂样,吼了句:“把腰杆直起来!别跟个无脊椎动物一样。”
向尚听从命令把腰直了起来,但脸上的丧气还是没减少丝毫。
“……快上去收拾”。他再不走向柚觉得自己快控制不住想抽他了。
向尚听完拖着自己濒临死亡的身体往上走。
一步,两步,三步……
这台阶有这么长吗?他怎么感觉自己走很久了?
估摸着要走完台阶时向尚开始在口袋里摸钥匙。
这还是从向柚那拿的备用钥匙。
摸出钥匙抬头看着门边挂着鲜红的对联时他拿钥匙的手顿住了。
他下意识扭头去看对门,静下声认真听了一会儿。
那扇紧闭的铁门内没传出一丝动静。
是已经走了吗?要不要这么快。
走就走呗,谁稀罕。
向尚转过身抬手去开门,抬起的手颤颤巍巍的,无论他再怎么控制,手里的钥匙还是插进钥匙孔里。
“靠!”
向尚用力拍了一下自己不争气的手,站在原地冷静了半天,手颤抖的幅度才慢慢缓了下去。
打开门,按下开关,房间通亮起来。
向尚一眼就看出了房间的变化,是打扫过了吧。
他伸手摸了一下桌面,干净光滑,一尘不染。
打扫得真干净,干净到没留下宁希的一丝痕迹。
向尚往里走了几步,抬头看着桌上摆得端正的电饭煲,在往旁边看还有一个八音盒,一束假花。
向尚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居然跟居然分得这么清楚。
向尚舒出口气,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小声喊了声:“宁希。”
回应他的除了窗口呼啸而进的风,就只剩下一片死寂。
“骗子,”向尚头低了下去:“明明说好了只要是我喊你,不论在什么地方你都会答应的。”
“骗子。”
向尚没收拾多少东西,随便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就提着行李箱下去了。
刚出楼道就看见向柚站在路灯下等着。
“车跑了?”向尚问。
向柚顺手想去打他的头,可因为身高的原因只拍到了他的背。
向柚愣了一下。
十七八岁的男孩就如同九月的野草,正是疯长的时候。
她的弟弟是在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
向尚对她无力的攻击不屑一顾,眉头都没抬一下:“我们要走回去还是怎么的?”
“没有,”向柚指了个方向:“车停在那边了,去那就行。”
向尚有些不想动:“停那么远干嘛?”
“停在单元能门口怕挡着人家,”向柚踹了他一脚:“走。”
“谁大过年的这么早起来?”
“就是因为过年才起得早。”
向尚拖着行李箱走了几步,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住脚步。
跟在他后面的向柚及时刹住车,避免了撞在他身上:“干嘛?”
“姐,”向尚安静片刻又开口:“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有点太大了。”
向柚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有吗?”
“有,”向尚抬了一下头,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户说:“太大了,大到一转身就找不着人了。”
向柚看了他一会儿,手伸进包里摸出一层纸巾递给他。
向尚撇了眼纸巾:“干嘛?”
“擦擦眼泪。”向柚手抬了一下。
向尚觉得莫名其妙:“我又没哭过,擦什么眼泪。”
“眼睛都红了。”
“我没有!”向尚下意识抬手擦了一下眼睛。
向柚笑了声:“哭了就是哭了,别这么别扭。”
向尚被她这声笑给刺激到了,加大音量:“我没有,操……”
“嗯?”向柚瞪着他:“你要操什么?”
“……”向尚低下头,四处环顾:“这草长得不错。”
陈纪年回家脑袋想穿了都没想通为什么宁希会上他哥那儿去,他哥还同意了。
凭什么,他这个做亲弟弟的都还没去过。
他越想心里越不平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摸出手机给他哥打电话。
“喂!?”电话那头他哥的声音明显有些烦躁。
“喂!”陈纪年先发制人,声音比他提得更高。
果然这招见效了,陈翼语调降了下来:“怎么了?”
陈纪年直接开门见山问:“宁希出什么事了?他为什么去你那儿?”
“别人的事儿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你说啊”。陈纪年不依不饶。
“这是人家的私事儿,宁希也不让我多提。”
“是让你不跟别人提还是不跟向尚多提?”
“一样,”陈翼觉得他有些烦:“我挂了。”
“哥,”陈纪年:“我今年过年收了不少零花钱,买张机票去你那儿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翼听着他的话倍感震惊:“你在威胁我?!”
硬的不行得来软的,陈纪年撒起了娇:“快告诉我吧哥,我保证不跟向尚说。”
“你会不说?”显然陈纪年这句话对他来说没丝毫信服度。
“我发誓。”
陈翼想了会,为了睡个好觉,他还是妥协了。
“宁希家里出了点事跟我借了点钱。”
陈纪年听完把思路捋顺了:“因为他借了你钱所以你威胁人家退学去给你打工?”
“唉,你把你哥想成什么样的人了,”陈翼义正言辞:“我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是宁希啊,再怎么说我也跟他共事了一段时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倔了,自尊心还强,我要不同意他来帮忙他会接受我借给他的那笔钱吗?”
“什么意思啊?”陈纪年听得有些懵。
“什么意思,”陈翼:“能要宁希开口借钱肯定是已经走投无路了,我要不借他,他走弯路怎么办?跟我在一块我好歹不会害他。”
陈纪年静了会儿:“那你也不能让他退学去帮你吧。”
陈翼知道自己这傻弟弟的智商不如自己,但也不能差这么远吧,他没说清楚吗?他说清楚了啊。
“宁希是个很犟的人,他不喜欢欠别人个什么,请他吃个早饭他都得想办法请回来,来c市帮我是宁希自己说的,我要不同意他根本就不会要我的钱,你说他还能找谁?”
这下陈纪年听通顺了,安静了会又说:“哥,你完了。”
“我怎么完了?我怎么又完了?我这一天是不是就没好过的,我是不是就不能好了!”
“反正你完了。”陈纪年说完就挂上了电话。
准备天一亮就去找向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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