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李丝丝感冒了。
头痛得不行。
她吞下两粒感冒药,擤了一下鼻涕,瓮声瓮气地对同样流鼻涕的林欺说:“今天你不要出去了,我一个人去就行。”
她走到玄关,换好鞋子。
林欺摇摇头,像个小尾巴一样,坚持地跟在李丝丝的身后。
李丝丝好说歹说,可他依旧不听。甚至弯下腰,拿出要换的鞋子。
她假装生气了,板着脸教训:“看病要花很多钱,你有钱吗?”
林欺听到后,鸦羽似的睫毛眨了一下。半晌后,他抿紧嘴唇,低垂的眉眼像被风雨淋湿的花杆,可怜,弱小。
他站在原地,紧紧地攥着鞋子,柔顺的头发半遮住眼睛。
李丝丝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重了,心头滑过一丝愧疚,“你乖乖呆在家,生意要是不好的话,我很快回来,不会摆很久。”
说完,她摆摆手:“你在家看电视,不要乱跑啊。”
林欺没有再跟上来。
只怔怔地望着被关掉的大门,手里还傻傻地拎着鞋子。
漏偏逢连夜雨,李丝丝以为生意不好已经够惨的了,谁知道才卖了一个小时竟然遇到了城管突击检查。
觋城正在搞文明城市,今晚进行最后的验收。
做小吃的摊贩听到风声,跨上三轮车,油门转到底,很快没了踪影。
李丝丝重感冒,因为鼻塞导致头晕脑胀。她弯下腰匆匆收拾东西,头重脚轻,差点摔倒。
刚把泡芙收拾好,城管车就已经到了路边。
“放下,放下!”他们说道。
李丝丝果然放下了,咸鱼躺并打算认真地认错认罚。
她心里很清楚,违规摆摊是不对的。
身边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说道:“小姑娘,傻站着干什么,逮到罚一百呢。”
说完,往脖子上挂了四五个皮包,胳膊上也挂七八个。把义乌小饰品塞进布包,卷巴卷巴,往背上一驼——
跑了。
什么?罚款一百?
她今天都没赚到一百。
不行,不行!
望着下了车,越来越近的执法人员,她飞快地拉住推车把手。
对不起了各位,她不想认错了。
李丝丝不管那些没收拾好的糖葫芦了,拖着推车,抬脚就跑。
脑海中不断浮响:一百块,一百块
太惨了。
李丝丝觉得她这辈子就没这么惨过。
呼呼冷风不断灌进鼻孔,直达胸腔,肺里传来隐隐的痛意。
经过剧烈的运动,身上越来越热,最后汗流浃背。
她吸了一下鼻涕,安慰着狼狈的自己,运动好啊,运动好。
李丝丝站在陌生的路边,搓了搓冰冷的手。
逃跑时,后背流出了大量的汗,眼下被凛冽的寒风一吹,冰冷刺骨,忍不住直打哆嗦。
她在风中站了十几分钟,估摸着人差不多走了,这才拉着拖车往回走,边走边感叹:课本诚不负我,果然在穷困时,她的道德标准会降低。
唉,要是有门店就好了。起码不用冷风了,她也不会违规摆摊了。
李丝丝知道自己在做大梦,口袋里有几个属于她的钢蹦,李丝丝还是清楚的。
原主的钱,不能再动了。
天气冷,安静的路上已经没了行人,李丝丝默默往回走,身边偶尔疾驰而过几辆私家车。
她擤了一下鼻涕,推车在人行道上发出咕噜咕噜声。
只是,走着走着,鼻尖上落了一滴水珠。
她心情极丧,没有注意到。
很快,又落了一滴。
等等,水珠?
她抬头望向天空。
咋还会下雨?
天气预报没说有雨啊。
李丝丝掏出手机,齐刷刷的大太阳和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变成了一排乌云,云下有的画了两道线,有的画了三道线——中雨转大雨。
真是倒霉到家了。
就在她看手机的功夫,雨下大了。
李丝丝把手机塞回棉衣内侧的口袋,用手遮住头,环视四周找避雨的地方。
几百米处有个公交站台,她拖着车往站台跑。
眼睁睁看着雨越下越大。
此处的站台比较偏僻,只有三条公交路线,坐的人少,所以建得也小,遮雨的棚子只有一米宽。
“四级微风”越刮越急,发出呼啸声。雨水被疾风吹打,斜斜地洒进来,棚子已经遮不住了。
李丝丝的衣服湿了半边,鞋子已经湿透,推车上的泡芙也报废了。
她的心情坠到低谷,失望地把整盒整盒的泡芙扔进垃圾桶。
“啪”。
一次性透明盒被摔开,圆滚滚的泡芙在桶底滚了一圈,最后躺进塑料袋和竹签里。
李丝丝坐在不锈钢长条凳上,目光远眺。
她想家了。
雨水没完没了,双脚已经僵硬地没知觉了。
额头上渐渐滚烫,关节处阴风阵阵,浑身打摆子。
她知道,自己是发烧了。
她掏出手机,电量只有5了,天气预报显示大雨到凌晨一点才会停。
她点开打车软件,刚输完起点,打字键盘突然静止,打不出字。
李丝丝心底涌出不好的猜测。
果然,下一秒,屏幕黑了。
天气冷,电量掉得快,手机自动关机了。
这里的路偏僻,没有出租车。
要打车得去旁边的路。
李丝丝望向灯火通明的远处,又看了看这条路的两边矗立的路灯,投出片片安静寂寞的柔光。
生活不易,丝丝叹气。
她把手机贴身放好,防止被雨水淋湿,搓搓没知觉的手,拉起推车往外冲。
此刻的她就像一条淋雨的惨狗。
又想到上周的她日入500。
一周后的今天,连100都没赚到,还倒搭了不少糖葫芦。
李丝丝不想冲了,甚至想就地躺平流泪。
她拐了一个弯,在雨中“咣咣啷啷”狂奔,突然,远处出现一个打着雨伞的背影。
林欺举着伞,在大雨中寻觅李丝丝的踪影。
不会是他吧?
李丝丝越看越熟悉。
浓密的雨线模糊了她的眼睛,李丝丝不敢确定。
她冲着焦急的背影,试探地开口:“林,林欺?”
那个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了。
林欺猛地回过头。
李丝丝发誓,这是她见过林欺的所有动作中,速度最快的一次。
往常的他就像一只树懒,迟钝,缓慢,自闭。
林欺看到她,飞快地跑过来,路面上的水洼在脚下迸溅。
他张开嘴巴,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无声的字节。
李丝丝确认是他后,也朝着对方跑。
双向奔赴。
林欺跑到她的面前,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泪。
他死死地拉着李丝丝的手,手面上崩起青色的血管,磕磕绊绊地说:你,你走了
他手忙脚乱地指着广场的方向,连“说”带比划,不断地重复:你不见了,你走了
李丝丝感动地都想哭了。
她没想到,林欺会出来接她。
林欺急得打转,不停地“说话”。他惶然地望着她,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又走了。
两只不同大小的手交叉紧握,林欺死活不肯松懈半分力气,攥得她都痛了。
李丝丝看他急坏了,轻轻拍打他单薄的肩膀,温声安抚:“我不走,也没走,遇到检查的了,所以我就躲起来了。”
“被逮到要扣钱的,我飞快地跑了,别怕,林欺,你别怕啊,我不走。”
不走?
林欺看着她,缓缓张口。
“嗯,不走,我绝对不走。”
泪眼朦胧,又有一滴泪珠滑下,林欺心有余悸地确认:不走?
李丝丝郑重地点头:“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
把你送回林家前,我绝对不走。
林欺细细回味她的话,雾眼直勾勾地盯着李丝丝,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他的小脑袋反应太慢。
两人在雨中站了半天,他才终于放心地确认了一个事实。
她不会走的。
两人回到家,像两只狼狈的流浪狗,滴滴答答往下流水。
洗完澡,吹干头发,李丝丝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在手机上下了一单“送药上门”。
林欺很快也洗好了,出来后,安静地站在一旁吹头发。
李丝丝一边擤鼻涕,一边说:“林欺,我发烧了,先睡一会,差不多十分钟后会有人上门送退烧药,你喊醒我。”
林欺缓缓点头。
李丝丝打了个呵欠,回卧室睡了。
十五分钟后,林欺拿着药走进来。
他推了推李丝丝。
李丝丝没醒。
林欺大力地推了一下。
李丝丝浑浑噩噩地半睁开眼,“送来了?”
他:嗯。
李丝丝眯着眼,缓缓坐起来,鼻孔中出的气都是烫的。
头晕目眩,几乎坐不稳。
看到床头柜上的热水后,她勉强地咧出一道弧:“还帮我倒热水啦?真乖,谢谢。”
李丝丝吃完药,躺下,双眼一阖,很快睡着了。
林欺把杯子拿走,轻轻地关上了灯。
外面响起极轻的“咔”声。
卧室门被关上了。
林宇坐在哥哥的床沿,讨好地求饶:“哥哥,我错了,五天了,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林川头也没抬,继续处理文件:“你这是第几次了?”
弟弟竟然逃课去打架斗殴。
林宇满脸不以为意,小声嘟囔:“又没打伤,我只是教训一下,让他不要乱说话。”
在林川看不见的角度,低垂的眼底滑过不符合年纪的阴狠。
——“呦,林宇怎么长得不像他哥?”
——“哈哈哈,不会是野种吧?”
他们和林宇虽是同一所贵族学校,但他们是暴发户出身,被林宇这些豪门阶级瞧不起。
他们明明没做错什么,却经常受以林宇为首的小团体的欺负和讥讽。尤其是林宇这个头头,目中无人,高高在上。
他们忍无可忍,终于逮到一个话题奚落。
可好巧不巧,被林宇的跟班听到。
当晚,那两个乱嚼舌根的人便被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林宇坐在床沿,手掌缓缓攥紧。
他不许别人怀疑他的出身!
望着林川的后背,林宇想到了前几日管家的话。
管家随口说,有个男孩找上了门,声称是林川的亲弟弟。
当时的他,差点没拿住游戏机,强忍着慌乱道:“那是我同学在恶作剧,别和我哥说了,他最近还生我的气呢,下次人要是再来,直接打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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