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珺睁眼,便发现见到裴彬懒懒地侧躺在一旁,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懒懒地抚弄着她的长发,黑色的眼眸却凝望着她,眼底是说不出的□□。

    见她睁眼,他微微一笑,散了手中的发丝,“醒了?”

    她点点头,身子才一动,便颦眉,两腿间不仅传来酸肿,还隐隐作痛,才想到昨日巫山云雨,让她钻进被衾下藏起绯红的脸蛋。

    裴彬低低一笑,拉住她想盖住的薄衾:“若还想睡,那夫君要跟你一道。”

    被衾下的安知珺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拉下了盖在头上的被衾。

    裴彬凑上去在掐住她的下颌吻吻她的唇:“一会儿会有嬷嬷来带我们去祭祖,你要是不困了,先吃点朝食。”说着掀开薄衾迈腿下床,“我先到祖父书房一趟,若嬷嬷先过来了,你便叫她们等着。”

    安知珺原本想跟着下床,可一挪腿,便觉得发软,于是又躺了回去,直到他出门,才叫了白汀跟柳梅进来伺候。

    进来的却还有木梅跟红棉,抱着铜盆,提着热水,来替她洗漱更衣,整理被铺。

    白汀給安知珺梳髻时,有两个婆子走了进来,跟安知珺见礼后,径直走到了床榻前要过那元帕,铜镜里映衬出的一张小脸一红,瞥了白汀一眼,见白汀并不作声,才缓缓暗松一口气。

    “姑娘!”柳梅将两个荷包赏给那两个婆子后,才跟安知珺道:“今儿宫里又派人到府上来见老国公爷了。奴婢瞧那些官服,好似还有别的大官也一大早便过来了。”

    方才,裴三爷似乎,也是去书房了?

    “柳梅你怎么净爱去前院打听这些事?”白汀无语。

    “那是奴婢份内之事。”柳梅道,“身为归彤轩管事,自然要耳听八方了!”

    “谁说你是归彤轩管事了?”白汀惊讶。

    “李信说的。”柳梅神气,而后禀告安知珺:“姑娘……”

    “是三奶奶!”白汀纠正。

    “是是,三奶奶,李信说了,这归彤轩是三爷的地儿,三奶奶你就是这儿的女主子,管事自然是三奶奶这头的人了,奴婢如今就是三奶奶您最大的管事,所以,是不是该奴婢替三奶奶做这个差使?”

    “归彤轩原来的管事呢?”安知珺奇怪。归彤轩是裴三爷的院子,应该一早有管事才对。

    白汀与柳梅听安知珺提着茬,一时不语。

    “你们,为何不说话了?”安知珺纳闷两人的反应。

    “姑娘,今儿是喜庆的日子,奴婢们多嘴了。”

    “什么多嘴?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么?”安知珺看两人依然不语,看向柳梅,“柳梅?”

    柳梅踌躇了一阵,终还是如实道来。

    原来这归彤轩,原来并没有内院管事,据说,在早些年裴彬病重的时候,归彤轩便很少奴婢伺候,一怕感染上裴彬的怪病,二怕传染。而后来,遭受病患折磨的裴彬性子偏激古怪,对伺候的奴婢非打即骂,因此还有不少奴婢冤死,甚至于原来归彤轩的宋妈妈,算得上是裴彬最信赖的管事,也被他杖毙了,从那时候起,归彤轩就没有管事,也没多少愿意到归彤轩当差的奴婢,平时的杂务都是李信兼管的,如今见有女主子了,便主动分权给了奶奶的人。

    “裴三爷身边伺候的人,也便只有李信跟另外两个跑腿小厮,其余的,都是杂役,所以,李信就说归彤轩的事都由姑娘您带来的人打理就好了。”柳梅一口气解释完,担心:“姑娘,那三爷性子,当真那般不好么?”没进护国公府还不知道,跟着姑娘裴家进来,才知晓三爷随随便便取了那么多奴婢的性命,竟是个暴虐的主子,也不知道姑娘跟了他是好是坏。

    安知珺想起当初他亦说过会杀她,若说他当真残暴,她也有几分相信,可接触下来,裴三爷倒不像是会随意乱杀人的性子,或许,他杀那些奴婢,是为了隐瞒他身上的隐秘?

    所以,为了护下白汀跟柳梅等人的性命,可要记得不能让她们发现了裴三爷的那个秘密。

    安知珺吃着垫肚子的燕窝粥时,那常嬷嬷便过来了。

    “这位便是三奶奶吧?”常嬷嬷是护国公夫人做姑娘的时候的管事姑姑,对护国公夫人忠心耿耿,如今亦是护国公府的内院总管事,让常嬷嬷来带安知珺到祠堂祭拜,是护国公夫人给新三奶奶脸面。

    “喲,咱们三爷可有眼光了,娶了个这么贤良的娘子!”对于自家主子唯一的一个男嗣,常嬷嬷分外热情。

    “常嬷嬷!”安知珺早听柳梅粗略说过一遍府上各房的情况,忙从座上起身,对常嬷嬷欠了欠身,“常嬷嬷是来带我去祠堂的么?”

    “哎,不急,您先吃好喝好了,等三爷回来,再去祠堂拜祖先,再去认识府上各房的主子。”

    于是安知珺便让柳梅拿了杌子给常嬷嬷先稍候,片刻后,裴彬从前院回来了,那常嬷嬷才在前头走着,领着两人朝祠堂走去。

    裴家的祠堂修建在护国公府东厢,得了今日三爷跟三奶奶祭拜信儿,早有奴婢提前整理干净,准备好了供桌香烛。

    两人祭拜完后,便有跟着常嬷嬷去了护国公夫人的玉华堂。

    玉华堂里早坐满了人。

    正堂屋里一左一右的太师椅上,一边坐着安知珺曾打过照面的老国公,另一边的太师椅原本该是坐着现任护国公的,但因他远在北疆驻守,便换坐了护国公夫人韩氏。

    以两位长辈为序依次坐着府上的男眷跟女眷,老国公旁边是齐家大爷,五爷,以及大房地大少爷,二房的二少爷跟三少爷,护国公夫人旁边则站着大奶奶,二奶奶,以及芙云郡主跟大房的大姑娘。至于旁儿一圈,都是伺候人的丫鬟跟婆子。

    早有人拿过垫子来,铺在老国公跟前。裴彬与安知珺上前跪下,便有奴婢端了茶上来,安知珺拿过茶盏敬完老国公后,叫了声祖父,老国公应下,那下人便将垫子挪到韩氏跟前,韩氏才接过安知君递上来的敬茶时,外头奴婢嚷着什么,脚步声急促,似是直奔正屋而来。

    “外头怎么如此喧嚣,没点规矩!”韩氏这么一恼,正院里的人均朝外看了过去,跪在地上的安知君稍稍侧着身子转过头去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一旁跪着的裴彬抬眸,与老国公飞快地对视一眼,那老国公偏过头去,裴彬也收回视线,却没望向门口,而是瞥向了身边的自己。

    与安知珺的视线迎上,裴彬微微蹙眉,而后抿了抿嘴,似笑非笑。

    安知珺还没来得及回味这祖孙俩何意,那喧哗的奴婢早冲进了玉华堂,“大,大事不好了,国公爷,夫人,皇,皇上,驾崩了!”

    “什么?”玉华堂内的人钧脸色震惊,护国公夫人甚至没抓住茶盏,一哆嗦,那热茶便从手里摔了下来。

    幸亏一旁的裴彬见机快,将安知珺拉到了身边,才免被茶汤泼溅。

    怔了好一会儿后,护国公夫人才道:“快,快准备孝服,还有,各院子的人,将那不合时宜的东西统统给我撤了,香烛纸钱,给我统统备上。”

    众人很快散回各房,安知珺的见礼就这么被中断,与裴彬一起会归彤轩的时候,见府上各处均将喜庆的红贴彩灯换了下来,挂上了白幡。

    归彤轩里,大红喜字灯笼均也没了影儿,换成一片素色。

    柳梅与白汀给三爷,三奶奶捧出了白色的孝服。

    国丧开始,然而,不知为何,安知珺心里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似的。

    皇帝薨了,莫非就是逼得护国公府的三爷不得不连夜逃出京城的原因?

    为何之前,皇上出事,没有一定点儿预兆?

    安知珺下意识地便将皇上的死跟追杀他们的那些刺客联系起来,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护国公府向来是皇上的最大助力,更是皇后的娘家,皇上一死,护国公府的嫡子却不得不出逃保命,圣上死因并不简单。

    可是,今日得到传讯之前,那老国公跟裴彬的眼神交汇,分明,却不是灾祸临头的恐慌之意,如果真要说什么,那该是,恍悟来了的意味。

    明明皇上驾崩的话,影响最大的,怕便是裴氏一族了,裴家会失去最大的靠山,昨儿夜里才显得那般惊惶,甚至想要送裴彬跟她离开京城,但遇刺后走了一遭,回来是他们却如此镇定,太不寻常了。

    为什么呢?

    安知珺换好一身素衣从屏风外走出来的时候,转头去瞧裴彬。见他脸上依然全无急迫跟哀痛,依然淡淡的,连换上的素衣也没穿好,衣襟歪到一边,懒洋洋的扯了扯腰间的衣带,比起玉华堂里的国公夫人跟旁人,过于镇定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安知珺的视线,裴彬抬眸也看向了她。

    娘子一身素衣打扮,衬得她愈发柔婉纤质,令人堪怜,他忍不住伸手将她揽了过来:“蓁蓁!”

    “三爷!”安知君抓着他放在自己腰际的手,“宫里,皇后娘娘她,没事吧?”她敏感地觉着,圣上驾崩这件事,明显不太寻常。

    “为何忽然担心起皇后来了?”裴彬反握着她的手,“不是说了,这些事,你不用知晓么?”

    所以,果然其中另有隐情?在这一日夜里用膳时,听闻庆王返京的消息,安知珺心里的惊疑更甚。

    皇上才传出驾崩的讯儿,庆王便抵京了,从豫州到京都的路程,不比彭城回京的路程短,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半旬,这庆王也未免回来得太快了一些!

    安知珺想到了自己无意中寻得的庆王谋逆的罪证,莫非,皇上驾崩,与庆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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