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咬了咬唇,双手掐着手心,眼看着大火烧没了一切,眼中噙泪,忽而就垂泪默默哭了起来。

    “蓁蓁!”站她身旁的裴彬见她小小的身子颤巍巍的,弯腰俯身,恰那安知珺抬头,他便见着了她泪涔涔的一张脸,一双杏眼含着浓浓的水雾,眼尾绯红,心里不由揪痛,亦不管是在如此多人跟前,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紧紧抱了起来,“别哭,身外之物罢了,再多的嫁妆,我都能给你重新置办。”

    从相识至今,他从未见她当着他的面如此悲泣过。

    他怎能允许自己的娘子为这等小事哭呢?

    “蓁蓁,别哭!”

    “可嫁衣,来不及了!”安知珺哽咽,眼泪实在止不住,伏在裴彬胸口低泣。

    裴彬脑海里想起了那一日午后,见着的穿着凤冠霞帔风华绝美的娘子。

    那套嫁衣,着实与他的新娘相宜得很。

    裴彬默了默,看着乱遭遭一片的奴婢,蹙着眉问:“那嫁衣,放在何处?”

    “便,便是主房外间柜子里放里。”后头赶过来的白汀道。

    裴彬松开怀里的人,轻轻将她送到白汀手上:“看好她!”

    “爷?”

    裴彬瞧了瞧四周,轻啧一声,拦下一个提着木桶的小厮,拿过桶举起,将满满的水往自己头上悉数倾倒下来,不多时,风度翩翩锦袍华贵的公子变得浑身湿漉漉。

    “三爷?”

    裴彬伸手,修长的玉指抚过自己双眼的水渍,回眸看安知珺一眼,淡淡一笑:“等着,夫君替你将嫁衣取回来。”

    “三爷!”

    郎君身姿飒然,从容不迫穿过救火的奴婢,如疾风一般冲进还燃着大火的非花苑里。

    安知珺一时忘了哭,吃惊得用手捂住自己的双唇。

    “这,这,不不行,要三爷有个三长两短……”白汀也倒抽了一口冷气,拉住了身边经过的小厮,“快,快跟上去阻止三爷!”

    “你这奴婢大胆!那火烧得如此旺盛,你让他跟裴三郎进去,不是让他去送死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惠郡主跟乐宁县主冒了出来,看着火中的院子,又看一旁的安知珺:“知珺,你看看你院子里头的奴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烧了院子也便罢,万一伤着人了怎么办?”

    安知珺没顾得上去理会明惠郡主,死死看着火海。

    她知道裴彬是有着不死之身的,按理应该不会出事,可此时,她的一颗心却悬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替他担心。

    她记得,他虽是不死之身,可亦是会受伤的。那火那般大,他若是被火烧伤的话,那该怎么办呢?

    在场见着裴彬冲进燃烧的院子里的奴婢跟下人,却是惊惧后怕得很,深恐那火海里的裴家三爷葬身此地。

    唯独明惠郡主,一言不发,亦死死地盯着烧毁的非花苑。

    那裴彬如此冲动,怕不是进去找父王罪证的,若被他寻到了怎么办?他能死在这火海里自然最好了!

    好一会儿,当一道人影从掉着悬梁的火海里出来时,众人均一片惊吁。

    裴彬一身颇为狼狈,手里却有用被衾盖着的一捧什么,小心翼翼护在怀里冲了出来。

    安知珺见安然无恙的裴彬,哭着笑了起来。

    裴彬无视他人的视线,将上面覆着的被衾一掀,露出了那套大红嫁衣,完好无缺,他双手奉到安知珺跟前:“蓁蓁,诺,你的嫁衣!”

    安知珺看着那红得刺眼的嫁衣跟凤冠,抬头去瞅那弯腰俯身看着他的郎君。

    郎君玉面上沾染了些许黑灰,发丝凌乱,与平日风光霁月的郎君相比,颇为狼狈,可她却觉着,如此的郎君,宛若谪仙,比往日,都来得出色,瞧进那关切的眸子里,她的心甚而漏跳了一拍,随即怦然而动。

    看安知珺凝视着自己,宛若入迷,裴彬自得地轻呵一声,浅浅地翘起唇角,凑得更前一些,伸手去抚拭她眼角的泪,低声问:“是不是觉着,如我这般的夫君,世上无双?”

    安知珺忽而抿嘴,带着泪花笑了,羞赧着垂下头去,方才因为失去一切的伤痛,瞬时消弭不少。

    “裴三郎,可有伤着?”在一旁原本冷冷看着的明惠郡主,笑着发问。她方才将这对璧人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眸子满是幽深的嫉恨。

    好个安知珺,竟然将这个裴三拿捏得死死的,而这裴三,竟也就如珠似玉地宠着她。明惠郡主脑海里晃过了一个模糊的残影,又很快消去了。

    裴彬转身瞥了一眼明惠郡主,“自是没有,劳明惠郡主挂心了。”

    “那便好,否则,本郡主可不知如何跟护国公府交代。”明惠郡主微笑着,她早便从旁瞧了裴彬一会儿,看来,裴三从非花苑里抢出的不过是安知珺的嫁衣,别无他物,幸好。她心里暗松一口气。

    这火自然是她趁安知珺不在府上时,着人烧的。

    夜里烧是便宜,可万一烧坏了安知珺,依裴三跟裴皇后的性子,该会下令严查,届时怕是落不得好,还给人查出事出有因,被人拿捏住把柄,所以就选白日了。

    反正,这尚书府上,无论白日黑夜,对她明惠郡主来说,并无区别。

    火是快天黑时才彻底熄灭的。

    不过短短半日,那非花苑跟翠青园便化为了一堆残砖败瓦。

    明惠郡主另外清理出了一个明月阁,让安知珺跟一众奴婢搬了过去。

    幸而那明月阁甚么都全,安置下来后,柳梅与木梅将从非花苑抢出来的些许东西,都放到案上,让安知珺看。

    因突发愕然,情形危急,柳梅也只来得及抓了些贵重的物件,诸如梳妆台上主子的首饰箱箧跟珠钗等,便被救火的仆妇们拉出了院子。

    安知珺打开箱箧看了看,又看了看零碎的物件,发现之前装银票的黑漆匣子还在,还有几件亦是装着镯子簪子的匣子。

    怕出事时,柳梅将她房内散置的首饰都一古脑地搜出来了。

    “姑娘!那火起得太莫名其妙。”柳梅道,而且是两个院落几乎同时便起的火,怕是背后有人蓄意而为。

    主仆两人都想到了昨儿张妈妈偷钥匙的事。

    张妈妈是冲着她的嫁妆去的,今日一把火,恰好将她的所有嫁妆都烧没了!

    “姑娘!”主仆二人都是聪明人,很快想清楚了内中关节。

    安知珺心里暗怒。光天化日之下,胆敢烧尚书府上的院子,张妈妈还没有如此大的胆子,该是明惠郡主的意思。

    她们,为何会打自己嫁妆的主意?在寻些什么物件,甚至为此毁掉府上的两院子?

    “走水的事,明惠郡主在查,可如今看来,该是查不清楚了。”安知珺咬了咬贝齿,只觉得一股怒意无法发作。明惠郡主说是查,可眼下却二话不说,先杖毙了住在青翠园的两个仆妇,又将白汀跟木梅都叫过去问话。

    “就这么算了?”

    “不管非花苑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明惠郡主定是要找个人负责,才能给尚书府上的人,包括我,一个说法的。”安知珺冷冷淡,“去,你去见明惠郡主,就说这把火,是张妈妈烧起来的。”

    “姑娘?”

    “明惠郡主肯定指着能糊涂了事,怕不是要拿非花苑的人定罪。”总不能她们欺负到头上来,她还要一声不吭吧?“张妈妈是她的人,你咬出张妈妈,让她们狗咬狗好了。”

    “郡主要不信怎么办?”

    “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她怎敢不信?”安知珺道,“非花苑的管事原本便是张妈妈,我这个主子不在,她管事不力,没看住院子,不拿她是问,拿谁?”便是明惠郡主不处置张妈妈,她也能将这张妈妈从自己身边撵走。

    “行,那奴婢去了!”

    柳梅走后,安知珺坐在榻上,想起今日之事,满腔怒意充塞心头,待想到裴彬,才缓缓消却,眸子去瞧那放在一边的那套凤冠霞帔。

    那人,竟然真为了这套嫁衣,便敢冲进着火的院子,也不知道烧着哪儿没有?抢出嫁衣后,眼见火势得到控制,那裴彬虽然依然浑身湿透,但几处衣裳,似是被焚烧破了,见安知珺无事后,才安心回府。

    安知珺勉强冷静下来,起身,将那套嫁衣捧过来,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许久,才清查起残留的家当。

    幸而柳梅没有落下装着银票的黑漆匣子,安知珺拈起匣子,揭开,看里头的银票还好好的放着,盘算着在婚期之前要重新添置的嫁妆。

    等她拿起一只紫檀木匣子时,该是匆忙间被柳梅摔过,方方正正的匣子底儿是松动的,捧起来的时候差点没散架。

    她记得,这是那夜在阳壶城胡闹后,次日在官船上,三爷送她的赔礼,只是她一直没看过里头是什么!

    安知珺将匣子打开,见红色绸布上放着一只碧玺的镯子,水头极好。

    她才要合起匣子,却见松动的匣底透出什么物件的残角,有点纳闷,动手将镯子拿出后,揭了绸布,见着底层薄薄的底板,抓起来摇了摇,从外头看,这匣子底层,似乎有夹层?

    夹层里藏着什么?

    安知珺好奇起来,几次想揭开底板而不得后,便从旁边拿了一只金钗子,用钗尖而从外头裂开的底层中间塞进去,而后用力撬开,终于将匣子底部完全拆开,在夹层里的,是折叠起来的三封信笺。

    安知珺放下钗子,把信笺拿起来,展开,看了一眼,眉头便颦起来,再见着上面的官印时,脸色惊变,心中骇然。

    原来,这便是明惠郡主在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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