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是烟花柳巷,也是长安最奢靡之地,分为中,南,北三曲。

    其中南曲中曲内房屋排列齐整,屋檐角挂着精美的灯笼,走进南曲中最富丽堂皇的一间,入目的,便是一道道榴红的帐幔,自梁上坠着一串串珍珠宝石,银制仙鹤展翅的烛台上摆着一只又一只的蜡烛,烛火映得金线与宝石更加熠熠生辉,精致的令人眼花缭乱。

    两个俊秀郎君也款款走入这充满脂粉香之地,其中一人身着蟹壳青圆领长衫,头戴黑幞头,手中摇着一把绘着萧萧翠竹的折扇,看着房内的一切,眼中满是惊艳。

    另一个郎君看着却是拘谨些,身着竹青色圆领袍衫,一看便知是第一次来平康坊。

    自然是女扮男装的宇文修多罗和新城公主。她二人随着人流走入,也未被发觉。

    宇文修多罗带着新城公主坐下,便瞧着周遭有不少文人雅士,与一旁貌美的女郎高谈阔论,出口成章。亦有女子在一旁伴着各丝竹管弦之声,跳着绿腰软舞,一举一动间,是翩如兰苕翠,亦是婉如游龙举。

    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不堪场景,倒让她都生出了“千杯绿酒何辞醉,一面红妆恼杀人”之感。

    “二位郎君请用酒。”自有丫鬟前来,为二人分别奉上了一盏上好的清酒,宇文修多罗端起,学男子豪迈的模样喝了酒,而新城公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看着那桌上的酒盏,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那丫鬟自然也能瞧出二人是第一次来,当下便极有眼力见地道:“不知二位郎君可愿听我们阁中的玉娘弹琵琶一曲?”

    “哦?那不知该如何让这位小娘子出来呢?”宇文修多罗自然知晓平康坊的规矩,这多才多艺的娘子自然不可能轻易露面,必要撒钱作诗,才能引得佳人出现。只是她话音刚落,却被新城公主打断了:“不必了,我们且先在这里瞧瞧便好。”

    知晓新城公主心中有些怯,宇文修多罗也不强求,只与她喝酒赏曲。此时,却听到旁边两个女子讨论着,说,“萧五郎君近日倒是不常来了。”

    “许是近日天冷了,萧家馄饨铺又忙了起来。”

    “说起来萧郎君玉树临风,潇洒不羁,颇有魏晋之风,当真是令人倾慕。”其中一人开口,端的是胆大直爽。

    另一人却嗤笑:“倾慕又如何,大唐律法摆在那里,既然进了平康坊,可便别妄想良家了。”

    听到这话,新城公主也不由叹了口气,这些女子不过也是“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而宇文修多罗捕捉到了“萧五郎”三字,呵呵一笑,没想到萧镜也是个爱玩乐的风流之人。

    下次见他,倒可以好好取笑一番。

    当然,此处乐曲绝妙,美酒精致,价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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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尽兴玩乐之后,宇文修多罗满面春风地回了府,这几日因为高阳公主一事而忧虑重重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一溜进卧房的门,却见到一个人面色极为不好地端坐在案几前,一袭霁色锦袍,腰间佩着羊脂白玉,面如冠玉,身姿如松。

    不是李福还能是谁。

    自宇文修多罗一进来,他就嗅到了她身上浓重的脂粉香气,又见她面上带着几分醉意,心下就明白了几分她去了哪里。还未等宇文修多罗行礼,他就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冷声问道:“去了哪里?”

    见到他这副模样,宇文修多罗也是心虚,只道:“不过是去西市那边转了一转。”

    李福自然不可能相信,他皱着眉,严肃道:“宇文修多罗,你平日里贪玩些,本王从未说过什么。可是你也太不知分寸!那种地方是你能去得的吗?”

    这倒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她,也是第一次疾言厉色地冲她说话,宇文修多罗原先一直觉得他脾气极好,如四月风一般温和,却不想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知道是自己理亏在先,只在那里不说话,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谁知李福并没有就此作罢,面色依旧冷凝,对周遭道:“从今日起,王妃禁足府中,一月不许出门。”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能禁足我?!”

    李福却是坚决地道:“你可知平日里有多少王孙公子踏足平康坊,若是你被认了出来,你可知会生出多少风波?你又可知会被如何治罪?”

    “我”素来伶牙俐齿的宇文修多罗一时间却语塞了起来,她不得不承认,李福说的是对的。最后,也只能泄气般的低下了头,默认了此事。

    看着她这副模样,李福的神色却依旧冷肃:“你且静思己过罢!”说罢,便拂袖而去。

    待到李福离开后,宇文修多罗便转头问道:“他怎么又在这里?”

    谁知墨竹却答道:“王妃,大王今日是专程来给您送礼的,结果却却发觉了您去那种地方。”

    说着,就拿起了桌上的一个锦盒,轻轻地打开来,只见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水晶雕刻的大雁,“想必大王方才是气糊涂了,连这礼物都未提一句便走了。”

    宇文修多罗接过锦盒,只见其中的大雁栩栩如生,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熠熠生辉。她不由出神,想起了那一日成亲时行奠雁礼,李福将亲自猎来的大雁抛过屏障。

    大雁寓意忠贞,更是寓意一世一双人。只是这份承诺对于她来说,太重了些,正想着该如何将这礼退回去,却听墨竹道:“王妃,大王这份心意实在难得。若是旁人家,主母这般玩闹,早不知该罚多少日跪祠堂了,便是休了都有可能。大王禁足您,也是担心您啊。”

    一时间,她垂下了眼眸,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只是她被禁足,便无法去西市了,有珊瑚在,亦有萧镜从旁帮衬,她倒也放心。

    她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家无聊,就练习白雪肉圆。所谓“白雪肉圆”,便是清汤狮子头。因其外观白嫩,宇文修多罗便起了这么个好听的名。

    厨房之内,她先是将鸡汤炖上,再取了肥瘦相间的猪肉,先切丝,再剁成小块,而后再将葱姜蒜切碎,取了荸荠来切成碎丁。

    她又将剁好的肉丁,葱姜蒜与荸荠碎丁混合在一起,添了淀粉,便用手抓匀,又用力地摔打着,直到她额上都出了汗,这才算是将肉馅做好了。

    看着她的沾满肉馅的手,墨竹已经在心里想好了,等下定要用澡豆让王妃好好净手。

    而后,墨竹就见宇文修多罗开始双手搓肉丸,她的手极为灵巧,不过几下的功夫,肉馅就已经被搓成了一枚圆圆的肉丸,玲珑可爱。

    宇文修多罗一面搓着丸子,一面哼起了小曲,先前被禁足的不快竟也去了大半。

    只是厨房门外立着一抹清峻颀长的身影,那人正专注地看着她的背影,听到她轻声哼曲,唇角也不自觉扬了起来。

    片刻后,宇文修多罗觉得似是有人盯着自己,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看到了。她只当自己是感觉错了,便回过了头,继续搓丸子。

    待到肉丸子做好后,她先前烧的水也开了,她将肉丸放进水里,任它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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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水第一次滚开后,她撇去了水中的浮沫,添了料酒,再任它继续焖煮着。

    待到一个半时辰后,她这才揭开锅,狮子头的肉香便扑面而来。至于鸡汤,她早已炖好,现下便盛在碗中,又捞了白嫩的狮子头进去,添上翠绿的菜心,一道清炖狮子头,或者说白雪肉圆,便做好了。

    正当她兴冲冲地要回房用膳的时候,却见墨竹前来禀告了:“王妃,大王已经候在偏厅内了。”

    宇文修多罗:“”这个人一定是故意掐着饭点来的。

    但是人家既然来了,她也不能不让人家吃饭。她也只能无奈地又盛了一碗狮子头,一起端回偏厅,并且叹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偏厅之内,李福端正地坐在案几之后,不同于萧镜,他永远是这般身姿挺拔,如松如柏。见到那一抹倩影出现时,他眼眸一亮。

    宇文修多罗将两碗白雪肉圆放在案几上,语气还带着微微的不爽:“妾这里的饭菜太过简单,怕要委屈大王了。”

    李福也没有与她计较,只道:“王妃的饭菜精美可口,便是简单也足够。”

    听到这话,她也只能闷着头,自己吃自己碗中的肉圆。只是平日里鲜嫩可口的肉丸子与鲜美的鸡汤此时也仿佛失了香味一般。见到她这副模样,李福微微笑了笑:“我还不知晓你的性子了,最是闲不住的人,便来陪你说说话。”

    “哪有点罚人的样子。”宇文修多罗的嘴上虽这般嘟囔着,心头却仿佛有一滴蜜滴了上去一般。

    谁知此时,李福却忽然正色道:“如今天下虽升平,可是朝堂之上依旧波谲云诡,又有十七姊她们蠢蠢欲动只是我想让你知道,外面的一切,都有我在,你无需担忧任何事。”说着,他的眼神忽然严肃了起来,“只是,你千万不要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原来这些日子她因为高阳公主之事的忧虑,他都看在眼里。

    宇文修多罗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学历史系,不知道高阳公主谋反案何时开始,也不知道此事最会牵连多少人。

    只是听到李福的话,她忽然在想,这个人,似乎不是不可以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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