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宇文修多罗悠悠醒来。当她睁开眼时,入目的就是绯红帐幔上用金线绣着的缠枝宝相花纹。看到这一切,她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荒野中,这才舒了一口气。
照旧是由墨竹四人服侍着起身梳妆,她看着几个婢女红红的眼眶,赶紧安慰道:“好了,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嘛。”
看着她完好无损的模样,墨竹的眼中又盈了点点泪意:“婢子几个昨夜得知大王和王妃遇险后,吓得魂都要没了,求神拜佛了一整夜,才算是把王妃盼了回来。”
她又好生安慰了几句后,就坐在了案几前,见今日的小食倒是营养丰盛,有切好的古楼子,一碗胡麻粥,并一碟蒜蓉秋葵和一碗竹笋炖豆腐。
还未等她开口,墨竹就上前解释了:“王妃昨日受饿受累了,婢子和珊瑚特意准备了肉,菜和粥,请王妃尝尝。”
见到白瓷碟中盛着翠绿的蒜蓉秋葵,宇文修多罗夹了一箸,放入口中,发觉与她平日里做的味道几乎一般无二,咸鲜又不失清爽,当下就频频点头。
随后,她又拿起了青釉暗花碗,舀了一勺胡麻粥,细细品尝,粳米煮成的粥嫩白软糯,又添了黑色芝麻碎,散发着阵阵香气。这样的小食,很好的安慰了她空空的肚子。
待到用过小食后,她这才问道:“这次的蒜蓉秋葵,是珊瑚你做的吗?”
墨竹做的菜她再熟悉不过了,一直都有自己的特色。而这道蒜蓉秋葵,却与她平日里做的味道有九成相似,想来是珊瑚做的。
“回王妃,是婢子做的。”珊瑚上前应下,圆圆的脸上带了几分羞涩,如含苞豆蔻一般。
宇文修多罗越看她越喜欢,便笑着问道:“你是如何做出来这般味道的?”
“王妃有几次做这道菜时,婢子都在一旁看着,就记住了每一样调料该放多少,每一步该如何,今日也是第一次做。”珊瑚规矩地答道。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激动得双眼几乎要放光了,这就是传说中天赋异禀的孩子么。她一面夸赞着珊瑚的手艺,一面觉得这丫头可堪大任。就这样,她欢喜地问道:“珊瑚,以后我做饭的时候,你便跟着一起,你可愿意?”
而珊瑚自是受宠若惊,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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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之中,宇文修多罗想着李福正生着病,近日都只能吃些清淡之物了,便想着为他做一道八宝粥,唐人喜甜味,而八宝粥就算是清淡之物中最有甜味的了。
她取了黑米,糯米,红豆,花生,莲子,绿豆,薏米和红枣,分别装在不同的碗中,加水泡着。趁着泡这些食材的功夫,她就开始做京味果脯。
她本想做苹果脯,但是想到本朝的苹果还叫“柰”,是易烂的绵苹果。而后世用来做果脯的苹果基本上都是只有二百多年历史的脆苹果。本想尝试一下,但是又怕失败了,李福今日便吃不上果脯了,还是保险地选了杏子。
她和珊瑚一同挑拣了些色泽嫩黄,个头又大的杏子,她将每一只杏子对半切开,祛了核,清洗一番后,又在糖里翻了一翻。而珊瑚则烧开了水,依照她的话,往水中添了蔗糖和蜂蜜。
待到一鬲1水熬开后,她就将浸了糖的杏子都扔了进去,慢慢地熬制着。
同时等候着八宝粥食材被泡好和杏子被煮好着实无聊,她便与珊瑚闲聊了起来,发觉小丫头一提到吃就双眼冒光,滔滔不绝。而珊瑚见王妃如此平易近人,也收起了一开始近身当差时的不安,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对美食的看法,以及对能做出这么多美食的王妃的崇拜之情。
二人说了好一会子,宇文修多罗才想起来将浸泡在水中的豆子红枣等都倒进一个鬲中,用长柄勺搅动了一番,就开始煮粥。
因为糖难以渗入杏子中,所以杏脯要分三次熬制,且一次比一次在水中加的糖更多。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宇文修多罗将它们捞了出来,沥干后分开摆在盘中,又另烧柴火,将盘子放在炉灶上,烘干杏子中的水分,不时还要翻个面。
再过了一个半时辰,粘稠的八宝粥就煮好了,其中的豆类煮得软烂,一阵香气扑面而来。她又添了红糖进去,色泽更加红艳,也多了几分甜香。而后,她迅速地洗了洗秋葵,切掉蒂后,放入鬲中,撒盐,稍微煮一下就赶紧捞了出来装盘,在上面淋了少许清酱后,一道白灼秋葵就做好了。
除开白灼秋葵,她又准备了菠菜豆腐丝和一小碟醋芹。
待到她盛了两碗八宝粥后,又装了一碟子杏脯。此时看去,杏脯还未完全晒干,但也能对付着用了。
她一面将东西都装进食盒里,一面告诉珊瑚,让她和墨竹她们也都喝一些八宝粥,不必跟着来侍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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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穿过了竹林,来到了李福的卧房。说起来,她昨日已经来过了,但是那时一心担忧李福的伤势,未曾细看。
此时细细打量去,但见其中依旧是简素又不失雅致的模样,倒真是他的风格。墙壁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白釉莲瓣烛台摆在一边。一张梨花木案几上置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兵书整齐地摞在上面,并无其它多余的东西。水绿的帐幔垂下,床榻上,李福坐起身来,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听到了脚步声和她腰间玉佩叮当作响的声音,李福便了然地睁开了眼,温声道:“你来了。”
他声音温和如春日的潺潺溪流,令人听了便觉心旷神怡。宇文修多罗走近,将食盒中的碗碟一一拿了出来:“大王,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午膳,最适合你此时吃了。”
李福道了谢后,就抬眼打量,发觉红彤彤的八宝粥中盈着一阵甜香,配着几碟翠绿的小菜和一小碟金黄色的杏脯,颜色着实鲜艳又喜庆。
宇文修多罗将八宝粥递给了他,笑盈盈地介绍道:“此物名为八宝粥,乃是取了黑米,糯米,红豆,花生,莲子,绿豆,薏米和红枣熬制成的,又添了些红糖。”
她的笑容很是甜美,如那日在骊山看到的日出一般,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同时,她的眼眸中又满溢着真诚与关切,令李福心中一动。
李福接过了白瓷碗盏,喝了一口软糯粘稠的八宝粥,只觉米香和豆香皆融于口中,又有着丝丝甜香。热腾腾的粥亦很是暖胃。
待到他喝了些粥以后,宇文修多罗又将白灼秋葵递上,对他道:“这是白灼秋葵,清淡爽口,这样的清淡菜式最适合大王这个时候吃了。”
李福又接过了宇文修多罗递上的竹箸,夹了一箸,尝试了一番。果然,与之前的蒜蓉秋葵相比,少了些蒜香气,多了些清淡。只是用了几口菜后,他还是问道:“怎得没有肉食?”
听到这话,宇文修多罗一阵无奈,如同哄小孩子一般,哄劝道:“大王您现在还在养伤,还是吃清淡些的食物为佳。你把这些菜都吃了,飧餐2的时候我给你煮肉粥吃。”
李福这才点了点头,夹了清淡的绿菜来食。只是听着宇文修多罗这般语气,心底虽然有欢喜,却总有种异样之感,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只是闷闷地吃着饭。
待到用了粥和菜之后,王府丫鬟就呈上了李福该用的汤药。果然,又是散发着苦涩气的黑漆漆的汤药。李福又是丝毫不皱眉头地一饮而尽,让最讨厌喝药的宇文修多罗佩服不已。
待到李福将汤药喝完后,宇文修多罗立刻递了个杏脯给他:“大王快吃了一个杏脯,去一去汤药的苦味。”
只是因为烘干的时间未够,杏脯触手时还微微带了些湿意。
李福并不觉得那苦药有什么问题,却还是接过了杏脯,放入口中,只觉这样酸酸甜甜的味道果然很好吃,又带着杏子的果香,入口便驱散了药的味道,似乎让人的心情也好了些。
“怎么样?”宇文修多罗期待得看着他,忙问道。她也是第一次让唐朝人吃后世的京味果脯。虽然李福对她原来做出来的后世的东西都接受良好,但她还是要问一问。
看到她充满期待的小模样,李福也笑了:“很甜,很好吃。”
就如同你一样。当然,这句突然从心中冒出来的话就被他闷在了心中,并未说出来。
此时,李福见到这与寻常蜜饯不同之物,倒也不问了,宇文修多罗则解释道:“此物名为果脯,与蜜饯不同的便是烧干了果子中的水。换而言之,就是让蜜饯变干。”
李福这才颔首,示意自己明白了。当然,又是对她今日做的饭好一番夸赞,一如既往的诗意的夸赞让宇文修多罗的心情也更上一层楼。
她发觉,每一次让李福尝试过她的饭菜以后,她的心情也会极好。
此时,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了卧房内。宇文修多罗就坐在他的床榻边,与他闲聊着。
想来是常年练武的缘故,不过一日,李福的面色看着便好了许多,宇文修多罗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发觉已经不烫了。只是宫中的太医令谨慎,还是让他喝着汤药。
“那两匹马也不知怎么了,突然那般发起疯了,害得大王受伤发热。”宇文修多罗想起那日的场景,便一阵后怕。
而李福也想到那日,不论他如何吹哨,平日里温驯的两匹马皆如五感全失了一般不闻不问。想到那日在山洞里浅寐时他的猜测,以及手下人今晨的禀告,便对宇文修多罗笃定地道:“那两匹马被我驯养多年,不会无缘无故便发疯。是因为马醉木的缘故。”
“马醉木?”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宇文修多罗忙问道,“是不是让马吃了以后就如同喝醉一般,行为癫狂失常的东西。”
李福颔首应下,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是。”而后,又对她解释道:“那日它们发疯时的状况,便与喝醉一般无二。本王身边的人去了养马之地查探,便查出一个小厮被人收买,给我们的马下了马醉木。”
“是谁如此胆大妄为?!”宇文修多罗忙问道。她已经隐隐猜出了此事并非巧合,曾怀疑过王四娘,却想着她没有这个胆识和谋划,且她就算下手,也只是对她下手,又岂会对李福下手。
只是她却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人会来同时对他二人下手,便赶紧问李福。
谁知李福却摇了摇头:“那小厮也不知对方是谁,只说那些人蒙着斗笠,身材高大,一出手就给了他数匹绢。他一时贪财,就给我们的马下了马醉木。”
其实他的心中已有了猜想,但是在落实之前,他便不会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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