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刚才阳光明媚,透过林间棕榈榕树漏下细碎的光点,明明灭灭,又在遮天蔽日林荫浓重的深林劈开黑暗如星光般耀眼,可转眼机车疾驰至山顶时,却又黑云压顶,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山林中泛起潮湿腥气,大雨将至。

    记得看过一本书说,港岛的天气就像港岛的女孩。明明上一秒撒娇告白,下一秒一脸倔强决绝,只看你在一旁束手无策,也无法改变她分毫。

    机车停在观景台,两人背靠栏杆,身后是漆黑幽森密林编织深渊百尺,与暗沉的天幕纠缠勾连一片,吞噬一切。

    山风扬起的发丝纠缠不清,轻盈纤瘦身体上白裙灌满风,起起伏伏,下一秒仿佛要被狂风卷入身后山崖下。

    赵奕飞掏出烟盒,抽一支烟,斜咬在唇边,掏出镀金打火机,单手拢过烟,火苗明灭跳跃却始终映不亮他眼中一片消散不退深云。

    一只纤纤细手夺过他的烟盒,抽出一只又丢给他,内地的熟烟,不像惯抽的万宝路薄荷烟,劲大味冲,她吸烟尚未成瘾,焦虑烦闷时点一只权当排解,他早看出,伸手阻拦,

    “这烟劲大,你抽不惯的。”

    她只笑笑,看着他手里那只熟悉的打火机,细指夹住烟往嘴里一送,身体贴近他,轻嗅着他身上皂液混合烟草的独特气味,踮起脚,未燃的烟堪堪对上他叼着的烟上一点星火,红唇翕动,一开一合,烟气混合水汽氤氲遮挡她的脸。

    下一秒风散尽迷蒙,露出双眼尾泛红水光滟滟的含情目,被烟呛得流泪,也不愿松手歇口,真真固执的无药救。

    “邵生呢?不也用惯了那小巧玲珑的镀金打火机了吗?”

    他摁灭自己手里的烟,抢过她手里的烟,又衔在嘴里,看着她自嘲的笑笑,

    “这么多年,能从底层马仔爬到如今飞哥的地位,‘邵生’早就死了,被我亲自杀死埋葬,现在站在这的只是兴义安飞哥,污水泥淖里趟过的次数两只手数不清,从肉到骨透着黑,你又在奢望幻想些什么?”

    远处传来机车的轰鸣,听声音数量很多,飞鹅山本就是飙车的好去处,两人没有多注意,邵九莉不由得放大声音,颇有种声嘶力竭的感觉。

    “邵生,港片里有句说烂的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我知你血海深仇不报难眠,可你也用他们那些手段杀仇敌后之后呢?”

    “他们倒死得干干净净,留你染得一身脏,一摊腌臜留给你收拾,再使他们使过的手段,走他们走过的老路,一不小心又和他们一般被人寻仇横死街头。”

    赵奕飞背过身,不再看她,只望着山下漆黑一片幽林,弹下烟头,一点火星流星般闪逝,便被吞没在黑暗中。

    在只听见沙哑沉闷的声音夹杂在巨大噪声中,语气夹杂一丝嘲讽,

    “不过才出了九龙寨几年,怎的退化的这么天真,乔莉‘小姐’。”

    “三日之约到此为止吧,如今我说不动邵生,邵生亦讲不动我,就算渡过余下的一天又有什么用呢?”邵九莉倚靠在栏杆上,浑身如抽去脊梁般无力,缓声道。

    她又何尝不懂,四年来除了学着去相信还有什么办法,相信总是有希望查清哥哥的死,相信自己能为他的牺牲报仇,否则,这暗淡压抑的日子她靠什么渡过。

    他沉声道,“继续回吴达华那里?说我自取灭亡,你又何尝不是在与虎谋皮。”

    “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我不会放弃寻找证据,揭穿他们面目的机会,再说我若先你成功,才能帮你脱离社团不是吗?当年意气风发的邵小公子,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变成和灭自己全家的匪徒一般的货色,邵生你的谎言太拙劣。”

    那队机车似乎已到达山顶,在不远处熄了火,只有车载音响中的音乐在不断回荡,期间夹杂各种吹水玩笑声。

    前路没法看得清/再有那些挣扎与被迫

    踏着灰色的轨迹/尽是深渊的水影

    我已背上一身苦困后悔与唏嘘/你眼里却此刻充满泪

    这个世界已不知不觉的空虚/wo不想你别去

    赵奕飞突然转过身,大力揽她入怀,几乎把她揉进身体,头抵在她肩头,寻求安慰般轻蹭,突然又狂笑起来,慢慢抬过头,与她对视,眼里却满是野兽般凶狠,又像淬了毒

    “当你是圣母玛利亚吗?我飞哥需要你自做多情的帮助?说了这么多,你就是舍不得邵家千金这个身份吧,宁愿被吴达华的叼,往阮以泽床上爬。”

    “过不了多久,等我宰了吴达华变成龙头,一定尝尝你这个阿嫂的滋味。”

    他说着轻佻地勾起她苍白无血色脸,薄唇微动,含住她冰凉的唇,他企图撬开她的唇舌,却又一次尝到那苦涩的液体。

    这次换她主动推开他,眼神依旧倔强,抹一把脸,笑比哭难看,“邵生,别了。”

    他亦没有挽留,目送她由观光道走下,直至白色的小小一团身影消逝在黑暗中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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