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应声人情罢了。”大夫人神色一变,不料这个向来温顺的女儿乍然不顺从了,便搂上她肩,笑着轻哄了几句,“做了当家夫人了,母亲与你玩笑几句也不成了?这事你以为我真是要豁出去帮陆氏不成,他们当初拦着我们屯私兵时使得那些阴招顾氏还忘不了。”
想想她又道:“还不是想借机看看你跟伯安的夫妻感情如何。”
她便笑瞋道:“母亲想问的,我自然该说,不过是寻常夫妻一样,哪有什么不同。”
顾大夫人压低了声音,“哪里一样?真是情到浓处,掏心窝子的话也要跟你说,何况你们新婚燕尔,说起来,你二人正是好年纪,怎未见你有什么动静?”
她一愣,“要什么动静?”
大夫人恨铁不成钢,“自是这里的动静。”
她手点向女儿的腹部。
顾媗娥脸一红,立刻就低了眉眼,蚊声道:“夫主并不热衷此道。”
大夫人便猜测道:“是不爱你?”
“也不是。”她揪着衣角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夫主自先头夫人去后,身边便只有衿娘生母一个侍妾,他又是朝中重臣,政务缠身,膝下三女一子,还有一个侄子,都要他养育,哪有那心思,多年来修身早成了习惯。”
她立刻便笑了起来,“这就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急,你们成婚还不到半年,上头又没有公婆要伺候,慢慢来就是,你也不用总是端着,回头……”
“母亲!”她越发羞涩,连忙喝住了她。
大夫人却不肯放过她,在她耳边笑语了几句,羞得她几欲奔走。
还是前次的廊子上,顾妙娘抱着楚衿,眉头紧皱,手上一枚棋子如何也下不去,还是在她怀里的楚衿指着棋盘道:“十一姨,下这里,不然姐姐就走成无忧角了。”
“啊?”她茫然地放下棋子,指着棋盘道:“可是这样,九娘要是下了这里,我不就被吃了?”
楚衿耐心指导着,“九姐姐就是想走无忧角,十一姨,您得先在目外挂角。”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什么目外目内,我还说不来这格子上哪个点叫什么。”
楚姜便也放下棋子,嗔怪地看向妹妹,“观棋不语真君子,围棋里绞杀才有趣,你叫十一姨一下子便没了兴致,不败不胜,又如何知这乐趣?”
楚衿嬉笑着吐吐舌头,“我教十一姨呢!”
“算了,我不学了,这个怪没意思的。”顾妙娘惭愧地将棋子一一捡回,“我是下不来这个,真是想不通你是如何对着这黑白两色坐得住的,连十四娘都比我要会,说出去真是羞人。”
楚姜也随她的动作捡回棋子,解慰道:“也不是天生就爱这个,幼时多病,下着解闷罢了。”
“还是上回你跟我说那些故事有趣,什么烂柯人、桔中棋仙,当时听着还以为下棋多有趣呢,算了,不玩这个了。”说完她招手叫婢女递了个包袱来,打开就是一个竹制的器物。
“这叫空竹,前不久我在外头见着了,特意去学了怎么耍。”
楚衿从她怀里出来,抱着那空竹新奇道:“这个小鼓分了两截。”
她看到楚姜神色也好奇,立刻便得意道:“这不是鼓,敲不得,要用抖的。”
说着她便起身执起两根木棍,中间系着一条长线,随着她双手的摇摆,那长线也开始一松一驰,空竹也盘丝翻飞,还伴随一阵嗡嗡声。
楚姜姐妹二人跟着站起来,跟着她走到庭中,却见她还高举起来,空竹顿时腾空几尺,声响也突然大了起来,吓得楚衿捂住了耳朵。
“这叫飞燕入云。”顾妙娘得意地收势,将棍子递给楚姜,“来,我教你玩。”
她乍然拿着两根木棍,学着舞了几下,那空竹一下子便在地上砸了几响,惊得她跟楚衿后退几步。
“这个砸不到人的。”顾妙娘怂恿她们继续耍,“先得提起来。然后再摇。”
楚姜却始终不得要领,终于在那空竹摔了道裂纹后气馁了,“看来我是学不来这个了。”
楚衿却有些爱不释手地抱着她那一个,“我该是会了,以后我教九姐姐。”
顾妙娘看楚姜拿着两个木棍满头的汗,又还有几分手足无措的样子,“扑哧”一笑。
“看来九娘也不是什么都会的,我母亲自上回见了你就总说我,都是一样的年纪,怎么你就什么都会,这个你就不会了。”
“哪有人什么都会。”她也带了赧颜,“我不会的多了,这个我是实在学不了,下回十一姨还是顾惜着我的面子,给我带些好学的玩意来。”
顾妙娘抚掌而笑,“我可不知道你什么学得会,什么学不会,下回我带来再说。”
“那我呢,我呢?”楚衿拽着她裙子问。
她曲身捏她鼻子,“你不用我带了,我有什么好玩的,你外祖母不是全给你了,也就这个是我刚寻的,她还不知道。”
“又在说我什么?”顾大夫人笑着走了出来,一见几人都在庭中,忙催道:“这什么天色,当心晒着了,赶紧回去。”
几人这才动身回到屋里,顾大夫人看到楚姜额上的汗百年面带心疼,“这满头的汗,待会儿风一吹着凉了怎么办。”
楚姜微笑着任她给自己擦汗,“神医说,平日里活动多发发汗也是好事。”
“若是神医的话,往后我们也该学学。”她牵着楚姜坐下,还细心地把她跟置在案角的冰缸隔开,这动作阿聂看了都不免心中生出几分尊敬来。
顾妙娘看到她被这样呵护着,也并不觉得不平,倒是笑道:“我看母亲还是见九娘太少了,等见多了,以后也会似对我一般。”
“胡说。”大夫人嗔她一眼,“我看谁都好,偏偏看你最烦。”
“我才不信。”她顺势搂着楚衿,戏谑道:“十四娘,你看,你外祖母本来最爱你的,现在看到你姐姐又不要你了。”
楚衿知道她在说笑,慢慢那挪到楚姜身边依偎着,“我也要我九姐姐。”
“呵!你敢不要我么!”她佯装生气,去挠着姐妹二人的臂弯,惹得她们连连叫饶。
楚崧刚至门外便听见里间欢笑,等门口婢女通传了才进去,进门便见两个女儿都笑得欢快,妻子正在起身,要来迎他,他忙大步上前接住她的手,叫她免开了口。
“伯安拜见岳母。”
“快起快起。”大夫人虚抬着他,“今日我们来也是碰巧,正要给媗娥送个方子,哪用你特意来见。”
他立刻也作揖道:“是伯安的错,竟不知媗娥添了什么小症。”
顾媗娥赧道:“不是什么症结,是个养容的方子。”
这一来回却叫顾大夫人满意不已,叫他夫妻二人来坐下,顾媗娥却有些紧张,怕她真问他要如何对待楚姜的婚事,好在只是些不紧要的寒暄,她也慢慢松快下来。
楚姜坐在一边,将她神色的变化看得明白,心中暗自猜测着,或是顾氏有什么事要求她父亲,继母却觉得那事为难人。
待日头偏去,众人又共聚了一回宴席,才算散去。
楚姜回到院中时还总觉得她们今日来,与自己脱不了干系,靠在栏杆上数廊下那栏棠梨的叶子。
采采一眼便知她有心事,拿着件锦披给她披着,“女郎是想些什么?天要黑了,蚊虫正多呢!”
她语气里有些怅惋,“采采,你说她们今日来是为了什么?”
采采一脸的纳闷,轻轻为她摇着扇子,“婢子也猜不透。”
“我这么想他们是不是不该?”她转回身来,“我看十一姨实在是个爽快善良的人,即便外祖母她们有什么计较,我不应当牵连到她身上。”
“女郎从来没有交好的小娘子,如今十一娘对您真诚,便当她是个独人好了,虽不知顾大夫人是什么打算,不过以郎主的明智,他们即便有谋划也不会成真。”
楚姜轻笑一声,从她手里拿过扇子,只是想要从她这里寻个安慰罢了,并不是要她真说出什么来。
“我还担心会坏了父亲跟母亲的情分,父亲孤身多年,总算有了个贴心人,万不能受什么挑拨。”
阿聂端着药过来,安慰道:“女郎从前既说夫人明理大方又涵养高贵,顾氏又对郎主有所求,他们必然不会毁去好不容易打下的根基,女郎刚回城他们就来了,我们能看出问题,郎主也能瞧出。”
她却凝眉道:“而今不同了,顾氏已经入了殿下的眼,一个能在陈粲那般暴君手下屹立的家族,万不能指望他们是个善人,去请沈季甫查查,我回城之后顾氏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她仔细回想着今日顾大夫人的态度,上次见是个喜怒形于色的,此次再见,又觉得她更为亲热了,似乎也少了上回见时那股讨好之态。
她不禁笃定几分,不说江南各衙门里的职事官吏,顾氏如今也出了三位年轻的太子近臣,两位太子侍讲,一位太子少傅,都比自小陪同太子一道长大的楚晔还要体面。
或许便是这给了大夫人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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