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以生命为代价接受了神降,肉/体凡胎还是无法对光明神造成伤害。

    德墨忒尔恐怕也明白这一点,但在他眼里,用一个人类的生命发泄一下怒火,是不需要思考的、理所当然的事——即使是祭祀他自己的主祭。

    而阿波罗当然也不会手软,他没有使用弓箭,漫不经心地拨动竖琴,主祭的手臂瞬间断裂。

    一切发生在赫斯提亚反应不过来的时间里。

    眼看着断臂的伤口生长着,以一种残忍的方式愈合,一种麻木的怒意涌上来,她几乎是尖着嗓门喝止:

    “够了——够了!你们想做什么?”

    “我是永远贞洁的女神,你们没有抢夺我的资格!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阿波罗歪歪头,他似乎完全不能理解,竟然安抚地笑了笑,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注视着她。

    “德墨忒尔。如果你因为人类的供奉而决定庇护他们,就停止这种行为!你是丰收之神,把人命当作消遣是你失格。”

    赫斯提亚喘了口气,枯黄的眼眸亮起遥远而神圣的金色。光明神看着,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满足地喟叹一声。

    她的同僚们作为神明,趣味、动机和思维方式,都太过原始、扭曲,她无法理解,但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一群任性的变态。

    而悲哀的是,无论多么残忍冷酷,祂们才是正确的。

    赫斯提亚才是那个异类。

    外表灿烂完美的神明凑上来,想要再次拥抱她,却被避开。

    他想了想,换上无辜的表情,虚心请教:

    “赫斯提亚,我呢?”

    “我对你没什么可说的,光明神。”

    赫斯提亚厌倦地回答,

    “我没有指责你的立场,毕竟你和我之间也没有什么关系。”

    她感到疲惫而愤怒。一旦有冲突发生在她眼前,她就会陷入自我唾弃的消极状态。

    想要逃避,想要视而不见——赫斯提亚已经经历过两场神代的战争,都是作为旁观者。完全可以骂上一声“麻木不仁”。

    “是吗?赫斯提亚,这才是残忍呢。”

    阿波罗垂下眼睫,赫斯提亚的愤怒是他不能理解的东西,他只是忽略这一点,自顾自的在意着她生疏冷硬的态度。

    “我”

    她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

    “赫斯提亚,你要走了是吗?”

    金发少年似笑非笑,双眼中的鎏金绮丽无比,却如一个冰冷混乱的梦境,

    “不能忘记啊,亲爱的赫斯提亚,不能忘记。你本就不是自愿来的,怎么可能自愿地走呢?

    赫斯提亚皱眉,

    “你们想去的地方,我已经陪你们——”

    又被打断了。

    他伸出手,隐约像是要触碰她的脸颊和鬓发,又只是勾了勾空气,像在拨动琴弦。白皙的指尖绕过冰凉的气流,悠然地转了一圈,点在自己的胸口。

    赫斯提亚的求婚ptsd又动了,茫然而警惕地看着他。

    “我们对你不够好吗?”

    他面无表情的询问。没有气质上的差别,双生的神明一瞬间重合,阿尔忒弥斯仿佛也出现在她的面前,新月垂坠。

    “如果现在这样不喜欢的话,赫斯提亚就更应该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把我们改造成你喜欢的样子——”

    母亲是个怨妇。

    “是赫斯提亚错过了教育我们的机会,才会变成这样的嘛。”

    理所当然而甜蜜地说着,他再次伸手,这次轻柔地抚上了她的脸颊,如同一对无暇的爱侣。

    一起。

    无论阿尔忒弥斯和阿波罗,提起这个话题时,用的代词都是“我们”。

    她还只停留在兄弟两感情真好的层面上呢!因此,被阿波罗若有若无地点破时,她才会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两个死小孩!

    “听我说,阿波罗。阿尔忒弥斯。你们——包括你向我求,求婚,可你其实根本不明白爱这个东西——”

    “爱。”

    阿波罗低语,拇指陷入她的脸颊,

    “那么,你更喜欢阿弗洛狄忒给你的东西?”

    “什么?不,不,你搞错……”

    好像没搞错。理论上而言,爱这个东西就是由阿弗洛狄忒来定义的……等等等等,就不能是别的东西吗!爱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所以说这些神明太偏激啦——

    赫斯提亚心里的碎碎念过山车式上上下下,她一般会快速跳过沉重的情绪,不然这么多年早就郁闷得自闭了。

    当然,多年修炼也使得她现在依旧面无表情,冷淡地抿着唇。

    “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已经拥有的东西……赫斯提亚。”

    常年拉弓拈箭,弹奏竖琴的手,指腹却依然柔嫩,暧昧地蹭过女神收紧的唇角。

    他像是多替她笑了一份,表现出来的愉悦越发明显,早已没有了分寸感。

    “会有这个机会的。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赫斯提亚,脑内警钟长鸣。

    出于某种奇怪的缘故,德墨忒尔和波塞冬等惯犯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她生出不妙至极、偏偏还很清晰的预感——

    话说德墨忒尔怎么没再说话了?

    自己在和别人说话时,他从来是不甘于沉默的——

    她回头,手持麦穗与镰刀的神像被击得崩落,一支银箭闪烁着锋锐的冷光穿裂深石,还顺便……射穿了主祭的脑袋。

    德墨忒尔不得以沉默了,但是。

    阿尔忒弥斯长身而立,缓缓放下举起的银弓。

    他微眯双眸,新月半敛。光华流转,锁定了她。

    很自然地微笑起来。

    轻薄的、纯色的隔膜。天堑。

    赫斯提亚应该会生一会儿气吧?被他们囚禁的话。

    和兄弟如出一辙的困扰浮上眼底,如神格上的一层微尘。

    他在她面前射杀了一名人类,轻描淡写,并且只是悠悠思考着远在天边的事。

    那算不得猎物,所以甚至不会被他所注意,也不会考虑。赫斯提亚更应如此,理所当然。

    弟弟,朋友,为什么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像个神明呢。

    有点生气,但发泄不出来,也不想哭,这对兄弟只会感到茫然不解。

    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

    真奇怪。真奇怪啊,赫斯提亚。

    她莫名其妙地感伤着,听见阿波罗若无其事地问了句:

    “赫斯提亚的话,更喜欢安静一点的地方吧?”

    ?

    “总之,先找个地方结婚。”

    “啊?和谁?”

    “我们三个。”

    ——阿尔忒弥斯回答。

    -

    当然是不可能的。

    赫斯提亚是奥林匹斯山上纯洁与尊贵的象征,是苍白的百合与火炬。

    以及。

    ……难道说,冥河其实一点效力都没有,还是对她才这样?

    “掌管婚姻的女神可是我的妹妹,你们以为这样做是安全合理的吗?”

    以上,好歹拖延了一点时间。

    话说赫拉怎么样了?到底离没离婚?

    ……更严重的危机是针对她自己的。又到了行动的时候。

    赫斯提亚单身是正当的,是有权益保障、不容玷污的!综上所述!得想想办法才行。

    没错,被绑架到人间旅行了这么久,赫斯提亚仍然处于随波逐流的状态,解决办法什么的根本想都没想,这次也是于心不忍才用这种拙劣的办法……

    虽然神代的死亡有冥界的缘故,不再那么残酷了,但饿死肯定能排的进最痛苦的死法之一。再说她唯独不想被哈迪斯抱怨。

    然后,德墨忒尔又任性了的这个问题还没解决,真正的危机已经袭来。

    而她甚至连思考和准备都没有,还沉浸在心痛中。

    主要是针对阿尔忒弥斯,她现在还摸不清他是碍于亲情跟着阿波罗胡闹还是他们的友谊早就结束了根本没开始过……

    她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甚至鼓起勇气对他说“依然是好朋友的话,拥抱我也可以接受。只是不能……不能亲、亲吻而已,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对方没有回答,微凉的叹息和指尖隔着空气游移,贴着她的小腹滑过。

    赫斯提亚:?

    赫斯提亚:!

    正因为是处女神,才什么都懂。

    僵持。

    她在沉默中逐渐窒息,最后都快掉眼泪了,连最要的面子都顾不上,崩溃地问所以是朋友对吧?

    冰冷的、月光的凝结亲吻了她的发丝。

    能够射穿【杀】星辰的,纤细优美的手臂,在她的腰间缓缓收紧,如此的小心翼翼,又是如此的不容拒绝。

    赫斯提亚从此不再理他们了。

    不如说——连自己都不想理,自闭程度的茫然无措。

    脑袋乱七八糟的,想到一大堆问题就头疼烦躁不知所措。

    太可怕了。完全没有喘息的空间,没有可以独自一人躲起来的地方,到处都是浓烈的越界的情感,她早该选择逃避的,只是莫名其妙地坚持到了现在而已。

    其中,会不会有阿尔忒弥斯那份纯洁的友谊的功劳呢。

    与她精神上的闭塞相比,天纵的双子那从未被束缚的侵略的欲望似乎得到了解放,因为爱着彼此而连通的,不断叠加的对她的爱意,少年畸形而扭曲的欢欣、渴求——

    混乱的堆积。

    赫斯提亚以一种已经结束了无所谓了不想管了的态度,放任自流。

    饮食生活起居,活动范围越缩越小——顺便一提赫斯提亚是很适合被囚禁的类型——

    在一切都要往无法挽回的危险深渊滑落的某日,

    她听到了拍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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