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想要换掉钱望恩,不单单是因为丁冬果。

    最主要原因,还是钱望恩将麓山书院拉进了朝堂斗争的漩涡之中。

    这是皇后所不允许的。

    麓山书院原身只是个小寺庙,几个和尚布施佛法,开办小学堂,皇后感念其善心,主持重修扩建成麓山书院。

    这般大的善心,却被钱望恩搞得乌烟瘴气。

    皇后早已忍无可忍。

    之所以一直没动手,是因为二皇子,钱望恩如今投靠在二皇子门下,皇后与二皇子母子本就不睦,若再因此起争执,又是火上浇油。

    不过,总归得有人出面来整治这件事。

    莲华顺手把事办了。

    钱望恩被撤职查办的消息,很快便传到许多人耳朵里。

    朝中人议论纷纷。

    “谁动的手?四皇子那边?还是皇后?”

    “都不是。今儿早朝,御史台孔兑上书弹劾,详述其所犯八大罪,圣上震怒,当场便下旨查办钱望恩。”

    众人一头雾水。

    这孔兑寒门出身,是御史台里出了名的敢言直臣,从来不站队。

    他怎么忽然想起来弹劾钱望恩?

    朝中人议论纷纷,各种分析当下时局自不必说。

    丁冬果自然不晓得这些。

    她还在思索,怎么才能顺利参加女官考。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倒是莲华提醒了她。

    莲华说:“上巳节,皇后会参加簪花会。”

    丁冬果猛地醒过神来。

    过两日便是上巳节,她可以去参加簪花会啊。

    三月初的上巳节,是我朝最盛大的节日之一,每到这一日,长安男女老少都会盛装打扮,结伴出城踏青,河边宴饮。

    皇上皇后也会与民同乐,参加宴会。

    宴会上,会举行各种游戏比赛,赢得比赛的女子,会受到皇后亲自召见赏赐。

    这是个机会。

    丁冬果顿时眼睛发光。

    “多谢你啊,莲华。”

    莲华看着她欢喜,松了口气。

    他还是不太习惯她悲伤的模样。

    这么笑眯眯的才好。

    丁冬果高兴之余,又有些忐忑,往年她也参加簪花会,但是,从来没有赢过,次次输给文萱。

    “莲华,你说我这次能赢吗?”

    莲华反问:“为何不能赢?”

    也是,一场比赛,总会有个赢家,为什么不能是她?

    丁冬果咧嘴一笑:“我尽力。”

    上巳节,簪花会,往年是丁冬果一年之中最期盼的日子。

    因为可以肆意欢笑,互赠香草。

    互赠香草,本是很普通的祝福寓意,却在少女心中,赋予莫名含义。

    如今,对于这样的日子,她想的却是,如何利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去获得自己想要的奖赏,以达到改变自身境遇的目的。

    两厢对比,天差地别。

    好在,她已经想开,对这种巨大落差,也能泰然处之。

    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洗衣服,砍柴,打扫院子,给菜地拔草,这些活计该干还是得干,丁母倒是不再指使她,可是,她不干,这活儿就得那俩姐妹帮忙分担。

    有时候丁冬果会陷入思考。

    为什么这样苦累却仍清贫?能不能让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一点?

    这像是一颗种子,不知不觉,埋在心底。

    她将这话说给莲华听,莲华给了她一本《管子》。

    莲华告诉她,皇后曾经也问出过同样的问题,后来,床头便多了这本书。

    丁冬果回来翻开那本书。

    “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怎么才能做到“仓禀实”,“衣食足”呢?

    这颗种子,无声无息的吸收着养分,虽然此时尚未破土,却已经积蓄力量。

    三月初这两日,黄历上书,利开土动工。

    丁父找来村里几个壮汉,把丁冬果住的柴房里外修葺一番,还给她搭上暖炕,放了炕桌,被褥也都换了一套新的。

    每天暖炕烧的热乎乎的,好饭好菜的伺候着,别提多殷勤。

    丁冬果有些纳闷。

    倒不是说纳闷丁家人忽然讨好她。

    而是,纳闷于丁家人竟然有银子修房子。

    不仅修房子,最近饭食也是大大改善,吃穿用度,全都不似往日清贫,好像是发了一笔横财,忽然变有钱一般。

    丁冬果心里存疑,便找机会问二丫头:“家里哪儿来银子买这些鸡鸭鱼肉?”

    二丫头是个老实的,不会撒谎。

    “娘不让我跟你说。”

    “没事,你跟我说,我不告诉别人。”

    经过丁冬果一番诱供,最终二丫头还是吐露了真相。

    “是上次来给你送过糕点的管家,他来送的银子,那天你去山上,刚走,他就来了,给了爹娘二十两银子,说让好生照顾你,这个月花完,下个月还会送来。”

    刘管家,苏雪照。

    丁冬果一时间发懵,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现在做这些,有什么意思?

    一整个冬天,放任她自生自灭,让她独自一人面对天塌下来的糟糕处境,连一点点念想都不给她留,不就是怕她不死心,怕她留恋放不下吗?

    他这是愧疚?还是后悔?

    不,他怎么会后悔呢?

    他说过,不会后悔。

    那他现在做这些是干什么?

    她不想细想。

    问题是,他给的帮助,她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罢了,反正苏公子喜欢花银子,随便他。

    其实,对于参加簪花会。

    丁冬果仍旧忐忑。

    倒不是觉得自己真的不能赢得比赛,而是,她出现在簪花会上,本身对她而言,便是一种挑战。

    那里都是旧日熟人。

    她将不得不面对过去。

    别的都是其次,最主要的,她要面对旧日家人。

    侯爷倒也罢了。

    姜夫人却不是善茬。

    姜夫人乃是侯爷的第三任正妻。

    第一任,是玉珩的母亲;第二任,是丁冬果的养母;第三任,才是姜翠兰。

    丁冬果的养母在她不记事的时候便已过世,姜翠兰无缝衔接进门。姜夫人进门之后,开始,对他们兄妹二人尚算良善,直到生下她自己的儿子,瞬间变脸。

    各种内宅阴狠手段,层出不穷的使在他们兄妹二人身上,让人防不胜防。

    侯爷又是个甩手掌柜,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来,是老侯爷看不下去,把他兄妹二人接回老宅,亲自教养。

    那时候,玉珩十二岁,丁冬果只有五岁。

    直到前年,老侯爷过世。

    老侯爷临终前,将所有遗产都留给了他们兄妹二人,这却是惹下了麻烦。

    怀璧其罪。

    此番丁冬果被侯府赶出来,正因为这些遗产。

    去年夏天哥哥出征后,她便一人生活在老宅,守着诺大的家业,侯爷和姜夫人几次三番想从老宅搬走贵重东西去侯府,都被她给阻拦住。

    直到,苏雪照将丁秀秀带回侯府。

    他们简直喜从天降。

    他们夫妇二人将她赶出来后,霸占了老宅的一切。

    丁冬果很少去想这些。

    没必要。

    从前她跟侯爷一年到头便见不到几面,祖父活着的时候,更是不允许姜夫人踏进老宅半步,私下根本不会接触到。

    即便后来,他们把她赶出侯府,她都无法去恨。

    恨,要建立在有感情。

    没感情,他们选择顺水推舟,怎么恨?

    只是偶尔,她会担心秀秀。

    秀秀自小从乡间长大,根本没有见识过内宅阴狠,她进入侯府那样的修罗场,日子定是不好过,否则也不会这么久,连丁家都没回一次。

    然而,丁冬果自顾不暇,哪有多余心思担心别人?

    担心又怎样,也帮不上。

    她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走出去,手中拥有权力,才能有力量,否则,她的任何想法比宣纸还轻飘飘。

    此次簪花会,姜夫人见到她,指不定要怎么百般刁难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簪花会,她要参加,不仅要参加,还一定要赢。

    苏雪照来的时候,丁冬果正挂在院角梨树上发呆。

    梨花洁白似雪,花团锦簇却不拥挤,少女坐在树干上,眺望远方,美好的像是一首诗,婉转悠扬,清丽雅致。

    苏雪照呵斥:“冬果,下来。”

    “下去干嘛?”

    丁冬果并不理会他:“苏公子阻拦我拿推荐信便也罢了,如今连我在树上休息片刻,也要管一管?”

    苏雪照眉心紧蹙,很是不认同的模样,但是此时此刻,谁又会顾念他的欢喜?

    “钱望恩的事情,是你去求的孔兑?”他只得仰头问。

    “钱望恩怎么了?”

    苏雪照听到不是她,松了口气。

    那日他忽然得知钱望恩被撤职查办,当下便心头一紧。

    太巧了。

    前一日发生了麓山书院的事情,第二天钱望恩便出事,若说其中没有一丝关联,谁都不会信。

    而孔兑,又是丁冬果认识的人。

    当年孔兑尚未考上举人之时,曾经受过玉珩恩惠,在老宅住了许久。

    别人不知,苏雪照却知晓。

    如果是她去求的孔兑弹劾钱望恩,便麻烦了。

    钱望恩是二皇子手下非常重要的一枚棋子,忽然被这么废了,怎能甘心?

    二皇子气得暴跳如雷,私底下放言要搞死孔兑,御史台都要受牵连,更何况是其他与此事相关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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