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可能是巧合。
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莲华对她一无所知。
丁冬果早前便听说过莲华的事情,从她哥哥的口中。那年,她哥哥随母舅去边关历练,正巧遇到吐谷浑叛乱,叛军扣押了在吐谷浑境内游历的五皇子和慧能法师。
那是玉珩经历的第一场战争。
因为涉及到皇子为质,战争打的分外瞻前顾后。
然而,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却不曾想,吐谷浑西方的突厥部竟然忽地出兵,同我军形成合围之势,彻底将吐谷浑王城包了饺子。
在合围态势之下,叛军部下哗变,斩下叛军首领头颅,不费一兵一卒,吐谷浑叛乱瓦解。
这原本是一件虚惊一场的战事。
众人都为能成功营救出五皇子而额手称庆。
然而,只有知道事情前因后果的统帅卫周和随行的玉珩,为五皇子捏了把汗。
原来,五皇子被扣押后已然逃脱,然而,他却并没有向东边穿越重重封锁回我军驻地,而是单枪匹马前往西突厥部,凭借一己之力说服与我朝素有嫌隙的西突厥单于出兵。
最后,竟然真的还成功了。
玉珩讲起来这件事时,面色凝重,若有所思。
“这般果敢谋略,可不像是红尘外之人。料想,将来无论是谁登基,洛阳都会是他的。”
当时丁冬果只当故事听,没太在意。
后来也偶尔听说过,皇上似乎下旨分拨一半的宫廷暗卫给五皇子,还将洛阳本地事务都交由五皇子管理。然而,都只是听说,毕竟洛阳距离长安六七百里,许多消息是有隔阂的。
丁冬果也没有预料到,有朝一日竟会跟他有交集。
她既然心知肚明,肯定不会傻傻的真以为莲华如同表面那般和善敦厚。
事实上,若非迫不得已,她根本不想招惹莲华。
好在,她想要的东西并不多,骗吃骗喝罢了,莲华即便看透,应该也不会为难她,毕竟,一般越是看上去出尘脱俗、光风霁月的人,越是需要遇见冒冒失失的小野猫。
小野猫顽劣、狡黠,偶尔还会闯祸,然则,却是生活中极佳的调味品。
正是看透这层,她才敢肆无忌惮的来索取。
丁冬果咧嘴一笑:“我最喜欢吃桂花糕了。”
她席地而坐,大大咧咧拿起一块桂花糕吃了起来,非常不客气。
一边吃,还一边连连点头称赞:“唔唔,好好吃,是百香斋的手艺,软糯香甜,这么浓郁的桂花香,应该是刚出炉,莲华,你要不要吃一块尝尝。”
“我不爱吃。”
拒绝之后,他又抬眸问:“你喜欢百香斋的糕点?”
看样子东西不是他准备的,也是,他这样的身份,不用吩咐,也会有人把事情办的妥帖。
难不成,他真不知情。
丁冬果不动声色笑笑:“我什么都可以,能吃饱就行。”
却不期然,这话却让人十分不喜。
莲华眉心微蹙,眼底罕见的闪过一丝不悦,这种不悦没来由的,似乎是见不得明珠蒙尘、凤凰受辱,更或者是,不喜欢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
丁冬果一口气吃了三块桂花糕,再吃不下了。
她拍了拍手上残渣,冷不丁说:“那些书,谢谢你。”
“不必。”
就这么轻描淡写一来一往,看似寻常,浓厚谢意暗藏于心,丁冬果松了口气,双手撑在地上,舒服的眯起眼。
“莲华,你在寺庙里,每天都会诵经念佛吗?”
莲华轻轻抚摸眼前青草叶子。
“会念。”
“一直念经,会无聊吗?”
无聊吗?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
莲华秀眉微蹙,凤眼微眯,他认真思索片刻,一本正经回道:“无聊的时候会偷懒。”
丁冬果转头:“嗯??”
莲华说:“早课,我只念楞严经。”
早课竟然滥竽充数?丁冬果惊讶的瞪大眼睛看莲华,这是个高手啊。
“你不是清修吗?”
“贵在修心。”一脸真诚。
简直让人无从反驳,你尊贵你有理。
丁冬果发现自己每次跟莲华说话诡异的舒服。
他其实很让人摸不准,跟人相处总似隔着一层,仿佛身在红尘外,却又似乎,只是过分通透,然而,丁冬果每次在他这里歇一歇、说说话,都觉得好像所有的不愉快都得到了缓解一般。
很奇怪。
算了算了,不深究,吃饱喝足就行,她又不指望长期傍上他,没必要深究。
因为要念书,丁冬果早早回去了。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莲华眸光沉沉:“你吓到她了。”
“属下知罪。”隐在暗处的暗卫阿九赶忙现身跪匐在地:“属下只是见不得她在殿下面前放肆,是属下鲁莽,请殿下责罚。”
莲华薄唇微抿,眼底晦暗不明。
半天,他说:“有玉珩在,她怎么放肆都不过分。你自行领罚罢。”
“是。”
接下来的几天,丁冬果发奋起来。
每日不是读书就是写字,疯狂温习功课,距离夏季女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她必须努力。
失去了高贵的身份,一切只能靠自己。
虽然偶尔她也会偷懒退缩,想着等哥哥回来,一切都会变好,但是理智告诉她,绝不能把自己的人生交到任何人手中,一切苦难,必须由她自己亲手终结。
然而,落魄的日子,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丁冬果正在屋子里读书,忽的听到外面一阵犬吠喧闹,家里来人了。
她下意识推开窗缝,扫了一眼。
只见大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穿华服的尖嘴猴腮干瘦猥琐老头,带着两个嚣张小厮,背着手,悠哉悠哉的走进院子,完完全全一副纡尊降贵的大爷模样。
丁家人匆忙上前,点头哈腰,诚惶诚恐。
“丁老大,我听说你家闺女从城里换回来有些日子了,怎么一直不露面?”
“这……我家闺女怕生。”
丁老大瞬间明白是上次拒婚惹恼了林老爷,但是,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扯谎,不能因小失大。
林老爷虽然有钱,但是跟长安城的公子哥比起来,差远了。
然而,林老爷并不买账。
“大门大户培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怎么会怕生?别是丁老大你瞧不起我,觉得我这个乡下土财主不配见你家的千金大小姐?”
“林老爷你说的哪里的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就叫出来看看。丁老大,今儿要是见不到你闺女,本老爷可不走。”
说话间,便找了个木头桩子,坐下了。
分明是耍无赖。
“你看这……林老爷,这哪里合适啊?姑娘家家的,还未出嫁,哪里能随便给人瞧,您行行好,大人有大量,别为难小的们。”
然而,丁家人人微言轻,多番好言好语相劝也没用。
最后没办法,丁父丁母,只能妥协,来到丁冬果住的柴房门口,犹犹豫豫的敲门。
“果啊,你出来一下,见一见林老爷。”
“就见一面,别怕生。”
丁冬果早就被吵的不行,“啪”的一下把书放下,推门而出。
“吵死了。”
林老爷听到开门声,猛地抬头看过去,顿时眼前一亮,只见那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袭翠绿春桃折枝衣衫,身段苗条纤美,肤白如玉,乌发如云,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
好一个清艳绝丽的美人。
“这就是从城里来的姑娘,果然是气度不凡。”林老爷色迷迷凑上前来。
丁冬果被这老色鬼盯着,浑身不舒服。
她淡淡冷笑:“这位老爷爷,您要含饴弄孙,可以回自己家弄去,倒也不必专门过来瞅瞅我,人你也看到了,恕孙女我不奉陪。”
这分明是嘲讽林老爷老不羞。
在场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果不其然,林老爷顿时脸色一沉:“早就听闻这丫头是个傲气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傲,果真是千金大小姐,就是不一样。”
此话一出,丁家人大惊失色。
之前林老爷便找媒婆过来提过亲,被丁家拒绝了。
如今丁冬果这样无礼,分明是火上浇油。
丁父赶忙赔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个孩子计较。”
“十五六岁,能当娘的年纪了,哪里还是孩子?”
林老爷过来丁家,本就是因为被拒婚之后心里憋着口气,进门就是为了找茬,无论丁家人怎么赔不是,他都不会买账。
“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不知到了你爷爷我的床上,还能不能这般嘴硬。”
丁家人大惊失色,这是什么话?
倒是丁冬果反应快,直接反唇相讥:“老爷子,您可悠着点。之前我认识个老爷子,跟您差不多的岁数,半截黄土埋在身还不服老,你猜怎么着,刚娶了一门如花似玉的小妾,当晚就把自己折腾着去见了阎王,你说好不好笑?”
“你……”
林老爷脸色大变。
丁家人更是吓得浑身发抖,这丫头片子真是不知死活啊。
丁父赶忙赔礼道歉:“林老爷,您别放在心上,童言无忌,她一个小丫头,知道个啥,都是胡说的,您别在意。”
“她不知道?她分明知道的紧。”
林老爷气得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小丫头片子,我还非娶不可咯。”
“林老爷,您别生气,没必要跟个孩子置气。”
林老爷冷笑一声,怒目而视:“丁老大,本老爷看上你闺女是抬举你,你别不识好歹,收拾收拾,就这几日,等着嫁女儿吧。”
说罢,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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