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山的时候,试着学的。”钟盈脑子迅速组织语言解释道。

    “多亏阿姐会水,”钟谦正了正身,后仰了些,“竟有人在朕眼皮底下想谋害阿姐,我定饶不了他!”

    “杨继,此事交你亲自去查。”

    “是,圣人。”杨继抬头看了眼钟盈,低头一揖。

    “阿姐,最近京中风势渐起,我选一些可靠的给阿姐当府兵,护卫阿姐安全。”钟谦神情严肃,像是提到什么极为严重的事情。

    杨继退后几步,抬了抬手,避退了左右宫人,一时室内只能听到炭火烧灼的声响,衬得整个大殿愈发安静。

    “五郎?”钟盈皱眉,这架势,似乎是要说什么宫廷机密。

    但她除了想完成任务,对朝廷的事情并无兴趣。

    “朝堂的事情,五郎不必与我说,我信我弟弟是勤政爱民,心怀天下的好君王,万事定有自己的思量。”钟盈婉拒。

    “阿姐,安王死了。”钟谦没有顺着钟盈的话,反而冷声道。

    钟盈一愣:“安王死了?”

    这位安王曾是当年夺嫡时的最大势力之一,荀家一事最后也经安王一手定案,一时朝中风头无二。

    只是当年的宣昭女皇不知为何,最后未曾选这位皇子为储君,而是择了他们二人的阿耶,性情淡泊的成王。

    原书对这些前朝往事未曾详细提及。

    只是钟盈猜测,当年女皇以女子之身坐上那把至尊之位,自然对这些儿孙极为忌惮。经办荀家大案后,诸多皇子中,安王最受朝臣追捧,权利失去掣肘,最盛时便是最易被猜忌时,风光无两的皇子最后落得被贬维州凄惨下场,而维州恰好是剑南道的管属之地。

    裴昂入京,带入安王已死的消息,书中已过去三分之一的剧情,女主与男主之间,已然产生了无法割舍的情愫。

    “咱们那位三叔,当年可没少欺负我们家,”钟谦言语带了几分嘲弄,帝王谋心在少年的眼角眉梢略有展现,“只是裴昂说,三叔死得并不安详。”

    钟盈微一沉吟,低了头没有说话。

    安王是当年荀家案的主审官,原书中最后只用裴昂的口吻对安王之死有几笔粗略解释,并未揪出真正原因,评论区都聚焦在男女感情上,无人在意这一剧情bug。

    ”阿姐,你说这朝中,最想安王死的人是谁呢?”钟谦歪了歪头,露出好奇之色,“实在是有趣极了。”

    “五郎。”钟盈见钟谦的神情稍有扭曲,帝王的诡谲之计在他眼波里沉沉浮浮,与方才背她进殿的少年判若两人。

    “阿姐莫怕,左右我还是有数的。”钟谦见钟盈神情,立刻舒展了眉宇,“这朝中的风无论吹向何处,若是牵扯阿姐,我定一个都不放过。”

    钟盈未曾顺着少年的宽慰,她心思杂乱。

    自己那个什么拯救反派的任务,要如何实施?

    小反派虽未全然黑化,但她又要怎么做才能让荀安变成忠君爱国的人设?

    荀家没出事前一切都好说,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有什么办法?

    荀家究竟有没有蒙冤,那小说也没具体说明……若她现在想办法调查荀家的事,或许有助于荀安?

    另外原女主钟蕙已经喜欢上了裴昂,自己最多只能尽力帮荀安和钟蕙制造机会,大抵也无多作用了。

    还有……为什么,那个婢女会推她入水?按她得到的信息,原身并无与人结仇啊。

    所有信息一股脑都朝她涌来,像是一团乱麻怎么也抓不住那个线头。

    ……

    宫里入了夜,四时都安静下来。

    点燃的灯盏明明晃晃,驱散了殿内的黑暗。

    钟盈被钟谦按着不准下床,姐弟两闲闲散散说了会话,钟谦后来索性让内侍搬了奏折至钟盈殿内批阅。

    许是为了考虑到钟盈休息,书案上只点了一盏油灯。

    少年眉头紧皱,细长的笔杆时不时在纸上圈划,偶尔扣了几下书案,颇有指点江山的帝王意气。

    钟盈看了会,心也跟着缓缓安静下来,困意上头,便睡了过去。

    梦里混沌,自己好像又沉入了太液池里,顺着水流不断下沉,水底却有一扇模糊的水镜,她在水镜里看到了那个离开自己很久的弟弟。

    他正站在他们的学校门口,挥着手对她微微笑着。

    钟盈想大声呼唤,可水流声让她无法喊出声,她试图挣扎冲破过去,手一抓,眼睛蓦然睁开了。

    外头天色已亮,殿里还燃着松炭,她觉得脖颈发了些汗,依着圆枕支起身子。

    “殿下。”婢女进来一礼,“奴伺候殿下梳洗更衣。”

    钟盈视线扫去,看到半开着的殿门外遥遥有柳枝拂过,余光瞥到昨晚钟谦坐过的地方空无一人,大抵去早朝了。她打了个哈欠,任婢女梳洗妥当,着内侍与钟谦打个招呼,便匆匆离了宫。

    与来时不同,她身后跟着一行甲胄着身的军士,铠甲与武器摩擦,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之声,这些是钟谦亲自挑给钟盈的府兵,以后任由钟盈指挥。

    只是这么一行人,声势实在浩大,钟盈只能先谴了一披去公主府,只留下两个身明光甲的少年小将在身侧。

    街巷往来众多,钟盈坐在马车里,心思却只往酒肆去,她时不时掀开帘子看个究竟,但因人多,马车行径的也不快。

    待马车堪堪停下,她顾不上车夫拿矮凳搀扶,直接从马车上跃了下去,冲进了酒肆。

    迎面便见茗礼才从那酒阁子出来,见着钟盈,神情焦急地对着钟盈叉手一礼。

    “荀····他呢?”钟盈拉住茗礼,她向那半掩着门的酒阁子张望一眼,急急问道,“怎么样了?醒了么?”

    茗礼的脸色很是难看,片刻后,她郑重退后两步,对着钟盈叉手道:“方才···方才我按刘直长开的方子重新去厨下煎药,待我回来一看,那位小郎君已经不见了人影。”

    “我和酒博士寻遍整个酒肆都未找到,如今正要出去寻寻看···”茗礼未说完,语气突然刚硬起来,“茗礼办事不利,请殿下赐罪。”

    钟盈见茗礼苛责模样,心下柔软,抬手宽慰道:“不是你的错,当务之急,先四处去寻人,他还受着伤,想必也不会走太远。”

    “殿下……”茗礼神色稍缓,“会不会……是那李六又来寻事带走了小郎君?”

    “不会。”钟盈摇了摇头,“李六刚被打了一顿,这才受了罚就出来寻仇,左相怕是会先打断他的腿。”

    “那个……”钟盈转过身,看向站在自己身后两位小将,“二位叫……”

    “回殿下,某唤李沙迟,家中行九。”

    “回殿下,某唤骆丰,家中行七。”

    两个少年答得声线洪亮,一时酒肆里的小娘子们皆侧目观望。

    “茗礼,你着人去县尉处寻地址,”钟盈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道,“麻烦二位,也帮忙一起寻人。”

    茗礼领了命,往后走了几步,又回头退了回来。

    “殿下,那小郎君···唤什么名字?”茗礼面露难色,

    “之前殿下好像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可否告知于我?”

    钟盈心中半惊,她之前情急之下的确喊了一声‘荀安’,可那是他的本名,他委身于瓦肆酒楼间,应是用的别的名字。

    只是···只是文中对荀安这段经历并无笔墨描写,究竟用的是何名字,她也无从知晓。

    “罢了,”钟盈深吸了口气,“茗礼,你去拨些部曲,由你带着,要细细去找。”

    “是。”茗礼叉手一礼。

    ……

    月色如钩,清凌凌映在水面,几盏挂在檐廊角的方灯打了个旋,在黑黢水面留下一串流萤。

    檐廊处响起了匆匆脚步声,涟漪一颤,水波渐而向远处延伸去。

    月色朦胧,着梅花纹衫子的侍女对着玉色道袍的女子一礼。

    “如何?”钟盈急问道。

    “殿下,”茗礼摇了摇头,“不知其姓名籍贯,这邑京城百万人口,寻人如大海捞针。”

    钟盈叹了口气。

    茗礼说得没错,她自己过于粗心,忘了问荀安此时的化名,他那么重的伤势,若没有细心照料,也不知要出什么事。

    遥遥处,有婢女朝钟盈这处行来,见钟盈则一揖。

    “殿下,左相来了。”

    清光于外头,没了檐廊,才被影子折断开。

    待入了堂室,灯烛已经点了起来,帐幄影影绰绰隔开空间,钟盈绕过这些幕帘,见到那位左相。

    这位大齐宰相摸约五十左右的年纪,身形微胖,身上着了青木色的常服,围着的革带寄得极松,恰框出一了个大肚腩,偏生着这身圆领袍,倒添了几分气派。

    “李相。”钟盈对他回礼,指了指一侧的坐床,“您请坐。”

    待二人坐定,随侍奉茶,钟盈才开口道:“李相造访,所谓何时?”

    李相将茶盏重新置回茶案,叉手礼道:“臣前来公主府,一是替那逆子向殿下致歉,二是感谢殿下在圣人面前替臣说话,免了责罚。”

    说毕,他又要起身。

    钟盈制止:“李相是大齐柱石,何况六郎已经按齐律受了责罚,儿子犯法,并无父亲连坐一说,李相气了。”

    “圣人还有诸多事情要仰仗李相,您千万保重身体。”钟盈说得不卑不亢。

    王朝长公主的气质拿捏得极稳。

    “是,自然。”李相的眉头稍缓。

    只是钟盈自然知道,这些人在官场浸淫久了,这些场面话听得多,想来也无多用,可她实在也是有一些事要问李相。

    “我倒是有一事要求李相,还望李相应允。”

    李相慌而抬头,拱手道:“殿下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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