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吃过饭,祁叙便带她去了卫国公府。

    不像前几日一样偷偷摸摸的,这次走的正门。

    她扮成祁叙侍女的模样跟在他后面,那守卫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放了行,和先前驱赶她的时候简直天壤之别。

    见她不解,祁叙淡声解释:“羽林军如今由宋砚掌管。”

    听到这名字,她感到有几分恍惚。

    宋砚这个名字,似乎已经很远很远了。

    “若你想见他,明日我便让他过来。”

    纳兰初目光迟疑了一瞬,继而摇摇头:“还是不必了”

    宋砚哥哥并没有记忆,她也不便去打扰他的生活,知道他如今过得好便足够了。

    祁叙牵过她的手,捏着指尖一根一根包在手心暖着,似是调笑:

    “怕什么,以后总会见的。”

    纳兰初低下头,任他牵着往里走,闷闷道:“我这不是要准备准备嘛。”

    两人说话间迈入了国公府的大门。

    纳兰初环望四周。因为长久无人打扫,院前的石桌上已积了一层薄灰,墙角几棵杂草从砖缝中钻出来,树枝因为久久无人修剪,已然随着春色愈发肆无忌惮地张扬着枝丫,霸道伸进窗户里。

    她小心往前走了几步,正要上连廊往后院去,忽然听到一声难掩激动的声音。

    “初初?!”

    “娘!”

    纳兰初转过头,看见自家娘正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中有震惊,惊喜,仔细再瞅一眼,似乎还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她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到了自己与祁叙交握的手。

    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松开手背在身后。

    “娘,我来看看您。”她装作若无其事走过去,替她拎起手上提着的木篮子。

    纳兰初原以为她会问起祁叙,谁知她只是默默看着她的脸,眼睛一红。

    “娘的初初瘦了。”

    她愣了片刻,笑着宽慰:“娘能长回来的。”

    郎中说她的病已无大碍,只要多吃点,以后定有补回来的时候。只是到时候,她娘怕是又要嫌弃她吃得多了。

    “在外面可还过得好?”

    “娘,我都好的。”

    许章绾摸摸她的头发,眼泪落下来:“当时走得急,娘什么都没能给你留,让你在外头受苦了。”

    纳兰初往前走了几步,轻轻靠在她肩上,如倦鸟归林,依依切切。

    “爹娘在牢中才受苦呢,女儿不孝,连见您一面的机会都寻不到。”

    “你要找我岂不是自投罗网,你娘我好不容易才把你送出去,要是又被抓起来,岂不是白送了”

    两人低声说了一会儿话,许章绾脸色好了许多。瞅了一眼站在回廊下的人影,脸上显出几分好奇和揶揄。

    她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含笑:“跟你娘说说,这位是谁?”

    纳兰初手一僵,表情差点没维持住。

    正在她窘迫之际,祁叙自己走了过来。

    青年一袭青衣,不饰俗物,墨发半束,沉稳有礼。

    “晚辈祁叙,见过夫人。”

    许章绾虚扶起他,看到他的模样,忽而一笑:“你这孩子,倒是有些眼熟,莫非是在哪儿见过?”

    “娘”纳兰初早就察觉到她目光不太对劲,忙扯了扯她的广袖。

    “让我想想初初啊,我记得当时我同你提起过,你不是说”

    “娘!您快别说了。”她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当时她又不知道娘给她选的人是祁叙,要是知道,哪还等得到后来才见

    再说,就算她那时候答应了,按祁叙的性子,估计连出来都不会出来吧。

    “行了行了,娘不说。”

    她看着面前格外登对的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祁叙的名号她是听说过的,新科状元,少年英才,纵使出身寒门也不为权贵摧眉折腰,为人清正,一丝不苟。

    看他样子,满心满眼也都是初初,确实是个好夫君的人选。

    只是,他们二人是如何相识的?

    她这姑娘自从生病后就像个闷葫芦,平日里连家门都少出,最多也就弹弹琴,作作画。没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就拐了个女婿回来,实在是让她颇为震惊。

    想到这里,许章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怎么觉着今日她好像变了些,以前在家就没见过她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今天倒还懂得女儿家的害羞了。

    “倒是长大了。”

    “娘你莫要打趣我。”

    纳兰初被她看得有些脸红,垂着脑袋盯着院子里被踩平的杂草。

    许章绾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收回方才的笑,正色道:

    “初初啊,每日都有人来查验,你怕是在家里住不得,只能在外将就几天。”

    “娘,没事的。”

    她在外头其实真过得挺好的。

    祁叙做的饭很合她胃口,她闲时便看看书,看书累了便去给祁叙磨墨。困了就去榻上躺会儿,连煎饼都没有她过得这般快活。

    “对了,爹呢?”

    “估计在琢磨她那把弓吧,啧,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爹的弓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又松了呗,早就该换了,他偏还当个祖宗供着”她语气不耐,眼底却是无可奈何的温柔。

    纳兰初微微一笑:“您就让爹弄吧。”

    很早之前,大抵是五六岁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东西是她爹的宝贝。

    当时他还任着镇北大将军一职,每年只能在岁末的时候才能回来一趟。回来的时候,不管路途多长,他都会寸步不离把这把破弓带着。

    以前她还不知道这弓的来历,后来才知道,这是当年在微云山之战的时候,给他挡过的那兵士的遗物。

    纳兰铮小时候很调皮,有一次拿着这弓射鸟,被爹用竹条狠狠教训了一顿。

    “走吧,进去看看。”

    还没走出几步,就看见一个白袍身影从连廊那头走了过来,手里还摆弄着那把破弓。弓似乎没有修好,他眉头紧皱着,

    “爹!”

    “初初!”纳兰昀来不及收好弓箭,直接别在腰间,匆匆赶过去。

    见她第一面,就是痛心疾首来了一句:“又瘦了!”

    “会长回来的。”纳兰初故技重施。

    他正要仔细看看女儿,忽然看到后面还站着一个人。

    “祁大人,你怎么在这。”

    祁叙微微拱手道:“带阿初来看看。”

    “阿初?”纳兰昀心中顿感不妙,再看看自家女儿闪躲的目光,脑海中忽然一道惊雷劈过。

    完了,这下完了,让祁叙把他家的宝贝给偷了!

    “祁叙,什么阿初,你给我解释清楚了!”

    许章绾不满扯过他,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这么对两个孩子的。”

    “哪个孩子像他这样,比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狐狸还狡猾!”

    祁叙谦逊回道:“国公爷是明理之人,必然知道我心悦阿初。”

    “你这小子,竟,竟敢口出狂言!”

    “晚辈只是实话实说。”

    “纳兰昀!你给我消停点!”

    许章绾一把拽住他的衣服,把他拽到身后去,笑着对祁叙道:“阿叙对不住,她爹只是太激动了,并没有其他意思。”

    “想必是在下做了什么惹得国公不快,是晚辈之过,望国公爷海涵。”

    纳兰昀站在后面气得直磨牙。

    一个阿叙,一个阿初。

    这下好了,把他们家两个全给收买了!

    都怪纳兰铮那臭小子,怎么还不回来,再等几天说不定全国公府都要被他给骗了!

    “饿了吧,我刚做了饭菜,来尝尝。”

    三人有说有笑地离去,留下纳兰昀一人在树林下暗自神伤。

    这卫国公府的饭桌上,到底还有没有他的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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