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闪烁,身体很快热起来。
脚踝越来越痛,简直和她当时被张氏揪耳朵差不多。纳兰初轻轻动了动,浅浅抽了一口气。
很早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个易痛体质,只要身体某个部分受了一点点疼痛,痛觉就会被无限放大。小时候她被蚊子叮了一下,一直抱着娘哭哭啼啼,哥哥还说她娇气。现在长大了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哭出来,但痛苦的表情就是让她再修炼个两三百年都抑制不住。
她抬起眼看看对面。他阖着双眼,背倚在那张断腿了桌子旁,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他能把自己背回来已经仁至义尽,再说他身上也有伤,总是求他帮忙也不太好。想着想着,纳兰初靠着稻草垛就睡了过去。
她今天起得早,加上刚刚滚下山又被吓了一顿,困倦早已徘徊在眼前。脑子一空,疲惫就沉沉压住了眼皮。
就在她睡熟那一瞬,对面的人突然睁开眼。
眼中异常清明,寻不见一丝睡梦初醒的朦胧。
视线之中,少女脚踝已经透出些微的青色。距她摔下去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伤处一直没有得到处理,应该是淤血了。
祁叙默了默,站起身,打算去外面找点吃的。
方才走到门前,又折了回去,半跪在地上,一手按住她的腿,另一只手用力把她脚掰了回去。
纳兰初正睡得香,脚上冷不丁传来一阵剧痛,她先是啊了一声,接着下意识往前面踹去。
察觉到不对劲,她连忙收回脚,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她的脚,好巧不巧,正踹在他脸上。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纳兰初睁开眼又慌忙闭上眼,心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惨了,惨了。
不会把她连人带筐扔出去吧!
周围很是安静,只听见木柴噼啪的声音。
半晌没听到动静,纳兰初悄悄睁开一条眼睛缝。
他坐在地上,神情仍旧冷淡,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有时候,纳兰初也很羡慕他这种不动声色的冷淡,若是做了坏事,单看表情绝对看不出来。不像她,每次一干了什么事,一说话就露馅,好像就在脑门上刻了“是我干的”四个大字。
就因为她藏不住事,哥哥在做一些会被娘骂的事情的时候都会避开她,只怕娘一问她就像倒豆子一样和盘托出。
祁叙折了几根竹条放在火上,眉眼低垂,墨黑的眼被镀上一层流辉。
从他神情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纳兰初想了想,觉得还是应当道一声歉。
她伸出两指,轻轻拉了拉他的衣服。
“刚刚,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本来鼓起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没想到对方冷淡的眸光往她脚上扫了一眼,转过头继续折竹条,什么都没有说。
果然是哑巴吗?
她放下手,弄不懂现在是什么心情。
脚上的疼痛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不晓得刚才他做了什么,但是肯定是在帮她。
而她
不仅不知恩图报,还恩将仇报把他踢了一脚。
那一脚踢得重,她听着都疼。
纳兰初恍然记起她摔下来的时候顺手拽下来一个橘子,在衣兜里翻了出来。虽然他看上去不介意,但赔罪礼还是要给的。
更何况这橘子可是她拼了命才摘下来的,还差点搭上了她的小命。
礼轻情意重嘛。
纳兰初把橘子放在地上,往他手边推过去。
“今天多谢你救我,这个,给你。”
岂料祁叙看都没看,手里拿着竹竿,拨动着地上残余的炭火。
纳兰初:“”
“这是我从树上摘的,只有这一个了。”
祁叙依旧没理。
“真的只有”
纳兰初看出他眼中不耐,立即乖巧闭上嘴。
祁叙哪里不知道她只有这一个,毕竟他是亲眼看她为了摘这一个橘子摔下去的。那橘子树长的地方,即使是他也得小心谨慎。也就只有她,初生牛犊不怕虎,去摘长在崖边的那根树枝上面的果子。
他那时正在地里挖野菜,一抬头就见她摔了下去,连提醒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等到他走到悬崖下,很远就听到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哭还一边说自己若是回不去了怎么办。
听她还哭得出来,祁叙不知为何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至于平白被踢了一脚。
被打得多了,这一脚实在微不足道。
他余光扫过地上的橘子,又见她眉眼写着委屈,心里不禁生出疑惑。
这橘子不是她想要的么,给他干什么?
这边,纳兰初摸不清他的心思,只得窘迫地咳嗽了下,说道:“天色已晚,我先走了。”
她背上箩筐,拖着腿,跌跌撞撞推开门回去。
身后薄暮拉出一条淡粉色的弧线,飞鸟划过染了色的云,绚烂万千。
祁叙转过身,橘子仍然放在地上,黄橙橙的,成为这个昏暗的茅草屋中唯一一抹亮色。
他捡起橘子,用手拭去灰尘,轻轻放在破木桌上。
纳兰初回到家里,刚推开院门,就看见张氏拿着扫帚气势汹汹站在院子里。
她下意识往后退,张氏把扫帚扔向门扇,正正好好把门堵住。
张氏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竹条,朝她走过来。
“娘”
张氏一猛地夺过背篓,先是迅速扫了一眼箩筐,然后猛摔在地上。
背篓在地上弹起,割的草飞了出来。寥寥落落的几根,耳边甚至能听到张氏咯吱咯吱磨牙的声音。
纳兰初低着头不敢吱声,脚却开始慢慢移动。
“宋初,你这几天就割了这么点儿?!”
张氏是真的被她要气死了,这几天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每次都只背着几根草回来。家里屯的草本来就不多,眼见着就吃完。
她这才几天没看,这臭丫头就开始偷懒。别人家的姑娘又能割草又能插秧,这小丫头片子连个草都割不好,以后嫁出去能干什么?
在夫家混吃混喝?!
“你给我站住,我今天非得把你皮给练实了!”
纳兰初心里警铃大作,看阵仗不对劲,撒腿就往自己房间里跑。
宋砚哥哥说过,赶快跑,剩下的他来解决。
“臭丫头,你给我站住!”
纳兰初能站住么,当然不能。
她使出平生最大的冲劲往前跑,腿因为刚刚骨折过,还一瘸一拐的很不灵便。
不过好在她房间离院子很近,只用几步就能跑到。
张氏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动作,一开始就把她的房门锁了起来。纳兰初心中正绝望,突然看到隔壁宋砚的房门只是掩着,没有锁,她急忙闪身进去,嘭得一声把门关上。
刚刚关上门,张氏骂声顿起。
纳兰初靠在门板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张氏骂了一会儿,听见院门有人敲门,连忙走过去开门。
纳兰初趴在门板上,耳朵紧贴着。
张氏打开门,见是平时常来的那个老主顾,脸上的怒气立刻消弭,换上和颜悦色的笑。
“原来是陈姊,快进来快进来,这么晚了,是有什么急事?难不成是我上次那批布有问题?”
被唤作陈姊的人走进来,先是环视了一圈这破落的小院,然后笑了笑。
“布倒没有问题,我这次来,为的是另外一件事。”
张氏不解,“什么事?”
平时她只管卖布给她,很少有什么来往,这回她却突然前来,着实让张氏吃了一惊。
陈姊压低头,神秘笑笑。
“自然是好事。”
“好事?”
“是啊,有了这好事,别说是修缮这院子了,就是重新换一间院子都未尝不可。”
“还有这样的好事?”张氏面露狐疑。
她就是个卖布的,平时出门连片烂菜叶子都捡不到,这种好事能轮得到她?
“我是看在我们两人交情不错的份儿上才同你说的,连席大嫂来问我都没说,你可别说出去。”
张氏一听就更感兴趣了。她和席大嫂不合已久,这次一想到能压她风头,嘴都合不拢了。
“陈姊,你别吊着我了,快说快说!。”
“我告诉你啊城西宋老爷家的小儿子今年冬天犯了病,如今命靠药续着哪。大师说要找人冲喜才能治好,这不,宋老爷到处找人呢,我看你小女年纪不大,去正好,不愁吃不愁穿不说,还”
她话还没说完,就收到了张氏闷头一棍。
“臭不要脸的东西,老娘养了十年的女儿给个得了疯癫的活死人冲喜?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配么!滚,给老娘滚!”
张氏越骂越气,觉得棍子还不过瘾,从墙角抄起扫帚不要钱地往她头上抡。
对方一边闪躲一边不死心继续说:“我这是认真的,你别不听劝,我告诉你,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天大的好事你怎么不让你自己女儿去嫁?!老娘告诉你,这好事咱们不稀罕!”
张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攥住衣领就把她往外拖,临到门时,一脚把她踹了出去。
“啐,给老娘滚!”
说完就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女人站起来,一脸狰狞揉着腰,盯着紧锁的门呸了一声。
“要不是有钱赚,你以为我稀罕来你这破地方?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里头没传出声响,女人拍拍身上的灰正打算继续骂。
正叉着腰蓄着气,门却突然打开,一盆颜色浑浊的水哗啦一声泼在她脸上。
张氏冷哼一声,端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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