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又跑出来一个不知名的女子,一手的鞭子也是功夫极好,陈三急了,他蹲在这树林里大半月,蚊虫都喂饱了,今日必须让这江云生无命回去!
徐横秋到底比不过这些整天走在刀尖上的人,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差点被一人刺伤,幸而被江云生拉了过来。
两人背对着背,各守着一方阵地。
徐横秋突然很想问江云生一句,这个时候那明珠郡主可能陪你战否?
长鞭甩出去时带起凌厉的风声,徐横秋叫了江云生一句,那人没有回头,只是说道:“徐姑娘,我在。”
树叶婆娑,斑驳的落影照在他的白衣上,徐横秋突然就不想再问了,能这样畅快淋漓地一起并肩战一场,其实已是难得。
母亲向来不喜她大大咧咧,整日拿着鞭子没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但徐横秋此刻却是把母亲教的矜持全都抛在了脑后,她笑得爽朗,一鞭子挥下去,高声道:“江云生,这回你要记着,你欠我一个人情!”
江云生亦回道:“来日必定报答姑娘救命之恩!”
陈三见两人还在说话,怒道:“你以为你们今日能活的出去么,我就让你们去地府做一对亡命鸳鸯!”
徐横秋微微喘了口气,手臂上也见了一道滑伤,她毫不在意地甩了甩,好一个亡命鸳鸯,这词她喜欢!
被鞭子甩到的人痛得脸都皱了起来,陈三脸上也被刮到了,这才发现这女子的鞭子还真不是寻常之物,平时粘附在鞭子上的倒刺在甩出去时便会张开,极容易刺穿血肉,让人难以招架。
站在屋顶上的长终越看越觉得无趣,有些人总是妄想以多取胜呀。
就在长终一只脚悬空想踏下屋顶之时,澄蓝的天空忽而多了一抹灰色,继而嘹亢的鹰声在树林响起,盘旋着,朝松山寺飞来。
长终收回脚,等着那灰鹰落在他肩头,他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叹声道:“有缘之人来了啊。”
常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三一伙人如今就是那被捕的螳螂,但蝉没补到,却已成为了黄雀的囊中之物。
“子非,绑紧点,别让他们跑了,一个个都带回汴京交给大理寺好好审问!”
宋慕春一脸的风尘仆仆,发丝凌乱地散在耳边,此刻也顾不得那些什么,提起裙摆就跑向那个日日挂在心中的人。
都说近乡情更怯,却不知面对人亦是如此。
天知道,在回到汴京听闻他在江南生死未卜时,那一刹那,天知道宋慕春心里是如何的慌张,她夜夜告诫自己莫要胡乱听人说,可夜夜都止不住独自落泪。
想起那日在江南渡口临别时的话语,宋慕春眼眶发红,一拳打向江云生的肩头,她带着哭腔质问:“江云生,你在江南答应过我什么?”
在江南,她要他好好地回来,可如今一见,他哪还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明明好似风一吹,就会倒下去。
江云生抬起手想替眼前人抹泪,但一看手上的血迹又忙放下去,用衣袖做遮挡,奈何衣服上都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郡主,江某身上脏,莫要污了你的衣裳。”
一旁的徐横秋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长鞭,只觉得就连日光好似也刺眼了许多,她看着那二人,连影子都纠缠在一起,嘴边不禁泛起一丝苦笑,这种话,他从来不会对她说。
人群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徐横秋悄悄退了出去,姑娘背挺得很直,头高高昂着,她才没什么可伤心的呢,刚刚正是打赢了一场,那些人都是她的手下败将罢了。
可是一个姑娘家,偶尔掉几滴眼泪也是不成问题的。
陈三一伙刺客被子非带来的人日夜看着,为免再出什么事,宋慕春等人都没有在松山寺多做停留,但临走前,她还是独自一人来到了佛堂。
当年的小和尚如今也长大了,经文念得很是顺畅,木鱼敲得也很好听,宋慕春没有打扰长终,而是一直等他念完经文。
长终睁开眼就看见了面前笑得明媚灿烂的姑娘,一如十年前。
“阿慕,山下的胭脂好闻吗?”
“比寺庙里的檀香好闻。”
“那山下的发钗呢,都很精致吗?”
“你看这根发钗就知道了。”
宋慕春随手把自己发间的一根发钗拿了下来放在长终手上,这是根通体翠绿的花簪,花叶颜色好,只可惜他这双手是用来敲木鱼的。
“长终,这回多亏了你,要不是来信告诉我,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长终握着花簪笑而不语,宋慕春又问他:“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江公子一事的?”
“阿慕,我掐指一算的功夫可不比方丈差。”
宋慕春见此也笑了,两人就这么相坐于蒲团上,在慈悲的佛像下互相说着话。
如今懂事了,小和尚和小郡主再不会贪玩往佛像身上爬了,但有些东西,依旧还在那,不会变也不会离开。
黄昏将近时,落日余晖洒在佛堂地上,一路攀爬到姑娘的裙摆上,像江河山川终有了归属,像朝圣的心终找到了信仰。
长终平静地说道:“阿慕,你输了,你有喜欢的人了。”
宋慕春望向佛堂外在等着她的人,低头莞尔一笑,是啊,她输了。
从前山上有座庙,庙里住着一个小和尚和一个小郡主,两人在佛像下打赌,谁先有喜欢的人谁就输了。
可那时年纪小,宋慕春倒是忘了,出家人斩断情丝,和尚压根就不能有喜欢的人。
佛堂寂静无声,身旁的蒲团早已冷却,长终仰头看着那庄严的佛像,手里的花簪露出一角,他喃喃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佛祖,你得替我保密啊。”
从松山寺回汴京,一路倒是安宁的很,许久不回东洲,江云生倒是有些挂念小林。
宋慕春替他处理着肩头的伤口,不忘说道:“你放心吧,回京的时候我去看过,有秦小公子照料着。”
“对了,你那菜园子里的菜也长高了许多,等回去了可得请我们吃一顿。”
江云生忍着疼应了声,为了不让宋慕春担心,他脸上还是带着笑。
可肩头上的上只不过是小毛病,背上手臂上,这样的刀伤剑伤多的很,旧伤未痊愈,新伤又来了,这趟江南之行,远比原先想的要艰难许多。
但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江南田产案,牵扯着众多朝廷官员,其中不乏赵道诚的门生,若说他有半点不知,那还真是一大笑话了。
这些人拼了命的追杀他,不就是为了杀之而灭证据,想让这场田产案大事化小,唯有那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的人才做的出来。
“咦,这是胎记吗?”宋慕春拿手指轻轻碰了下那淡红色的印记,看起来很像一只红蝶。
姑娘的手指如蜻蜓点水,但有人却如惊涛骇浪,江云生赶忙将衣裳拉了起来,耳尖不受控制地有些泛红。
宋慕春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么出格,她将脸往窗外看去,假装看风景。
后头那人轻笑了一声,宋慕春更加不好意思了,嘀咕道:“有什么好笑的。”
“这是自小就带着胎记,是不是很难看?”
“谁说的!”宋慕春转头看着江云生,见他一脸的笑,才明白自己是被戏耍了,洋装怒道:“好啊,江大人如今也敢同本郡主说笑了。”
“不敢不敢,”江云生忙对着面前的姑娘作求饶状,“郡主大人有大量,莫跟小人计较。”
宋慕春被他这般模样逗笑了,这些日子的阴霾好似都在这辆小小的马车里逐渐散去,这个时候,她还以为回到汴京会让事事都好,却不知道此刻已是命运最好的馈赠。
汴京的夏日,总是要比庆阳别处炎热许多,但赵府却犹如冰窖一般,下人们一个个低头看着自个脚尖,不敢多说半句话。
这一月来,已不知是夫人第几次和相爷吵架了,但哪像这次,寻死觅活的,就连嫁到国公府的大小姐都回来了。
“赵道诚,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那个女人别想进门!”
赵夫人声嘶力竭地喊着,全然不复往日模样,她瘫软在女儿的身上,神态都有些癫狂。
“爹……”
“芳儿,你回来也有些时间了,国公府那边还需要你操办,先回去。”
赵道诚饮了一口茶,神色自然,只是赵夫人听后又谩骂起来:“儿子你要打死,女儿你要赶走,你如今是相爷了,就想把我们一家子赶出去是不是!我告诉你,赵道诚,当你若不是我们张家,你还是个住破庙的穷小子!”
这话说的十分难听,赵鹭芳眼见父亲的脸色越来越黑,赶紧去制止母亲,没想到赵夫人还是继续骂着仿佛只有指着这个男人破口大骂,才能了结她这些年的苦楚。
“赵道诚,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我死也不会让那个女人进门,大不了我去告官,咱们一起鱼死……”
“啪”地一声,赵夫人的骂声戛然而止,她捂着发红的脸颊,泪水无声自落。
赵道诚冷眼看着眼前这个犹如疯子的女人,他这些日子本就因江南田产案心力交瘁,如今被这么一闹,更是没了耐心,若不是顾明秀那头出了事,他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把人接到府中来。
更何况赵道诚早已对眼前这个妻子没有了任何感情,空占着名份,已经是他对她最好的报答了。
“你不想当赵府的夫人可以,但辰儿和芳儿可还姓赵!”赵道诚说完便拂袖而去。
赵夫人脸上的泪还在往下淌,心里的泪却早已尽,她不顾一切地朝那个薄情寡义的背影骂道:“赵道诚,你背信弃义,你会受到报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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