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尹树辰离开了别墅,前往外界搜寻物资,他拿到的武器是一把水果刀。
第三天,送饭的人告诉他们,尹树辰没有回来。
他葬身在一群不成人样的丧尸中,死前僵硬的脸上浮现一丝微笑。
死亡前一刻,他朝着血红色的天空伸出手去,看到丢下自己离开的卡车,已经无所畏惧。
他好像透过这片天,看见了谁的脸,笑着问他怎么又受伤了。
那人朝他招手说,过来,我给你检查。
她抱怨说,你怎么老是受伤啊。
他就回答,因为不怕死。
接着他闭上眼睛,血肉模糊。
这一天,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
这一天,也是姜漾被咬伤后的第六天,离变异的最后期限只剩下两天时间。
她已经不再每天惴惴不安,而是仔细检查过窗户,确保这里可以翻下去一个人。
慧子也已经收到姜漾的叮嘱。
只要一有征兆,不管是否还有意识,马上把自己从窗户扔下去。
她能做到,她必须能做到。
她当时只点了点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一起呆在段昕的身边,望着那张平和而稚嫩的睡颜。
一个人觉得悲哀,一个人已经满足。
这间房里各种设施很齐全,有电有热水有灯光,可以看电视,但是每个台都只剩下无数雪花。
好的是,床头柜里装了几本书,什么类型都有,就连小孩子的插画书都有。
大概原来的主人家里有小孩。
他们每天就在这样无趣的生活中度过,同时在封闭的夜晚惊醒。
要说起来,姜漾已经三天没有见到段嘉慕了。
三天足够发生很多事情,算起来不过两件:
死了,还有活着。
可每次姜漾问送饭的人段嘉慕在哪里,他在干什么,从来没有人回答她。
门砰的一声关了,把所有的期盼和坚持全部夹在门缝,然后任它粉碎。
所以此刻姜漾抱着段昕,即使在睡梦中神经也很敏锐,只要稍有一点儿声音就会醒。
哪怕是一滴水从管子里逃出来,滴在洗漱台里,更别说这样大的声响。
有人在用钥匙开房门。
现在是凌晨一点,本来应该不会有人来了。
姜漾的眼睛突然一下瞪大了,即便几天没安枕已经让她有些心力交瘁,但还是松开了段昕,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
“段嘉慕?”
姜漾拖鞋都没穿就下了床,一步步试探性的朝着门口走。
然后此时她忽略了一个致命性的问题——
大半夜来的不一定是救兵,更大的可能是豺狼。
所以当门被拉开的时候,姜漾面前的人不是段嘉慕。
这人来给他们送过一次早饭,大概三十出头,下巴底下有胡渣,穿着一件t恤,那双眼睛在暗夜里如同发光。
他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姜漾就站在门口,接着嘴角一歪。
一只手猛地把住她的肩胛骨!
“放手。”
姜漾尽量冷静下来,不吵到背后正在酣睡的慧子和段昕,冷眼瞧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男人。
肩膀上的手指恶劣的捏了捏骨头。
“有点瘦,不过也凑合,挺漂亮。”
姜漾听到他没缠紧的皮带搭扣撞在一起,叮当响,金属映着窗户外透进来的夜色,几次反光。
那只手开始抓住她的肩膀往外拖。
姜漾一点儿没犹豫就朝着他的裆部出脚,膝盖的力道集中,击中他的命根子!
“操!”
他往下鞠了一下,捏住她肩膀的手松开了点,面露痛苦的扣住自己的膝盖,怒气也往上涌。
“我他妈看你今天怎么跑的掉!”
说着就从腰上掏出枪来对着她,趁姜漾不备一脚踹到她的腰间。
这一脚很重,位置也很巧妙,恰好就踢在她的旧伤上,踢得姜漾吃痛的嘶了一声,没站稳倒在地上。
然而等姜漾想要再爬起来的时候,听见咔嚓一声响,整个人定在原地。
抬眼过去,那人嘲笑声挤出口腔,落到万外睡眠的黑夜里,把身后两人全部吵醒了。
“什么声音……”
“姜漾姐!”
欧阳慧子刚刚跳下床就被那杆手枪瞄准,刚迈出的脚步猛地刹车,停在原地。
“你要干什么!”
正当姜漾准备扫腿时,又听见男人背后传来手枪打开保险的声音。
一瞬间,如雷贯耳。
那声音就在她的头顶上,在耳旁,在那男人身后。
姜漾的头顶被一个人的枪眼狠狠抵住了,握住扳机的手上生了很多茧子,是做过重活的,力气不会小。
这一刻姜漾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愚蠢。
一个女人的技巧性再强,碰上绝对的蛮力又有什么出路。
段嘉慕在跆拳道上故意输给自己这件事,怎么会到末日了才发现。
姜漾和慧子两个人一动都不敢动。
他们一共有四个人。
四个身强体健的男人,四个人都是从绝望深渊走出来的人,是抛弃了一切站在这里的人……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思维转的再快,也比不上现实改变的速度。
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没有一个人能够预料。
“放开我妈妈!”
男人们的视线转移,姜漾和慧子的瞳孔骤然聚缩,忽略了威胁性的枪口转过头去——
“昕、昕昕……”
段昕站在地上,正在朝着这边走过来,娇小身躯似有万千力量,每一步都走的特别坚定。
慧子在身后想要拉住她,却听见拿枪指着自己的男人一声喝,更不敢动弹了。
“你要敢动一下试试!”
她身后的男人盯着段昕,笑的痞里痞气,满身都是呛人的烟味,仿佛也烧得姜漾的喉咙干巴巴。
“小妹妹还挺有骨气。”
“你少打她的主意!”
一双眼睛在暗色调的油彩中迸发出火焰,每一簇都像是年初城市上空最响的烟花,烧得天空如同白昼。
为首那人瞧着姜漾,晃了一下神,更觉得荒诞了。
他望着一步步走过来的段昕,戏谑性的勾出笑脸。
“小妹妹别怕,我们只是找你妈妈去玩一会儿。”
“一会儿保证她完好无损的来给你唱摇篮曲。”
情感缺失症于人有好处也有坏处。
就像段昕从来不觉得自己和段嘉慕吵架对她有什么影响。
就像现在她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恐惧,只是硬挺挺的往前走。
头上的小辫子一摇一摇的,在夜色中晃。
最终摆动幅度减小,她站在危险姜漾的男人面前,突然跳了起来,一口咬住了男人握枪的那只手。
“操!”
眨眼间桎梏姜漾的力气吃痛收走,也是眨眼,段昕被一下猛地甩了出去,狠狠砸到了地上。
“砰----!”
“昕昕!”
那男人盯着虎口处的牙印往上啐了一口,这下完全被惹怒了。
“果然是那个男人的崽,一个两个都是硬骨头!”
一杆枪没开火,反而用十成十的力气砸在了姜漾的发旋上。
很响的一声,让姜漾觉得自己的头盖骨也要裂开。
姜漾听见慧子近乎疯狂的呐喊声,眼前的世界天昏地转。
然而她还是抓住这个时机掰住被咬人的手腕,迅速转过身——
又是一声响。
“咚----!”的一声,响彻天际。
一个过肩摔!
男人咬牙切齿的后背着地,狠狠砸在地上。
“砰----!”
“姜漾姐!”
这是一声枪响,真正捅破了寂静的枪响。
这时候这么响一声,却没有人好奇的探出头来查看情况,根本没人管这样的暴行。
姜漾的身体一下子失去全部力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夺走了生命力,重重的磕在地面上,眼神呆滞。
面前人新换上的衣服被后边的男人撕裂,满身伤。
而他现在抓住冒着烟的枪杆,直指着天花板,子弹穿透了天花板,只留下一个孔洞。
滚烫枪管将他的皮肤烫的滋滋响。
就是这么一瞬间,姜漾差点就瘫软下去。
“谁允许你对我的女人开枪?”
段嘉慕迎面就是永无止境的黑夜,背后是无穷威胁,再往前走是虚无缥缈的未来。
可他现在站在这里,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哪一处完好。
这个人刚刚从百万人的血泊中站起来,铁一般的意志。
那份意志——
就是她啊,姜漾。
他背后的人同时拿枪指着他的后脑勺,却被他一个手肘撞掉一个,一个扫腿枪便到了自己的手里。
“谁允许你们半夜去偷钥匙?”
一拳精准的砸在正准备反手攻击的男人鼻梁上,顿时错位,鲜血只一秒就淌到了人中。
段嘉慕的余光落到姜漾的身上,唯剩怜惜。
他迅速转过身,回旋踢威力巨大,瞬间正中身后偷袭的人胸口。
“咳!”
那人吐出一口血,栽在了地上。
“谁允许你们擅自拿仓库里的枪?”
有人想要逃走,被他拎住领子往后拽,突如其来的一脚击中裆部,引得那人哀嚎一声,跪地不起。
段嘉慕站在走廊的寒风中,头发丝蓬松,底下沾着汗水,回过头来望姜漾。
而姜漾这个时候正跌跌撞撞的朝段昕走过去。
慧子已经把段昕抱到了床上,她的头上破了块皮,是在地上摩擦搞的,伤口不算大,但血迹很渗人。
姜漾被砸了一下之后全身都是硬撑着每一块骨头活动,什么也看不清。
所以还没走到床边,就硬生生栽到了地毯上,膝盖着地。
慧子正想扶,就听见不远处同时传来跪地的声响。
砰的一声,砸出水花,砸的满室回响不断。
这一跪,是两个人的不安,是两个人的不懈,是门口至床边的距离。
是姜漾没有回头,看段嘉慕一眼。
这个钢筋铁骨的男人双膝跪地,身上的伤口大半撕裂,各种青紫纵横,开始殷殷流血。
他脖子上挂着一根项链在一点余光中熠熠生辉。
项链上套着的——
是一枚戒指。
他手上的枪落在脚边。
慧子的心脏重重颤了颤,视线再往上移,顿时牙关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然后无数次的撞在一起。
他们都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藏在门背后。
枪管被擦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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