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军队的地址在远郊,位置很偏,他们从市中心出发往那儿走需要至少一小时。
中间他们途径了空无一人的超市,带走了水和食物,还有一些取暖的东西。
另外还在药店拿了一些日常药物,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路所有人都很沉默,各自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时不时瞧见有人奔跑着被一群丧尸咬得面目全非。
死亡已经成了常事,并且比寻常时候更加劣质。
仿佛这条生命丢出去,就再也回不来。
他们各怀心事,唯独段昕睡了过去。
就算有时候轮胎从尸体身上驶过去,车身剧烈耸动,她也没醒。
姜漾把她推得离自己远了点。
就要到了。
姜漾看着不远处隐隐约约的一座废弃建筑,以前大概是一座别墅,富丽堂皇的内里即使落了灰也很扎眼。
车内人屏息凝神,警觉发现门口站了个人,穿着一身迷彩服胸口还佩戴着勋章。
而他的身边跟着五六个男人,高矮胖瘦参差不齐,手里都拿了一杆枪。
段嘉慕的眉心拧成个川字,说不出的不舒坦。
尹树辰在门口停了车,只见领头那人走到车门旁,有一丝笑意。
他是第一个下的车子,打开车门后与那个男人说了两句什么,随后脸色大变。
正欲掏出枪来,却被对面的人先一步用枪抵住了眉心。
与此同时,车的周围聚满了手握枪械的男人,一致把枪口冲着车窗玻璃。
对准了车里的他们。
姜漾下意识地一手握住兜里的瑞士军刀,蓄势待发,另一只手紧紧圈住了段昕。
余光落在副驾驶上,发现段嘉慕也是相同的状态,摸着腰间的手枪。
朝着开门那一侧,杀气腾腾。
没错,杀气腾腾。
像一头猛兽,目露凶光,咬紧牙关,手在颤抖。
可他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始终没有掏出枪来。
下一秒姜漾只透过车窗玻璃看见那个迷彩服男人颠了颠下巴,示意周围男人把车门打开。
尹树辰的枪落在他的手里。
姜漾心下顿时一惊讶,麻痹感层层叠叠往上涌,牵住段昕的手僵的不行。
就在这时,段嘉慕转过来,目光碰撞间说了句话。
“有问题。”
“但是你别怕。”
他目光幽深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凿在心脏上,刻苦铭心。
那双少年气泛滥的眼睛里边有星辰、大海、狂风,还有被磨砺过的狠辣与冷静。
这些东西席卷一切不安定因素,砸在她心坎上。
“我会想办法救你。”
“我保证。”
他被两个男人抓住了肩膀,狠狠拖出副驾驶,男人说着姜漾一知半解的方言,动作很粗暴。
然后她和段昕以及慧子从两边也被抓住了肩胛骨,拖了出去。
欧阳慧子挣扎:“你们是谁!干什么!”
“别碰我!”
姜漾把段昕抱在怀里,侧眼瞟到男人的指甲,里边草垢污泥混杂,棕黑色,不像军人的作风。
再看尹树辰对面的那个男人,眼露戏谑,但身姿挺拔,浑身上下很干净。
他应该就是尹树辰口中通讯的人。
驻扎军队、政府支援、物质派送……
姜漾朝着别墅内侧望去,里边几乎全是男人,并且形象各异,手里都拿着武器。
唯一相同的只有一点。
他们盯着自己和慧子的眼神,唯有四个字能形容:
虎视眈眈。
姜漾紧紧抱住段昕,站直了身体,隔了一辆车与段嘉慕对视,同时皱眉。
不好。
他们被骗了。
他们早该想到,在末世最让人绝望的不是人吃人,不是被撕咬变异,不是茕茕孑立——
是人心。
·下午三点五十·别墅办公区·
穿着迷彩服的男人翘腿坐在办公室里的转椅上,身后是叠满了书籍与文件的书柜,身前是黑色木质办公桌。
办公室不算小,足够两个人守在门口,两个人拿枪指着尹树辰的后脑勺,把他挟持在这里。
坐着的男人手里把玩着原本别在尹树辰腰间的手枪,嘴角露出笑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上校,恭喜你到达安全区。”
“哦对……”
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与尹树辰面对面,轻蔑挑眉。
“现在你退役了,已经不是我的直隶上司了。”
“颐指气使的架子就别摆了。”
杞恒鑫转过身去:“我早就看烦了。”
突如其来的一踢直抵膝盖,咔嚓一声穿透封闭房间,打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一脚力度很大,拿着枪的男人都倒数吸一口凉气。
尹树辰吃痛的膝盖一弯,单膝跪在了地面上,砰的一声响,恰好取悦杞恒鑫。
杞恒鑫满面微笑的转过身来,蹲下身,与尹树辰平视。
手里那杆子枪故意横在他面前,被手指勾着转了几圈,最后被握住扳机,枪头就对着尹树辰的太阳穴。
“我左手怎么废的,忘了?”
“我反应过你指挥的没脑子,就是没人听我的。”
“要不是你……”
“我们一班人就不会损失一半。”
他的脸色逐渐发白,嘴唇也失去血色,在金碧辉煌中更添苍茫。
愤怒体现在他嘴角颤抖的肌肉上,每一个字都是怒火。
杞恒鑫突然把枪收了回去,站了起来,独自转身。
面朝着紧闭的窗户,看到午后似盛夏的阳光像逃兵般想要涌进来。
他整个人却箫条,仿佛正处于茫茫冬日。
“你凭什么不把他们放进来。”
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小臂上的青筋凸的厉害。
“那扇门要是不关,所有人都能躲过那颗炸弹。”
“就算躲不过,也不过是像我们这样瞎一只眼,丢一只胳膊。”
“你那种狗屁命令……”
他的左手动弹不得,装的是假肢,但是他的右手活动的很顺畅。
当初他在军区里就被誉为神枪手。
“咔嚓--”
他拉开了保险,枪口直指尹树辰的头颅,咬牙切齿。
“本来他们都能活着,大部分都能活到现在!”
阳光直射在手枪上,黑色枪身反射出鲜亮的光芒,倒映在两个人的影子上,明晃晃。
可尹树辰只是低着头,额前头发隔绝所有光线。
杞恒鑫冷静下来:“不行。”
“别来无恙,上校。”
“我可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
“明天我们的人要去搜寻物资,你也跟着去吧。”
“反正你不是最喜欢指使人吗,那就让你冲锋陷阵一回。”
尹树辰这才幽幽抬起眼来,一双眼睛如猛虎,即使落了绝境,依旧深沉。
秋风打在窗户上哗哗作响,闹腾的人心烦。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杞恒鑫恢复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办公室里踱步,鞋子踏在光滑地砖上的声音特别清晰。
“为什么?”
“要理由?”
“好,那我就给你来点实际的。”
他朝着大门口喊了一声。
“来吧,丢进来。”
一声令下,外边的人立刻打开了大门,用枪指着几个人进了办公室,丢进去后朝杞恒鑫报告了一声。
“那女人身上有把刀,男的身上一把手枪,带的东西我们也搜了,还有一把狙击枪和一把散弹枪!”
“老大,我们都放进仓库了!”
“他们身上都没有伤口,老大放心!”
杞恒鑫朝那人点了点头,做了个手势,大门关闭。
一室只剩下沉默与脚步声在回荡。
有人在踱步看笑话,有人跪在地上听见熟悉呼吸声,有人被绑住手腕拼命护住身后的女人。
紧张弥漫每一处。
尹树辰的鼻腔里似乎闻到当年边境上的焦土味,化学药品味。
他埋着头,放下只手指抵在膝盖上,撑住身体,手上的茧子磨着衣料,往皮肤里掐。
他明白自己已经没得余地谈条件。
段昕的手腕也被绑住了,两只手圈在一起,紧紧跟在姜漾身边,躲在段嘉慕的背后。
慧子还算冷静,只是呼吸有些不稳定,眼眶猩红,是气的。
段嘉慕挡在他们几个人的面前,两条腿向外打开,像一堵墙,努力想要挣开背后的束缚。
打破寂静的是段昕小心翼翼的一句话。
“叔叔,你怎么在那里?”
尹树辰坐地如钟的身躯没有动静,像一块巨石压在办公室中央,脖子在抬头的动作下咔咔响。
杞恒鑫就在这间隙里站在了尹树辰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曾经的上司。
看着这位曾经手握行使权的上校,落水狗的模样。
“我需要枪。”
尹树辰终于抬起头来,与杞恒鑫对视。
这话言下之意即为——妥协。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对某些东西尤为执着,例如商人注意利益,官员注意威信。
那军人呢?
是他的尊严。
是他头顶的一片天,脚下的一寸地,高昂的头颅。
是他节节直立的脊梁。
一个段昕,就能让他天塌地陷,头颅低垂,脊梁断裂。
他们屏息凝神,听见杞恒鑫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听个笑话。
“要是你临阵脱逃怎么办?你把外面那些兄弟都杀了,他们的枪法可都不如你。”
“放轻松,明白我们会给你武器,但绝对不是枪。”
“上校——”
他招了招手,示意人把他们带出来,自己也和举枪的两个男人拉开了大门,往外走。
徒剩尹树辰一个人半跪在办公室的中心。
姜漾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仿佛看到他一个人站在硝烟当中,血迹斑斑,整个人颓唐而沉默,然后轰然倒下。
“祝你好运。”
“砰----!”门关了。
阳光骤然变冷,满室无处安放的人格与尊严碎成了片,一片片随着沿窗户缝爬进来的狂风溜走。
他的膝盖破碎,呼吸沉重,背上仿佛压了千斤重。
他的头低一次——
再也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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